当晚,闻善走遍了临川府的大街小巷,都没能买回一颗糖果。
而楚靖仪回屋后,胡乱给伤口上了药,便也怀揣着满腹心事沉沉睡去。
一晃就过了好几日。
这日清晨,楚靖仪刚涂好药膏,便见闻善捧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盘子上放着一碗刚煎好的药,一瓶药膏和一袋糖果。
她指着那袋糖果,好奇道:“闻善哥,这糖果是给我的?”
“正是。”闻善把盘子放到桌上,笑眯眯道,“公子说了,良药太苦,吃点糖会好一些。”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对眼前这十二岁的小儿郎颇有好感。不仅长得玲珑秀气,还特别乖巧懂事,尤其是脆生生地喊自己“闻善哥”时,他心头总会生出一股成就感。
这楚小公子,可比公子本家的小公子们好上太多了。
或许,这也是公子吩咐他大半夜去买糖的原因吧?
如此乖巧伶俐的小儿郎,谁不想放在手心里哄着呢?
闻善揉了揉那颗小脑袋,和蔼可亲道:“药快要凉了,赶紧喝吧!”
楚靖仪尚且不知他为何突然露出一副慈爱的笑容,但此刻也无心猜测,便端起那药碗,闭着眼睛喝了下去。
闻善早已剥好了糖纸,一见她放下碗,连忙把糖果往她嘴里塞。一股甜味儿立即中和掉了药的苦涩,她含着那颗糖果,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那一晚是她过于冲动,失了分寸,才会逾矩说出那些不客气的话。付怀信既然是父亲效力的主子,自然也是她的主子。试问,哪有属下去质问主子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那天落了付怀信的面子,理应去道个歉。于是就问闻善,“闻善哥,付大人这会儿有空么?”
“有空。”闻善立即点头。
他终于明白,为何公子得知他来送药时,特意嘱咐“他有空”的用意了。
敢情是猜到了楚小公子会有此一问?
楚靖仪没察觉到他的神色,起身收拾了下自己,又拿起那袋糖果打开了房门。
冷风呼啸而入,楚靖仪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一回眸却见闻善衣衫单薄,突然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一把红辣椒,递了过去,“闻善哥,吃点辣椒吧!”
闻善看着红辣椒问道:“小公子为何会随身带着辣椒?”
“这不是你们楚京人的习惯?”楚靖仪眨巴着眼,一脸的天真无邪,“据说这楚京的辣椒吃了能御寒,可珍贵着呢!寻常百姓想要买都买不到。”
闻善眼神古怪地瞅着她,颇是不解:“小公子是从哪儿听来的?楚京人御寒的方式,不是喝酒,就是穿多点衣服。怎么会有辣椒御寒的说法……”
楚靖仪闻言,一把捏爆了手中的辣椒。
再相信付怀信的话,她就是天底下最蠢的那头猪!
许是找到了理直气壮的底气,她攥着那一把辣椒和糖果,嗖地往付怀信的屋子跑去。可当真的来到对方的房门前,她却突然刹住了脚步,犹豫着不敢再跨出一步。
“辣椒御寒”的说法,付怀信兴许只是随口说说,她却不加辨别地当了真。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太蠢。
认清这一点,她那点想要出一口气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站在这里的勇气也没有了。
她正要转身走回去,房门却突然打开,楚玉宸和付怀信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一眼就看到了门边站着的楚靖仪,楚玉宸诧异地叫住了她,“这不是楚小兄弟么?”
楚靖仪顿时头皮发麻,走上前,撩起衣袍便跪下去,“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楚玉宸将她扶起来,“你父亲是守卫靖县的英雄,你是英雄的儿子,往后见到本宫,不必再行跪礼。”
此言一出,不光是楚靖仪,就连付怀信也狠狠吃了一惊。
西楚等级森严,觐见贵人时,一律跪地行礼。曾有文人士子以“跪礼丧失气节”为由高声抗议,最后却被抓入牢中,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从那之后,众人不怕不跪,只怕自己跪得不够快。
而楚玉宸却能说出这番话,无疑是在冲击西楚沿袭多年的礼教世俗。
楚靖仪想得并不算长远,可也清楚这句话的难得之处,连忙道:“承蒙殿下厚爱,草民不胜惶恐。但草民既知礼法,更不应不遵守……”
楚玉宸却道:“本宫说不跪,那就不需要跪……”
“殿下……”
“这是殿下的旨意,楚小公子难道要违抗不成?”付怀信微笑着堵死了她的话。
楚靖仪暗暗瞪了他一眼,连忙道:“草民遵旨。”
楚玉宸满意地点头,又问起他的来意,“本宫听说,你之前受刑重伤,为何不在房里好好养伤,却跑到这里来?”
楚靖仪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本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连忙双手捧出那把红彤彤的辣椒,故作天真道:“临川府冬季湿冷难受,草民特意寻来了一些辣椒,以供殿下食用驱寒。”
楚玉宸:……
付怀信……付怀信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