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传说中的“谶女”，好的不灵坏的灵。
自从我娘发现我这个天赋以后，就不再叫我说话了，对外谎称我发烧坏了嗓子。
可当她意外诞下的二胎妹妹“无意间”被奶奶害死、月子里又被我爹家暴瞎了只眼、家里仅剩的那点存粮又被表叔偷走后，我妈怒了。
她带着我到山上自立门户，让我天天对着奶奶和叔叔家诅咒他们。
我“哑”了十八年，终于解脱了！
1
娘说，我从小说话晚，别人家孩子都会叫爸爸妈妈了，我却连个声儿都发不出来。
为此，她天天往村医那儿跑，可别说村医了，就连镇上、市里的大医院都拿我没办法，问起来人家也只是说“孩子生长发育不同，说话时间也不同，可能你家孩子说话就是晚点，你们不行去内科脑科再看看？”。
她气坏了，叉着腰在医院门口骂人。
「你们说的是人话吗！每次来看病都开点贵药糊弄人，要么就是踢皮球！病是一下都不见好！我这丫头命贱，是我们不配来你们这儿看病！庸医！庸医院！」
那会她的脾气臭出去十里，平日里没人敢惹她。
我只是不能说话，但长的身强体壮，乍一看上去还比同龄人都冒一点。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即使亲爹重男轻女不喜欢我，但娘还是爱我的，而且，她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
慢慢地，她也就接受了我不能说话的事实，开始好好栽培养育我了。
村里没有上幼儿园的习惯，都是统一七岁上村里开的小学。
因为我爹平时好吃懒做、脾气和嘴都坏，难免得罪人。
所以我家承包的是村里最烂的地，面积小位置偏、石头也多。
但娘也不恼，爹不肯干活出力，她就自己去村里挨家挨户借耕牛，把地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
但好在，土是好的，我们不至于饿死。
为了让我上学，娘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的地，卖了一车车的粮，背着我爹才攒起了钱，成功把我送进了村立小学的大门。
自从村里人发现我不会说话，小的时候只要我在院里玩，人家都能冲进来将我欺负的灰头土脸。
她只要一碰到这事儿，就带着我在家门口骂街，方圆十里都说她是个大泼妇。
因为村里这些关于我娘的传言传到我家去，我爹和奶奶没少欺负她。
可她不怕，她经常说的是，“你好，妈就好”。
可她不知道，其实也不是我不想说，因为从第一次我能说话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的话是中过诅咒的。
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是我第一天上学，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除了爹娘奶奶之外的其他人。
这里有老师，有同学，还有桌子椅子和课本。
我早早的就去了，随便选了张椅子坐了上去，新奇的摩挲着桌子，期待着第一次跟老师的见面。
屁股都没来得及把板凳焐热，身侧一股大力就将我拽了下去。
我“啊”的一声摔下了凳，还是脸着地的那种，小麦色红扑扑的脸上蹭掉了一层皮，又疼又痒。
我“哎呦哎呦”的叫着，始作俑者却嘻嘻哈哈的笑出了声。
我回头一看，那女孩是村口赵德子家的二女儿，赵虎妹。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哥叫赵虎。
赵虎妹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哟，什么时候小哑巴也能跟我们坐在一起上学了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我娘说了，你娘上辈子干了缺德事儿，这辈子你才是个哑巴！哈哈！！」
「贱女人生了个小哑巴，喔~」
她说得高兴，我却又气又疼，还红了眼。
其实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要是骂我娘，那是绝对不行的。
我看着她笑的猖狂的脸，郁结心中，憋足了气，使劲说了声——
「泥灰烂恋。」
话出口的时候，我俩都震惊了。
我震惊的是，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一声诅咒——你会烂脸。
她震惊的是，我这个哑巴了这么多年的真哑巴，居然会说话。
2
赵虎妹愣了愣，翻了个白眼，揪着我另一侧完好的脸。
「等等，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真会说话了？你再说一句话我听听？你刚才说了个啥？」
可这次，无论我怎么张口，都说不出来话了。
意识到我有可能是在骗她后，她另一手扯着我受伤的脸。
「我让你吓人！让你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死死的往外扯我的嘴，带着我受伤的脸皮，混合着地上的灰土，她指甲里布满黑泥的大拇指甚至塞到了我嘴里。
看她脸上发狠的样子，看来是真想扯烂我的脸。
我不知道哪儿招惹她了，她这么恨我。
很久以后我才想通，有些人坏，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试图推她，可她死死将我抵在墙上，双手固定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好像都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她幸灾乐祸道。
「你本来就是个哑巴，现在我把你的脸撕烂，你更嫁不出去了！说不定还会流血而死！我娘说了，你跟你娘一样是个二皮脸，你爹是个老赌棍，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东西…」
她嫌扯不动我的嘴皮，就掰着我的头往身后的墙上磕，“咚咚咚”一声声吓得来开学报到的同学都不敢进门。
等老师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进来看到这一场面时，也吓坏了。
她惊慌失措的拉开赵虎妹，生气道。
「你这个同学，怎么能欺负别人呢？开学第一天就打架，到底发生怎么了！爸妈辛辛苦苦送你们来上学，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像不像话啊！」
赵虎妹晃了一下，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道。
「老师，跟我没关系！是赵望儿先欺负我的，她先动手推我我才还手的！我娘说了，被人欺负了就要打回来，不要给家里惹麻烦……」
老师看向我：「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一愣，难道她不认识我吗？
当着她的面，我张了张嘴，从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了难听的“啊啊”声。
赵虎妹笑出了声。
「她说？她能说个什么？老师你不知道啊？赵望儿是个哑巴！」
老师愣了愣，下意识吼了出来。
「笑什么笑！对待这样的同学我们更应该好好照顾，你怎么能动手把人家打成这个样子呢？你说你是还手，可是我看她受的伤比你要厉害多了！赵虎妹，赵望儿，让家长把你们领回去，什么时候教育完了什么时候再来上学！」
说完，她就跨门走出去了。
赵虎妞恶狠狠地看着我。
「就知道你是个灾星，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儿！你等着，等我再回学校了，我弄死你！」
我根本没看她，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就是自己发呆出神。
更多的，还是被自己原来不是哑巴、能说出话而吓到了。
很快，我妈和她妈都来了。
我妈一看我这副受气包样子，气也要气死了，虽然骂的是我，但声声都在给赵虎妹家听。
「你个怂包！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家欺负成这样子！你还是我女儿吗？下次再有人动你，你就抓烂她的脸，抠瞎她的眼，拔掉她的舌头，捣烂她的牙！你要是不敢的话，娘来！我倒要看看，谁还有这个胆子欺负我女儿！」
赵虎妹被她的话吓的一个激灵，就往她娘身后钻。
她娘一边给我娘赔不是，一边揪着赵虎妹的耳朵：「看看你，给我惹得好事儿！」
赵虎妹连声哎呦：「不…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收拾小哑巴！」
她娘一把捂住赵虎妹的嘴，顺带还狠狠地拧了她一把。
「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时候这么教过你了！」
赵虎妹吓的哇哇直哭，她娘一把拎起她，两个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再回过神的时候她俩已经走出去几米远了。
她扯着我追了两步，又没追上。
「天杀的狗东西！看老娘不拔了你们的皮！婊子生下的丧良心狗杂种，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赵大毛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爹娘都能被你这个腌臜东西气活了！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我拽了拽她，她骂人的声音才低了下来，一把揪着我就往家走。
「我还没说你呢！看看你被人打的，你不会还手吗？」
……
3
我娘那样一个泼辣的人，在给我上药的时候，也忍不住哭了。
因为我常年容易受伤，家里时常备着从村医那拿来的酒精棉球，她将一个棉球摁在我伤口上消毒，蛰的我“嘶嘶”的直吸凉气。
看着我的样子，她突然哽咽了。
「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哑巴呢？哎，说到底，是娘对不起你…」
她絮絮叨叨的给我讲着听过好几百遍的故事，无非就是当年家爷（妈妈的爸爸）受了我爹的救命之恩，她是为了报答才嫁给我爹的，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听我奶奶的话就算了，有时候还打她……
娘叹了口气，吹了吹我的脸：「要不是为了带大你，我早就跑了。」
我比着手语：「没关系，咱俩一起跑。」
我娘破涕为笑：「你说啥呢？咱俩跑了吃啥喝啥啊？我能饿着，你能吗？你才到我这儿，不行啊，以后可得长个高个子呢！」
娘比一般人要高些，她比了比我俩的个头，我才堪堪到她大腿。
我也笑了。
看着我的脸，她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绷带和酒精转身就往门外走。
我看向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但也充满了苦涩。
娘是个苦命的人，为了我，她彻底把自己埋在了这个村里，埋在了我爸身边。
想着，我突然叫出了声。
「娘——」
“噼里啪啦”接连几声，我妈手里端着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她慢慢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你…你叫我什么？不对，你说话了？你竟然会说话！」
她高兴的向我扑过来，我也环抱住她。
是啊，我会说话。
原来我不是个哑巴。
自从生下我以后，娘就以身体不好为由跟我爹分房睡，每晚都陪着我，爹也同意，最起码没人管他打牌输钱了，索性卷铺盖又搬回了奶奶家。
娘发现了我会说话，现在更是带着我白天黑夜的练习。
从最开始的爹娘奶奶，到后来成串成串的话，我都学的差不多了。
我想跟她学骂人的话，我妈却摇了摇头。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说脏话说多了的人死后会去阿鼻地狱拔舌头，你放心，有事娘扛着，这拔舌头的罪，你别受。」
她不轻不重的拍着我睡觉，我安心的闻着娘身上的味道，又往她怀里拱了拱。
过了几天，学校来人催我上课，娘这才想起我已经上了小学，是个大孩子了。
她看了看我的脸，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只要不再抠破，就能恢复，只是会不会留疤还不一定。
客套了两句，来通知的那个老师就要走，让我这两天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随时去，不要落下知识了。
娘应承着，起身相送。
这一走，可走了一段时间。
娘是笑着回来的，她告诉我，她向老师打听赵虎妹什么情况，那老师说了，我去了不用再害怕被赵虎妹欺负了，那孩子不知道怎么了，脸上突然生起了大片大片的疙瘩，老师去看过了，那疙瘩长的跟平常疙瘩不同，又大又红又肿不说，还个个都流脓发烂了。
因为长在脸上，挠又挠不成，赵虎妹每天痛得在地上打滚。
去医院看了，人家也说没办法，只是每天开着药先抹着，脸上又是脓水又是眼泪和药汤儿的，别提多恶心了。
就连她爹和她哥都扬言要把她撵出家门，她那个怂包娘也没办法，只能听着家里两个男人的话，将赵虎妹关在柴房里，每天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
娘高兴道：「看看，这就是欺负你的人下场！果然，恶有恶报是真的！」
我却越听越害怕，难道是我当时诅咒她烂脸应验了？
不应该啊，我的话既然这么准，那为什么练习的时候说别的没应验呢？
我妈看我神色不对，问了我好几遍，我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犯着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