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寒冬将至,京中近来的气氛越加低迷。
恰逢我母亲忌辰那日,传出一桩丑事。
定远小将军陈子胥和礼成王幼子在妙春楼大打出手。
礼成王幼子本就是个纨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哪里能撑住一个练武之人的三拳两脚。
当天,礼成王妃命人抬着幼子跪倒在宫门口。
哭诉自己满门忠心耿耿,父兄、丈夫、长子皆在边关。
身边只留了一个幼子作念想,却被人打得半死不活。
不知为何,总觉得王妃的举动有些眼熟。
消息被递到宫中,圣上肝火大怒。
直接命人将陈子胥押进大牢。
礼成王幼子因为尚且生死未明,堪堪逃过一劫。
朝中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惹恼天颜。
其中缘故,老臣皆可窥见一二。
当年圣上曾言,愿分半壁江山与长姐。
圣上待我有三分情分,待我母亲则有七分真心。
我母亲去后,每年祭日前都开始茹素。
沐浴焚香,亲手抄写往生经祭于灵位前。
忌辰当日圣上会独坐在我母亲未出嫁前的宫殿。
一坐就是整整一天,隐隐传出痛哭声。
偏偏陈子胥他们就在那天去寻欢作乐。
还大打出手闹到了圣上面前。
陈子胥关在大牢内喊冤枉,说是礼成王幼子引他去的。
可礼成王幼子目前躺在病床迟迟不醒。
派去彻查此事的大理寺卿前来回禀。
妙春楼的人只看见他俩勾肩搭背一起进去。
也不知是谁撺掇的谁。
后来为了争花魁,大打出手。
圣上大怒,褫夺陈子胥定远将军的身份。
罚他去看守城门并打了三十大板。
最重要的是,圣上对他失望透顶:
「当年兆华长公主为你二人订亲,朕为见证。」
「朕本想遵从长公主遗愿,不料你行为荒唐,不配为昭宁夫婿。」
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亲口废了我和陈子胥的亲事。
彼时我躺在院内摇椅上盖着鹤羽大氅。
旁边小几上架起红泥火炉,正煮雪烹茶。
谢峻卿捧着一枝红梅来为我贺喜。
我没给他让座,反倒命青檀拿了礼物一道出门。
我们三人从灵心阁后门溜上二楼。
礼成王妃正在窗下认真看账本,哪有半分哀戚。
我递上一坛自己酿的青梅酒和一套极珍贵的珊瑚头面。
王妃笑得合不拢嘴:「素闻昭宁郡主钟灵毓秀、琼花玉貌,果然如此。」
我颔首称担不起王妃抬爱,又谢她助我成事。
王妃笑道:「我父兄夫君长子在军中多亏骠骑大将军照拂。」
「我这幼子无赖,一向是父兄庇护他,这次也算他为父兄报恩。」
骠骑大将军正是安国公夫人的娘家兄长,谢峻卿的舅舅。
我还是心存愧疚,问起她幼子的伤势?
礼成王妃冲我眨眨眼,「郡主且放宽心。」
心意送到,我们并未多待。
行车路过城门,遥遥看见夏竹焉。
她拎着食盒来给陈子胥送饭,两人争吵起来。
正瞧着,陈子胥却抬头与我四目相对。
「阿蘅,」他扒在马车窗,声声唤我,「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我不解地看去。
陈子胥神色悲戚,「普渡寺的长明灯,还有你四处奔走帮我家平反......」
「陈三郎,你若感激此事以后别再提起,就当为你先父母积德!」
我疾言厉色说道,重重摔下帘子前。
忽然瞥见正一脸怨恨盯着我的夏竹焉。
我勾起一抹笑:「送去的信和东西都被你藏起来了吧?」
闻言夏竹焉瞬间变了脸色,扭头盯着地面。
陈子胥愣怔:「什么信?」
「每隔半年我都会给你写封信,并附上衣物钱财送去。」
我淡然看着他:「整整八年,我于你无愧。」
陈子胥如遭雷劈,「可我只在第一年收到你的信,以为你把我忘了......」
突然他像是明白过来一般,瞪着夏竹焉目眦尽裂。
我不屑看狗咬狗,命人继续走。
陈子胥哭到颤声,「阿蘅!阿蘅!她如你一般叫我阿胥哥哥我才......」
声后一声声「阿蘅」越来越远,就像我们二人。
马车内,谢峻卿端坐一侧含笑看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告诉他那些事情的?」
「找人无意提了几句而已,姐姐费心费力,总得给他留点什么。」
比如,相伴一生的愧疚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