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次的机会非常难得，公司也是看在你这些年勤勤恳恳的份儿上，才把这个机会给你，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
会议室里，公司几个高层，以及我那看面相就傻的冒泡儿的经纪人欢聚一堂。
威逼利诱让我参加一档生活体验为噱头的综艺节目。
我瞅了眼嘉宾名单，不懂就问：「可节目组原本邀请的是林施吧？」
经纪人表情僵了两秒，紧接着打起哈哈。
「林施通告多、行程满，这档节目她实在是参加不了，你放心，这次的通告费公司只抽取一半，剩下的全都归你，乔宴，公司这次对你够可以了，你别给——得寸进尺啊。」
我瞅了眼嘉宾名单，立马明白了，说什么通告多行程满。
不就是因为其它嘉宾咖位都比林施大，公司舍不得这小公主去遭罪，才让我这个十八线去顶缸吗？
眼见我半天不说话，公司那几个高层的脸越拉越长。
不过，看着通告费那一栏上，好长一串零，我选择屈服。
2
我一松口，就被经纪人打包送去了录制场地。
这节目主打直播和录播两种播出方式，前提直播三期，从第四期开始转为录播形式。
也就是说，起码前三期的内容，绝对不可能被魔鬼剪辑。
我猜，林施临时反悔退出节目组，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参与前三期的直播。
「你就是那个乔，乔什么来着？」
「乔宴。」
经纪人刚走，我就见到了来找我的导演助理。
大概是我实在太查无此人，对方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我麻溜自我介绍，免得大家相对尴尬。
导演助理干笑两声，脸上带出些不满的神情：「行，看你年纪也不大，叫我王哥就成，跟我来吧。」
「好的王哥。」我顺嘴应了声。
傻嘚儿的公司，还当临时换人是什么好事儿呢？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估计整个公司的艺人，都要被拉进综艺界黑名单了。
我很快被带到了导演和制片面前：「盛传的人？」
比起还算有所收敛的导演助理，导演本人的情绪更加外露一些。
「你们公司架子够大，差点儿让我这第一期节目就开了天窗，」导演讥诮道：「别跟这儿杵着了，进去准备吧，再有半小时节目就开播了。」
说完，导演冲王哥扬了扬下巴，后者连忙带着我离开。
顶着节目组上下五花八门的目光，我硬着头皮离开了。
3
中午十一点整，节目正式上线。
我本来想当好一个小透明，没成想，麻烦竟然主动找了上来。
「你就是盛传娱乐来的乔宴吧？我叫方清乐，很高兴认识你。」
平静祥和的氛围，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霎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身上。
有疏离淡漠的，也有满不在乎的。
跟我说话的，是个最近刚因为一部热播古偶剧火爆全网的新晋小花。
我点了下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自我介绍完，对方就立刻进入了主题：「我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你的房间在二楼，我刚杀青了一部戏，最近有些神经衰弱，你跟我换一下房间吧。」
「神经衰弱？」
不等我开口，不远处的影后许冰已经一脸忧心忡忡接过了话头。
「这可不是小问题，当年我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息影了整整一年才调整过来，」许冰理所当然看向我，摆出体贴的嘴脸：「那是该换个安静点的房间。乔什么来着，你跟她换一下吧。」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好家伙，还没开始，就这么理所应当，义正言辞？
她要真神经衰弱也就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只可惜，她装相没装好，瞧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哪像个精神衰弱？
4
我冲方清乐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已经失眠两三个月了，医生再三叮嘱我，晚上一定要有个安静的睡眠环境。」
这房间谁爱换谁换，反正我不换，反正老娘已经打算做完最后这一笔，彻底退圈了。
我就不信，他们能当着直播间几百万观众的面，硬抢我的房间。
方清乐的笑有点儿挂不住了。
她的长相本就是温柔甜美那一挂的，眼下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立马有人替她跳脚出头了。
手握两部爆款剧，早在圈里占有一席之地的顶流俞子州忍不住开了口：「不就是换个房间吗？多大点儿事儿啊。乔什么来着？你让给她房间呗，又不会让你掉块肉！」
「嗯，这确实不算什么事儿，我听说俞老师的房间也在二楼，要不，您和方老师换一下？」我直接怒怼。
俞子州直接哽住，没再说话了。
这方清乐也够有意思的。
要真不满意房间的安排，节目开播之前怎么不说？
非得等节目开播了，当着几百万观众的面，给我来一场热乎的道德绑架？
可惜，碰着我这种不要脸的了。
5
开播第一天，嘉宾就闹了个不愉快。
但节目组对嘉宾之间的争执明显十分乐见其成。
我猜他们之所以把方清乐的房间安排在一楼，也是有这么层意思在。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这件事儿的，大家可千万别因为我不开心。」
最终，方清乐只能撑着笑出面打圆场。
这绿茶味儿，挺重。
「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可不是你。」
俞子州嘟嘟囔囔，忍不住翻了我一个白眼。
我假装没听到，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扭头问节目组的人什么时候开饭。
「午饭预计在十二点，嘉宾老师们可以再聊一聊。」
镜头外，笑得跟黄鼠狼似的导演这么说。
从他表情可以窥见一二。
刚刚我和另外几个嘉宾爆发的冲突，应该是给节目贡献了一波收视率。
我耸耸肩，继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坐在角落。
6
「乔宴，我听有人说，节目组邀请的其实是你们公司的林施，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方清乐端出天真单纯的疑惑脸，好奇地看向我。
我皮笑肉不笑，微微一怼，以示尊敬：「没办法，我人缘太好了。」
方清乐抿了抿嘴，说不出来话了。
她还要在圈子里混，当然不可能向我一样感性发言。
影后许冰顺势把话头转到了在场资历最深，现在已经年过五十的老牌男星秦安南身上：「说到人缘好，我估计咱们之中，应该要数顾老师了吧？」
「小许说笑了，我也只是时刻保持对本职工作的尊重和敬畏，不像现在某些年轻人，不管有没有实力，脾气都大得很。」
合着，这些人不阴阳我两句，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他开口前，我还真以为这是个资历和人品齐头并进的老前辈。
但现在看来。
呵，一丘之貉尔，都是喜欢道德绑架的家伙。
7
再往后，那四位聊成一团。
从影视作品聊到行业乱象，又从行业乱象聊到市场现状。
个个忧国忧民，句句正义凛然。
要不是他们平均每个人手握一部烂剧，我还真要信以为真了。
我这个名不见经传，还既不懂事又不会说话的十八线，自然而然被这几位行业精英排挤了。
当然，我是不怎么在乎的。
但节目组的人，显然不喜欢这种风平浪静的状态。
「各位老师，」镜头外的导演又开口了：「节目组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饭，但是在用餐前，需要老师们玩一个小游戏，只有游戏胜利，才可以提前开饭！」
随后，导演简单介绍了下游戏内容。
节目组出一个场景，嘉宾们说出场景中有些什么东西。
这我熟啊。
我平时如果无聊了，就呼朋引伴来玩这个游戏。
前几个比较正常，但当导演提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了。
「冰箱里面有什么！」
「食材！」「面膜！」「啤酒！」「冰淇淋！」
我：「碗。」
「碗？？？」
忍了两轮，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谁家会在冰箱里放碗？」
8
方清乐像是终于抓到我一个天大的把柄，立马跟上：「对啊，怎么可能会有人把碗放在冰箱里？难道不应该放在碗柜里吗？」
她眼神疑惑，表情真挚。
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
俞子州更夸张，整个人直接笑得从沙发滚到了地上，边笑还边捶地：「冰箱里有碗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无知了，我实在get不到他的笑点。
这时候，秦安南忽然出声了，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慢悠悠地说。
「小乔的意思，应该是她会把剩菜放进冰箱吧？」
我对上秦安南的目光，在其他人震惊的注释中，坦然地点了点头：「还是秦老师有生活经验。」
许冰和方清乐瞠目结舌看向我，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嘲笑和鄙夷。
「剩菜？这年头还有人吃剩菜？」
我想了想，问他：「嗯，不行吗？」
俞子州像个傻哔似的，笑得没完没了：「这年头，还有人吃剩饭啊，我光早饭钱的标准就是600。」
不等我翻起白眼，一直在镜头外守着的俞子州经纪人，突然变了脸开口喊道：「子州！」
看他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我可以断定是直播间发生了什么。
好在，俞子州还没彻底失了智。
他经纪人一开口，他就立马不敢再笑了。
9
五局小游戏，在尴尬又欢乐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节目组还不算太不做人。
立马奉上了一桌的好吃好喝。
满桌美食珍馐中，我一眼就相中了一份鱼子酱。
先用海鲜开个胃吧，我直接蒯了一勺鱼子酱一勺土豆泥，打算拌起来吃。
「噗！」
一声笑，猛地在还算安静的餐桌上响起。
我扭头看去，就见方清乐和俞子州已经非常不怕闹绯闻的笑成了一团。
他俩「嗤嗤嗤」笑个不停，活像吃了二斤嘻嘻屁。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边笑边冲我指指点点。
我放下手里的食物，好奇看向这两人：「两位老师在笑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听到我说话，方清乐拍拍俞子州的肩膀，俩人立马笑得更凶了。
我放弃更傻子沟通，傻子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堪堪止住笑地方清乐，煞有介事地问我：「乔宴，你是不是从没有吃过鱼子酱啊？」
没吃过鱼子酱？她从哪儿看出来的，我从小到大，吃这玩意儿都快吃伤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耻下问。
俞子州突然发出跟爆破似的笑声，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总算消停下来后，他才憋着笑说道：「鱼子酱配土豆泥，这不是暴殄天物吗？你真的知道鱼子酱，该怎么吃吗？」
我虽然没听懂他这话，但我大受震撼。
10
「暴殄天物？」
我笑了。
「谁规定吃鱼子酱必须搭配什么东西吗？吃东西要么是图开心，要么是图填饱肚子，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方清乐脸上还挂着笑，但眼中的轻蔑和嘲讽却压都压不住了。
她跟俞子州交换了个眼神，小声说了句：「直说自己不懂就好了，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
你开心就好。
我舀了少拌好的鱼子酱土豆泥塞进嘴里。
余光扫到方清乐和俞子州嫌恶的眼神。
方清乐故作贴心道：「乔宴，不懂的事情可以多问问，别在镜头前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这小绿茶，真是给我整笑了：「你们认为，没有按照你们认为的方法吃鱼子酱，就是丢人现眼吗？」
「那当——」
「俞子州！」
不等俞子州把话说完，他的经纪人又发出了一声怒吼。
观他表情，大概俞子州的风评真的受到影响了，不然他的脸也不会黑到几乎能和锅底一较高下。
俞子州的经纪人身边，是方清乐的小助理，不过她不敢吼自家艺人，只能和那经纪人站在一起干着急。
「你过来一下。」
经纪人强忍着怒火，把俞子州叫到了镜头外。
11
「好好的录节目呢，你这是干什么？」
俞子州大爷似的走了过去，不满地抱臂看向他的经纪人。
人高马大的经纪人隐晦的瞥了眼我，我对上他的目光，还冲他笑了笑。
该说不说，这经纪人可比我那个傻哔称职多了。
「怎么会这样！」
俞子州的音量，完全不受控的响彻整个餐厅。
「妈的，我怎么知道都这年代了，还有那么多穷逼没吃过鱼子酱？玻璃心还看什么直播？无语！」
我惊了，这是什么离谱发言？
他人虽然不在镜头里，但充满鄙夷和愤怒的声音，还是一览无余地传进了直播间。
就算不看我都知道，这会儿直播间肯定已经炸开了锅。
我下意识扫了眼导演的表情。
嗯，真是精彩绝伦。
顺手，趁着这时候，我看了一眼直播间，那些飘过的弹幕啊……
「这帮明星还是吃太饱了，这么不识人间烟火！」
「是啊，吃饭本来就是开开心心吃啊，鱼子酱非要配别的东西？暴发户才这么迫切的想要纠正别人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么一个综艺节目里，就乔宴一个正常人！！」
「对对对，就乔宴一个正常人！那个谁，竟然还道德绑架别人！说什么神经衰弱！」
12
直播还在继续。
俞子州被经纪人怒喷了半个小时，才被放了回来。
其他人再没有初时对他的热情。
尤其是方清乐，之前还跟人笑成一团呢，现在连看都不看俞子州了。
「接下来，各位嘉宾需要启程前往市中心，寻找节目组为大家准备好的工作，晚上八点，我们将会根据各位老师的工作完成度，给予给各位响应的奖励！」
「现在，请大家跟各自的跟拍老师出发吧！」
导演一声令下，各自准备好的嘉宾，各自带着跟拍走出了小院。
我稍晚了几分钟，原以为其它嘉宾应该都走了，没想到，大家还都站在门口各自茫然。
「这里距离市中心有几十公里，总不能让我们走着去吧？万一遇到粉丝，被缠住可就不好了。」
撑着太阳伞的方清乐，边说边「呲呲呲」喷防晒喷雾。
她的语气多少有些抱怨，但有俞子州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许冰看了眼空荡荡的周围，忍不住问跟拍老师：「节目组没有安排车吗？这么烈的太阳光，真打算让我们走着去啊？」
跟拍老师沉默的摇了摇头。
许冰皱了皱眉，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
我没理会这些人，直接拿出节目组发下的手机，蹭着小院的WiFi下载了一个网约车APP。
一切搞定，我找了个阴凉处站着等待网约车过来。
13
不一会儿，我叫的车到了。
「等等！」
我刚拉开车门，又被秦安南给叫住了，我回头看向他，就听他既嫌弃又趾高气昂地命令我：「乔宴，你既然自己叫了车，就应该给大家都安排一辆，年轻人还是得有点儿合作意识，别做什么都只顾着自己。」
这道德绑架的……
「秦老师，」我做出个为难的表情：「我记得，导演刚刚说了让我们各自想办法。」
我一说这话，秦安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而且不瞒秦老师，每部手机只能叫一辆网约车，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啦。」
闻言，秦安南的脸色当即多云转晴。
他大踏步朝我走来，理所当然的说：「小乔啊，我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热，这辆车你要不就让给我吧，年轻人就该多摔打摔打才能成才啊。而且我才是这个综艺的收视率保证。」
「不行。」
我当机立断拒绝了他，如果他说说软话，我还好，但没想到……
秦安南本来都要开门上车了，猛地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又一脸批判地看向我：「小乔，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吗？像你这样不知道谦让前辈的年轻人，将来肯定要摔跟头的。」
张口年轻人，闭口前辈。
「算了秦老师，没必要因为这个生气。」
许冰突然做起了和事佬，但她话里话外，却一直在贬低网约车。
「这种车一看就很不安全，又小又窄就不说了，还容易被人骚扰，向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前辈，怎么能坐这样无法保证安危和隐私的车？而且……」
她说话间，又瞥了眼驾驶位上，时不时看一眼时间的司机：「如果您上车了，这种小老百姓怕是要激动到连车都不会开了，途中跟你要签名什么的，怎么办？如果除了车祸的话，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我清楚分明的看到，在许冰说完这番话后，司机翻了个相当不耐烦的白眼。
「候车时间到了啊，再不上车我可以单方面取消这次订单。」我连忙道。
许冰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看向司机的目光，带了点少见多怪的惊讶。
她可能还是头次见到，在这么多「大明星」包围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小老百姓」吧。
「走走走！」
我忙拉开车门上了车：「不好意思啊，耽误您时间了。」
司机撇撇嘴，正要一脚油门，不服气的许冰又拉住了车门：「司机，你不认识我们吗！？我们经常上电视的。免费拉我们一次，你也能上镜的。」
「拜托，你们谁啊，司机就一定要认识你们吗？别耽误别人做生意了！」
我实在没忍住。
一旁的司机看了我一眼，一脚踩下了油门。
我坐在飞驰而去的网约车上，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途中司机忍不住哼哼道：「刚谁啊，就让我免车费，还拉他们？」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直播间，果然，直播间又是一波沸腾。
「这帮明星，都没啥过硬的作品，还指望别人认识他？给他免车费？就是天王巨星来了，也没他们这么趾高气昂吧？」
「乔宴刚才怼的我真爽，这帮明星真的把自己当成个菜了！」
「是啊，总算综艺里面有几个正常人了。」
「这一幕让我想起来最近火的好几个生活综艺，里面的明星，全靠刷脸蹭吃蹭喝，还一副趾高气昂，普通人欠他的架势。简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