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那天,老妈带我出去玩,人潮汹涌里我不小心搞丢了手机。我妈当即爆发,丢下我一个人扬长而去:“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没有路人、没有手机,我一个人走在山峰峻岭里,险些掉下去摔死,差点活不过17岁。
再后来,她癌症即将亡故,希望临终能见我一面,我笑了笑:“你女儿早在17岁那年,就死了。”
1
其实我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不那么容易情绪崩溃,在嫁给我爸之前,她是姥姥家里最听话、懂事的孩子。
她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
像《请回答1988》里的德善一样,作为“中间儿”,她活得像家里的透明人,既不像大姨一样被姥姥姥爷关注,又不像舅舅那样被宠溺。
就连一只鸡身上的两个腿,我妈都没尝过味儿。
从小,她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听姐姐的话,疼爱弟弟”,自己没有想法,自己的情绪也不被关注。
姥姥家跟别的多胎家庭有相同的毛病,那就是一碗水根本端不平。
他们不自觉的关注大姨、偏心舅舅,长此以往,我妈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包装成听话的孩子,姥姥姥爷、大姨舅舅,任何人都能在她头上踩几脚来展示自己的地位。
她成了“讨好型人格”,开始委屈自己来迎合他人。
就这么一直过了下去,直到嫁给了我爸,她才开始逐渐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
婚后没多久,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把所有的脾气都暴露了出来,把自己压抑二十多年的情绪都强行灌输给了我爸和我。
在我们的小家里,我妈自诩有终极地位,她的情绪开始从最初的不稳定、狂躁,一直发展到能称得上疯癫的程度。
我六岁那年,归功于我妈不稳定的情绪,我爸忍无可忍跟她提出了离婚。
之前因为我妈那些小情绪,爸爸的态度都是能忍就忍。
可一晃几年过去了,我妈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我爸也是有情绪的,一辈子这么久,怎么能一直忍下去呢。
我理解他,我也怨不起来他。
那天是下着雪的跨年夜,加班赶项目的爸爸没时间陪妈妈过,一直到晚上11点,工作仍在继续。
我妈本来因为他加班不回家就生气,一看时间越过越久,马上都要过了12点到第二天了,她终于绷不住了。
她开始三番两次的给爸爸打电话,前几个还能接通,爸爸也在不断的安慰她。
「听话,我下班立马回去陪你好吗?我马上就弄完了…」
可妈妈丝毫听不进去,不依不饶的让爸爸现在就回来,而且还要全程跟她打着电话,一下都不许挂。
可怜我爸一方面得应付着她,一方面又得应付老板不断的询问和催促,整个人精疲力尽、又累又烦躁,神经都绷成了一股。
后来,他就不肯接我妈电话了。
我妈一个人在家里又哭又笑,声讨着爸爸的行为,还把年幼的我吵醒了。
我鼓足勇气钻出去问她,可她把怨气都发在我身上。
我妈通红着眼睛,瞪着我。
「你看什么看?来看我笑话的?你爸不回来你就高兴了?要不是因为生了你皮肤松弛身材走样,能轮得到他闫刚来挑剔我?都怪你!都怪你!!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塞回去!」
她说着还不解气,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朝我砸来。
玻璃杯烂在地上,溅起好多碎片,我光脚下地,只踩了一下就擦破了皮。
我被吓到了,一屁股跌坐在另一侧嚎啕大哭。
我妈也不哄我,甚至威胁我要把我扔到雪地里冻死我,草草将我赶回去睡觉了,顺带还锁上了门。
又疼又怕又困,我很快眯着了。
2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那晚我爸还是跟同事奋战在一线,自己偷偷翘了班,12点半就进了家门。
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我妈一直给他打着电话,威胁他如果挂掉她就自杀。
我爸没办法,只能偷跑,硬生生从单位走回来,本来坐车20分钟的路程,雪天难行,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两人回来后又吵了半天,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可他无意间看到我脚心的伤口时,我爸彻底爆发了。
他嚷嚷着要跟我妈离婚,说自己早就受够了她的脾气性格。
他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结婚生孩子后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呢。
我妈也毫不示弱,两个人话赶话的就将离婚这件事定了下来,冲动劲上来,第二天就去扯了证。
法院将我判给了我妈,我被迫彻底跟爸爸分开了。
而幼小的我,在面对这一切时却只能接受,甚至连劝话都说不出口。
我爸收拾行李走的那天,我拽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我爸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
「晓蕾,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知道了。我养条狗都想养个情绪稳定的,而不是时不时就吵架摔东西,动不动跟我抢方向盘差点出车祸的疯狗。」
「爸爸不是不要你了,爸爸是真的害怕了。」
……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家,也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除了每个月按时的抚养费,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我爸爸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从他离开以后,没人帮我分担妈妈的情绪,她的情绪化就更变本加厉了。
我年纪大一些后,但凡她说句什么我没同意,或者有相反意见,她就会对我甩一天的脸子,冷暴力我,别说给我做饭送我上学了,就连每天的早饭钱都会不给我,让我饿肚子,美其名曰惩罚我。
她会动不动就痛哭流涕,只是因为我在逛街的时候没有主动给她弯腰系鞋带,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她一句。
有时正吃着饭她就把碗筷一甩,问起来,她也只是说我在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的微表情很难看,像是在否定她。
她也会因为我只吃一盘菜而大闹,说我嫌弃她的厨艺、不尊重她其他的劳动成果。
她说我“翅膀硬了想自己飞”“找你那个死爹去”“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
我那些脏话本事都是跟她学的。
说句不好听的,我妈是个十成十的泼妇。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心理有问题。
我可以接受一个人的情绪敏感,甚至也能无时无刻的哄着她。
但我妈,太过分了。
她不仅对我跟我爸是这样,现在甚至对外人都采用相同的态度。
就是因为她的情绪化,我们早就跟姥姥一家断了来往,先前跟她关系处得不错的那些朋友渐渐也都没有往来了。
她众叛亲离,除了我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了。
毕竟谁也不想让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待在自己身边,况且她这个定时炸弹,不仅会自爆,更会无差别攻击,伤害周围所有的人。
3
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那时他们已经分开了一段日子。
只要不在我妈面前提我爸,她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也不能说不疼我,毕竟一个月薪三千的人,肯因为我期末考好了,就带我去下馆子、公园游玩,这样的妈妈跟大多数人家的也差不多。
高兴的时候,她还是很好的,一整天下来我们都很开心,那天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妈妈陪着我玩了好多设施,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旋转杯、漂流……就连她不太敢玩的过山车都同意跟我一起玩了。
如果我妈一直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我这么想。
回家的时候,我们得穿过一条冗长的马路才能到对面坐上公交车。
我妈嫌走斑马线麻烦,就带着我直直的横跨马路,她一手拉着我,一边敏捷的观察着来玩两侧的车流,生怕被撞倒。
我又矮又看不到路,只能跟紧妈妈的步伐,被她拽着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一会再往前走几步。
穿过车潮,我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家三口,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
妈妈今天陪了我一天,再给我买个棉花糖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我手比脑子快,先拽了拽我妈的袖子,仰着脸在马路中间道。
「妈,我也想吃棉花糖。」
一个“也”字,成功将她的目光也抬向了对面。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就那么一眨眼,气温瞬间降低了好几个度,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她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自己左闪右躲的穿过了车流,冷眼看着我。
「想吃,找你爸去。」
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被扔在偌大的马路中间,有几次想跨过去,但都被喇叭声吓回来了。
脚像灌了铅似的动也不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妈扬长而去。
我站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
我不明白,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不买的话我也可以回家,她怎么就突然这样对我呢?
我到底还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我哭的嗓子哑了,一双眼睛像兔子似的红。
最后还是好心路人看我一个人危险,冒着风险将我领了出去。
我坐在路边,任凭人家怎么问我都不回答。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我妈的可怕,也体会到了爸爸所说的含义。
后来,我被认识的邻居领了回去。
院子里,我妈把我关在门外,任凭我怎么敲门都不搭理我。
虽然夏天的晚上不怎么冷,但穿着单薄的我仍在外面喂蚊子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我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门前,叫着妈妈的名字,嘴里不断说着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吃棉花糖了。
过了好半天,我妈才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冷冰冰地看着我。
「知道自己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她的神情跟恐怖片里的人似的,吓的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道。
「我不应该想吃棉花糖,不应该嘴馋,我的妈妈很好,我不应该羡慕别人家,我也不能变得那么胆小,一个人都不敢过马路……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妈这才化解了寒意,脸上挂起了笑容。
「难为你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以后把你丢在外面还是有好处的啊?反省反省,对你我都好。行了,进来吧,看你身上被咬得乱七八糟的…」
她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那瘙痒的蚊子包此刻都有些发疼发烫了,有的甚至被自己无意识地挠破了皮。
花露水滴上去的一瞬间又疼又舒服,好像滋润了我的肌肤。
我侧头看着我妈的专注的脸,忍不住想,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4
其实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晚上,我跟她坐在一起吃饭,饭桌上只有一个咸菜和一个凉拌苦瓜。
我不爱吃苦瓜,也不吃咸菜,只是抱着稀粥埋头苦喝。
我妈滋滋有味的品着自己的手艺,还不忘给我夹个苦瓜条放进碗里。
「吃点苦瓜,别挑食,这东西是下火的,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将碗里落下去、裹满小米粒的苦瓜夹回她碗里。
「妈,我不爱吃这个,太苦了,你多吃点就行了。」
就这么一句话,不知道又哪儿惹她生气了。
她啪的一摔筷子,嫌恶的看着自己的碗。
「闫晓蕾,你恶不恶心啊?这苦瓜弄成这样了,我怎么吃?」
我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皱起了眉,年纪逐渐变大,我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在我妈不分青红皂白骂我的时候多少也能反抗一二。
我看向她。
「那你给我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我从小就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妈火了。
「我让你吃是为了你好!我能害死你不成?还是你多吃一口就死了?你现在怎么学会顶嘴了,这个死样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别吃我做的饭啊!」
她猛的冲过来,夺下我的筷子,把我碗里滚烫的小米粥洒了一桌子一地,有的还落在了我胳膊上,烫下红痕。
我忍着泪,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出错了。
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在我家应该是伴妈如伴虎才对,只要我妈不痛快了,她就会变着花样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这么想着,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我没有还嘴,只是默默收拾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空气沉寂了一会,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收拾掉在地上的筷子时,她突然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我还以为她被我气出病了,着急的就要扶她。
可我妈一改刚才跋扈骂我的样子,跪在地上,把头磕的邦邦作响,一边哭的涕泪横流一边道。
「我求求你了,你别让我生气了行吗?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你除了惹我生气还能干嘛?我是你妈,咱俩是仇人吗?从小到大你能让我省点心吗?」
我不明白,明明是她性格有缺陷,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我呢?
我跟她对着下跪,我也给她磕头,让她别动不动就发脾气了,我不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她泪眼婆娑的抬头,恨恨道。
「那你去死吧,好不好?我求你了,你赶紧去死吧,这样我们就都解脱了,你也不用害怕我,我也不用因为你生气了。闫晓蕾,你去死吧。」
我从来没想过,我妈会跪在地上求我去死。
我气极了,口无遮拦说出了爸爸当时离家对我说的话。
「妈,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怪不得爸当时走的时候说你情绪不稳定,像条疯狗……」
话音未落,我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通红着眼,眼里夹着茫然、气愤、怨怼、含恨种种态度而瞪着我。
「你说你爸骂我什么?疯狗?我看他才是疯狗!他犯下的大错我都不稀罕告诉你,他竟然还反过来侮辱我?闫晓蕾,闫刚,你是他派来惩罚我的吗?我跟你拼了!」
她一头扎进了厨房,叮铃桄榔的在寻找着什么。
我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刚回头就看到她手握菜刀,嘴里嘀咕着要跟我拼了。
说实话,这个瞬间我是真的害怕了,以她现在脑海里的情绪,是真能砍死我。
我抄起沙发上的靠垫挡在头上,她一挥手劈下来的菜刀就砍在了上面,棉花乱飞。
在纷飞的棉花里,我俩都停住了。
我是真没想到她下的是死手,如果我没拿东西挡一下,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我妈也没想到,她没控制住力道,小小的一个冲动竟然差点杀死我,我死了就算了,她可不想住监狱去。
于是她改变了“教育方式”,转而把我提留起来关在家门外,天黑了都不让我进门,让我在人来人往的门口出尽了风头。
在她万千种惩罚我的方式里,拖出去示众是最简单粗暴的。
包括但不限于用电线打我、绑在电线杆子上不给我喝水吃饭、坐在我肚子上扇巴掌等等。
我瑟瑟发抖,如果说以前那些我都能忍,可这次我是发自心底地害怕。
她要杀我,这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