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护士没几天，奇葩家长找上门，死活要孕妇今天剖腹产，我耐心解释：「孕妇预产期还有17天才到，之前主治大夫也说过，家属都也都明确说过要顺产，怎么现在又要剖了？」
结果孕妇的奇葩长辈，开口第一句就让我绷不住了：「虽然预产期还有17天，但我托人算过了，孩子今天生产，命贵，能带着我们全家飞黄腾达！」
孕妇的一群亲戚，顿时点头如捣蒜，似乎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和这个孕妇生产的孩子有关。
我如果阻止，就是断人财路。
望着一脸迷信，完全不把孕妇当人看的奇葩长辈，我呵呵一笑。
01.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产科住院部护士。
大约是奇葩见得多了。
跟刚开始工作免不了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不同。
已经工作七八年得我，早就被各路奇葩磋磨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无论面对多奇葩多难缠的产妇以及家属，我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礼貌微笑。
此时，我正在护士站整理住院产妇的资料。
一道人影龙卷风似地刮了过来。
「杨姐，你快去看看吧！301病房2床的那个产妇又在闹了！」
02
今年刚上岗的小护士，嫩生生的好像能掐出一兜水。
眼下，正急得出了一脑门儿汗。
我不疾不徐整理完东西，抬眼瞅了下病房方向，问她：「又闹？这回是闹什么？床太硬，枕头太软还是病服太闷？」
小护士急道。
「都不是！她这会儿正闹着要明天就剖呢！」
「明天？」
我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她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这不胡闹吗？」
「谁说不是呢！」小护士嘟囔着抱怨：「其实咱们刘医生都说过的，她胎象好胎位正各方面指标也都特正常，根本不用住院，就她和她家里人，非说她一天到晚这儿不舒服那儿难受，又说怕到时候没床位硬要先住进来，结果昨天刚进院今天就闹着必须明天生，真绝了。」
听到这儿，我差不多也知道这个产妇和她家里人是图什么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应该又是一家找所谓大师算过吉时的。
话不说多，我和小护士朝病房赶去。
03.
刚进门。
差点儿就被里面的震天吵声掀了个跟头。
「不行！必须明天生！你们不答应我就拍视频找媒体，去网上曝光你们医院脏心烂肺收黑钱！」
听听这中气十足的喊声。
哪儿像个临产孕妇，分明比鲁智深还力拔山兮。
我探着脑袋往里头一瞅，就见2床已经被产妇家属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五颜六色里，一条风雨飘摇的白大褂，看起来格外势单力薄。
产妇的各路亲戚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个个怀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你昨天还说我外甥女哪哪都好，今天怎么就又说不能生了？我看以后不如就管你们医生就周扒皮算了，只管要钱不管孕妇死活！」
「我们月月这都37周了，按理说早就足月了，你们医院死咬着不让生到底按的什么心啊！」
「换医院换医院！我还就不信了，还能每个医院都跟你们这儿一样像个黑店，你们不让生，我们就去找能让我们生的！」
叽叽喳喳，好似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乌鸦精。
这架势，饶是我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还是忍不住脑壳痛。
04.
「杨姐，你快去救救刘医生吧，我觉得她快碎了。」
小护士心生恻隐。
我又看向那条被重重包围的白大褂，确实快碎了。
「叩叩。」
抬手敲了几下门，成功吸引了病房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才抬脚往进走。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进门第一步，就是先笑。
如沐春风的笑容一摆，再爆的脾气都得收一收。
何况据我多年经验来看，这些家属也不是真有多刚，大部分都是起火架秧子。
都是纸老虎而已。
一路走到刘医生身边，将快碎了的她顺手往外一扒拉，我才去看力拔山兮的产妇。
「秦小月是吧？你预产期还有17天才到，之前你的主治大夫也问过，你和你的家属都明确说过要顺产，怎么现在又要剖了？」
05.
「你一个护士你懂什么？」
突然，一个身宽体胖的阿姨开了口，说话间还没好气瞪了我一眼。
我依旧微笑，心里默念，不与傻逼论长短：「总归是比完全没接触过医学知识的普通人，要多懂那么亿点的。」
对方直接瞪眼，抬起她那烤肠似的手指直冲向我。
「你怎么说话呢！我告诉你，现在是你们医院不占理！你少在这儿跟我们阴阳怪气！」
有了她这么个领头羊。
其他人也开始对我骂骂咧咧。
我心里猛翻白眼，面上仍然维持着岁月静好的微笑。
却也没再理会这人，转而看向病床上的产妇。
「秦小月，可以问一下，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明天就剖吗？」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产妇此时正摸着肚子闭目养神，明显是不愿意搭理我这个护士。
行，给我来这套是吧？
那你爱说说，不说拉倒，跟我求着你说似的。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医院方面是不会答应产妇在预产期到来之前随意决定生产时间，你既然进了医院，我们就要为你的身体负责，这点，我希望无论产妇本人还是家属，都能够理解。」
「另外，这间病房并不只有你一个产妇，希望你们可以尽量保持安静，以免影响到别人休息。」
好话说尽，我转身推着刘医生离开。
06.
不出所料。
产妇家属果然没追过来，最严重的也就是站到病房门口逼逼了几句。
被我一路推到护士站，刘医生仰天长叹。
「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要么说什么都要自己生，要么说什么都要剖，根本不管自己身体合不合适，孩子会不会出问题。」
大约是真被今天这桩事给烦到了，刘医生吨吨灌了半杯水，愁眉苦脸地吐起苦水。
「上个月，有个产妇都到预产期了，胎位还没转过来，羊水也不够多，我就通知他们这得剖吧，产妇全家人都同意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家产妇不同意，说什么早就问过人了，顺产的孩子比剖腹产的要聪明，她不能让自己孩子输在人生起跑线上。」
「还说什么早就让周围老人看过了，说胎位、羊水都是小问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因小失大。」
上个月小护士还没到岗。
我也没负责那个产妇，所以不清楚细节。
于是我俩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见鬼的因小失大。
刘医生摆摆手，无可奈何：「那阵仗，老公妈妈婆婆轮番的劝，谁都没给劝回来，那怎么办，只能让人家顺了啊，然后我们其他人就时刻准备着以防万一，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进产房一个点儿了胎儿脑袋还没转过来，产妇又喊疼又喊累，遭了半天罪才总算改口说要剖。」
我：「……」
小护士：「……」
07.
早在第一次进产房，我就知道，这个产妇的事儿没这么容易解决。
尤其是，不止她本人，就连家属都在跟着裹乱。
果不其然。
中午刚过12点，301病房就又闹了起来。
大约是瞧着小护士年轻好欺负，原本只是路过病房门口的小护士，被产妇家属强势拦截不依不饶。
小护士双拳难敌四手，被烦得快要原地升天。
我洗了饭盒回到护士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赶紧冲过去把小护士解救出来。
「怎么哪哪都有你啊？我们说了不跟你这当护士的说，你跟这儿裹什么乱呐！」
这回叫嚣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大哥。
这大哥看着就不好惹，一张脸凶神恶煞，十分唬人。
我却被他逗笑了。
「既然说了不跟护士说话，干嘛拽着我们小护士不放人？总不能是看我们年轻护士花容月貌你就鬼迷心窍了吧？」
说完，我扭头就进了病房。
08.
眼见其他病人也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我端起和煦微笑走到产妇床边。
「秦小月，病房不止你一个产妇，医院也不止你一个病人，希望你和你的家属可以控制音量和情绪，不要干扰其他产妇以及他们家属的正常休息。」
「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叫我干扰了其他人的正常休息？明明是你们医院对我这个产妇的诉求置之不理，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我的错？」
产妇直接炸了，指着我的鼻子一阵破口大骂。
光说不够，她还朝我一个又一个翻白眼，仿佛要把毕生白眼全部翻完。
讲真，就算我也算阅尽千帆。
难缠成这样的还是头回见。
更不用说，产妇比家属更加难缠，她这情况高低得算是万里挑一。
毕竟但凡住开始住院。
产妇和家属多数情况下还是能遵照医嘱，做到万事只为产妇和胎儿的安全为重中之重。
但头回见，也不意味着我就怕了他们。
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抚她，产妇就开车扯着嗓子大声逼逼了。
「别说你是个护士，就算医生来了，我作为你们医院的消费者、上帝，你们就该以我这个顾客为中心，我怎么安排你们怎么做就行，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别说，她这个说法还挺新鲜。
09.
「诶哟！」
忽然，一道惊呼打断了我的魔法条。
转头看去，3床产妇脸都白了，床边守着她的家属当场急得站起来，冲我直招手。
「护士！护士你快来看看，我闺女这是怎么了！」
再懒得搭理无理取闹的2床，我直奔3床而去。
可没走两步，就被纠缠不休的2名产妇的家属给拦住了，对方声势赫赫。
「你今天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那头，3床产妇抱着肚子都出不了声了，歘白的脸直往出冒冷汗。
这些憨批竟然在这种时候跟我闹。
那我不就有理由动手了？
该说不说，自从三年前身临其境体会了一把医闹，差点儿让人在脖子上捅个对穿后，我就痛定思痛报了个搏击班，如今三年下来，收拾个把壮汉早不在话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掩耳不及盗铃响叮当之势，攥住壮汉推搡我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拽，在男人的难以置信和惊恐中，给他来个堪称完美的——
过肩摔。
肉身和瓷砖地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砰。」
整个病房，陷入死一般寂静。
10.
我一个箭步冲到3床，边快速检查3床产妇情况，边按响了呼叫铃。
没多久，医生和护士齐齐冲了进来。
医生立马接手，我顺势退到一侧，主要负责安抚病人家属。
对方明显被吓坏了。
死死攥住我的手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低头瞅了眼无辜的手，今天大约又要带着指印下班了。
3名产妇很快被推往了手术室。
对方状态本来就不算好，又倒霉催的跟2床产妇一个病房，只能说是雪上加霜。
产妇家属着急忙慌跟着大部队走了，我无声叹了口气，朝病房外走去。
没走几步。
再次被一片阴影拦住了脚步。
还是刚刚那个大汉。
大约是吸取了教训，对方并没有直接上前推搡我，而是站在安全距离外，叫嚣着要跟医院投诉我，要让我丢了饭碗。
我平静地看着几步开外的人，眼前再次浮现3名产妇苍白痛苦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直冲脑壳。
「行，去投诉吧，不过我劝你也做好吃官司的准备，如果3名产妇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留下一句衷心威胁，我淡淡一笑绕过他走出病房。
这些天杀的憨批。
11.
没过半小时。
护士长找到了我，表情凝重地下达通知，我被投诉了。
对方言之凿凿地说，我利用职务之便意图向产妇及产妇家属索要贿赂，还对家属动手，给产妇及家属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
护士长头疼：「到底怎么回事？」
我：「……动手我承认，索要贿赂纯属胡说八道。」
「为什么跟病人家属动手？你也算是老护士了，怎么还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回想了下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无奈摊手。
「3床病人突发意外，我着急去看情况，结果他们挡着不让我过去，没办法就只能动手了。」
简单解释了下，我又问：「3床情况怎么样？」
护士长摇摇头：「发现及时，手术还算顺利，大人孩子都平安。」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护士长瞪我一眼。
「甭操心别人了，主任叫你去办公室问话呢。」
年轻护士气愤道：「护士长，您也知道那家人什么情况，特不讲理特无赖，要不是他们人3床也不会出事，他们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护士长无奈：「那也不能随便动手，人还这还只是投诉没报警呢，要真报了警后果只会更严重。」
12.
主任办公室。
举报我索贿和打人的大汉桌子拍得震天响。
「这就是你们医院的护士！今天敢打人骂人，明天是不是就要杀人了！简直无法无天！」
他扶着肩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受了多大委屈。
我直接掏出手机操作几下，往茶几上一放：「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录下来了，主任您看看吧。」
约莫没想到我会录音，大声逼逼的大汉瞬间卡了壳。
我瞥他一眼。
啧，瞧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憨皮样。
三年前，就因为没证据说不清，除了我脖子差点儿被捅个对穿，那伙医闹的人全都无事发生。
从那之后我就长了记性，不仅报了搏击班，还专门斥巨资买了台超大容量的手机。
为的，就是在遇到任何纷争的时候，可以顺利保留证据。
主任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录音非常全面，从我进病房到3床产妇被推去动手术的过程全部都被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我微笑提问。
「这位家属当时的行为，可以算得上是扰乱公共治安了吧？」
13.
当今基本上已经是互联网时代。
不难想象。
如果我把这段录音发到网上，对方会遭遇到什么。
当然，我拿出这个录音也不是为了威胁。
只希望他可以再慎重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举报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护士。
「你给老子等着！」
听完录音，大汉黑着脸指着我撂下句狠话后，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
我长舒一口气，妈的，晦气！
主任笑着摇摇头，把手机推还给我，语重心长道。
「虽然这次是你占理，但以后能不动手还是尽量别动手，咱们毕竟是医务工作者，长此以往就算咱们再占理，影响也总归是不好的。」
我点头应下。
得知我在主任办公室的所作作为，小护士恨不能原地欢呼。
「哼，让他投诉，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拍拍小护士的肩，让她暂且冷静，我又回头看向301病房所在的方向。
他们这么搞来搞去，为的应该就是以医院名声作威胁，好达成明天就能进手术室的目的。
这招走不通，估计很快就要再来新招数了。
14.
3床产妇手术顺利，大人孩子都平安，以防万一，我们主动给对方换了病房。
至于301剩下的另一位产妇。
对方目前看着状态还算良好，吃得香睡得着，每天还能下地溜达半小时，看样子根本没被2床那些奇葩影响到。
尤其是每天来照顾她的家属，看上去也是个个儿心大，完全没把任何一个奇葩放在眼里。
「所有指标都正常，耐心等着预产期就好。」
对2床产妇和家属视若无睹地给1床做完检查，我简单沟通两句就要出门。
谁料，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
「不过就是个破护士，还真拿自己当医生了，笑死个人。」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就见2名产妇又正冲着我翻白眼。
我真怕她一个没控制好，下半辈子变成个斜眼儿。
「看什么看？」她瞪我一眼，指着我跟1床产妇和家属告状：「你们可小心着点儿吧，这护士又跟我们家属动手又是录音的，可不是个善茬，你们可千万防着点儿吧，别回头让人欺负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打不赢就玩儿脏的是吧？
1床的产妇却完全不接她的茬，只乐呵呵跟陪床家属商量孩子出生后的事情。
碰了个软钉子，2名产妇讪讪闭了嘴。
我好心建议：「为了你和孩子的身心健康，我建议你还是别太容易激动。」
对方斜我一眼，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