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峤忍不住心里冷哼了一声,前世有没有这出戏她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去看姐姐时,屋内压抑的厚重幕帘,躺在床上灰败的脸,以及萦绕在鼻端散之不尽的药味。
可她刘娥呢,做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害得姐姐一尸两命,她反而活得顺风顺水。
后来因缘际会,成了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得了陛下的青睐,赐婚给了康王。
康王幼时从马上摔下来跛了腿,与皇位无缘,因此性子豁达不争不抢,凡事很拎得清。
新君上位兄弟们被斩杀殆尽,唯有他安然无恙不说,还成了怡亲王,掌握了朝中实权。
许是觉得跛脚对不住刘娥,对她尊重有佳,呵护备至,一辈子没纳妾。
前世沈峤死的时候,刘娥儿女双全,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成了京中人人尊敬羡慕的亲王妃。
可她姐姐的坟头上的草,早已有三尺高了。
“都是我不好,嘤嘤嘤——”刘娥从担架上艰难坐起身,掀开了斗篷,露出憔悴的面容。
“只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侯夫人欣赏池中的锦鲤,许是我太过高兴,没注意手中的力道,这才用力过度......”
刘娥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此时跟个弱柳拂风的小白花一样的可怜无助。
“若是侯夫人还不原谅我,那我只能磕头请罪了......”
这般低声下气彻底将侯夫人沈娇给整不会了。
分明是她刘娥仗着自己的县主咄咄逼人,想推她入水,自己侥幸逃脱,如今却倒打一耙,成了自己逼人磕头请罪......
院子里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侯府老太君以及妯娌们也一个个闻风而至。
众目睽睽之下,沈娇顿时手足无措,面露为难。
她明知刘娥是故意的,可如今她并没落水,因此拿捏不放,倒显得她小气。
可她若是轻易地原谅她,沈峤遭的这些罪又算什么?
她可是为了救自己险些丧命,自己也因此事处置不当,遭了侯爷的冷遇。
“娇儿——”老太君手中的拐杖沉沉杵地发出沉闷地声响,“咱们侯府向来识大体。快说句话——”
她视线紧紧盯着沈娇,沈娇一脸为难,在老太君视线的逼迫下,到底是败下阵来,“那、那就——”
刚要开口说那就原谅吧。
就听扑通一声,原本床上躺着的人,再次掉落了下来。
沈峤翻身的时候,无奈地想:这永宁候府的床也明显跟她有仇,的确是烫屁股啊。
她才不会让刘娥如此轻松揭过。
她落水冻得跟个孙子似的,这几天烧得跟傻子似的,感觉随时魂飘入九天。
遭罪不说,还丢了不少脸。
比柔弱?谁不会!
她滚落在地,顾不得疼,赶紧将包裹得厚厚的如同粽子一般脚,示于人前。
“嘤嘤嘤——县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哪里敢得罪县主呢。”
刘娥原本柔弱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抬头死死盯着沈峤:“你个——”
沈峤拿着帕子继续捂脸:“都怪我不好,明明看到县主伸手,却为了姐姐安危,想着姐姐肚子里未出世的小世子,这才不长眼色地探出了身子......”
“都是我不好,不该出现在哪里,耽搁了县主的手落地。”
刘娥显然没想到她都低声下气如此了,沈峤这个低贱的东西居然也敢跟她来这套。
一时气急,便忘记了爹爹的反复叮嘱,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哪里都有你,要不是你横插一脚,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我跟侯夫人的事,关你什么事,我推的人原本就不是——”
沈峤故作惊讶:“果然,你当时想推的是姐姐,是是是......县主说得都对。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冲过来,更不应该阻止县主,害得县主也落了水,都是我不好......我给县主赔礼道歉,求县主大人大量,放过我们——”
沈峤一边说,一遍咣咣咣不等刘娥反应过来,连磕了三个头。
十分响亮!
不就是磕头么,当谁不会呢?
活了两辈子,什么里子面子的,她早已豁出去了。
刘娥被气得直翻白眼,伸出的手直哆嗦:“你、你、你个——”
她在京中跋扈惯了,素来直来直去,想打谁就打谁,想为难谁就为难谁。
柔弱小白花本就不是她所擅长,沈峤这招以退为进,比她用得高明,气的她抬起手掌,就要朝着沈峤招呼巴掌。
沈峤眼底的狠色一抹而过,她不但不躲闪,反而仰起了脸。
打呀,挨了这巴掌,不扒你一层皮,我就不是沈峤!
刘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抽了出去,胳膊却仿佛被一块烙铁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她脸都气狰狞了,回头怒斥道:“放——”
看到楚临渊黑沉的脸时,怒气骤然烟消云散,满身的气势瞬间瘪了下来。
“楚、楚大哥......”刘娥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她自幼就喜欢楚大哥,爹爹上战场回不来,一些捎给家里的东西,有时候是楚大哥送来。
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
她喜欢舞刀弄枪,他来的时候,正是她耍枪最投入的时候,等回神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时,一时失神,手里的长枪就笔直地甩了出去,直朝着他而去——
她吓得惊呼一声,想勾回已经来不及了,那是用了她十层的气力,谁知他面不改色,只随意地抬脚提了一脚——
长枪就在空中回旋了数次,最后却竖着落地直直插在了地上,地砖都镇裂了。
同时被震撼的,还有她不可一世的心!
她自问出身高贵,长相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本以为两家能结亲,谁知道......
最后他宁可选个破落户,也不选她!
“娥儿——”定国公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细细地擦着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家分明说得好好的,可如今到底还是整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是老夫教女无方。”定国公转头本想朝着楚临渊行礼,熟料他却侧过了身子。
原本被他挡住的沈峤便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