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龙澈死时,并无子嗣,龙家一族被冷璇玑斩草除根,无帝城再无龙姓……
如今,无帝城马首是瞻的天都堡,已被魔教盯上,三番两次挑衅,魔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已然想先灭了最强的劲敌,再对千绝宫渗出魔爪。
那时,屹立千年的千绝宫,只怕也无法再如当年冷璇玑那般,一剑挡住所有血雨腥风,斩断最爱之人的性命……
千绝宫的黄金岁月,自从与魔教大战之后,元气大伤,一去不复返。
江山却依旧代代出人才,这一世,轮到了天都堡这个后起之秀的外族人大放异彩。
众人将斩妖除魔的希望放在天都堡身上,而一向不主动与人结怨的天都堡,似也被魔教激怒,放出消息,与魔教势不两立。
凌流风要的,就是人心所向。
魔教竟然与他作对,那他也不会客气,先下手为强一向都是凌流风的作风。
不管魔教究竟做何心思,已经被他放出风声,天都堡必灭之。
而海无香……竟跟龙焰之走了,全然不将他放在心里,凌流风更不会咽下这口气,要她百倍偿还自己。
只是海无香身边的侍女——晓寒,被小妖和龙三带走,天都堡里也传出令人无法相信的消息,尹宁和紫元海鱼三人消失不见。
“蓝枫,轩辕和蓝逸有何动静?”凌流风的伤势并不重,可他气血上涌,连连吐血,慌了天都堡众兄弟。
他如今躺在软轿里养伤,并未直接回堡。
只因三月那能驭兽的姐姐羊笑笑,用青鸟传讯过来,天都堡接到了两个贵客——千绝宫使徒白衣和绿影,其余一切正常。
龙焰之并未趁机围困天都堡,看来,龙焰之实力并没有他预算中那么强悍。那他更要趁在此时放出魔教血洗无帝城的消息,利用各路人马灭掉魔教。
凌流风忍不下那口气,他不会放过背叛自己的人。
“天都堡又出动三千弟子,与轩辕在魔域集结,可魔域实在难以接近,轩辕不敢妄动,怕送了兄弟性命,正在策略如何进入魔域之中。”蓝枫低低说道。
无帝城无人能和天都堡的情报速度相提并论,可这一次,他们面对复杂的魔域却束手无策。
“可找到尹宁和海鱼等人?”凌流风握拳放在唇上,低低的问道。
“没……没有消息。”蓝枫的声音微微一顿,最近堡主心情不好,他得小心陪着点。
“他们是中土人,对无帝城毫不熟悉,就算逃出去也走不远,怎会没有消息?”凌流风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又咳了几声,半握的拳头上,染上鲜血。
“也许……躲在了魔域。”蓝枫只能这样解释。
“通知蓝逸,调派人手,杀入魔域。”凌流风的语调因为受伤而格外柔软。
“是……可是……”蓝枫也觉头皮一麻,平日吊儿郎当可却温润的堡主,这次动了真怒,可魔域那么大,去哪找夫人?
“没有可是,魔教若能反了天,天都堡亦会逆天,让他们看看这四海乾坤,是谁家天下。”凌流风攥着拳,一字一顿说道。
他虽无野心,但绝不会做人下人,魔教休想欺压在天都堡头上。
龙焰之若要成王,凌流风必要称帝。
也许每个男人心里都有座名为权欲的深渊,只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发现,而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在默默的往深渊里填着欲望之土……
毒兽横行的魔域,海无香步步生莲。
她已经知道面对神秘可怕的魔域最基本的方法,只要不妄动,观八方,被野兽或植物袭击的概率会变小。
在龙焰之的身边,更无需她担心。
明明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可她对这里却无比熟悉,似乎冥冥中曾经来过这里。
准确的说,整个无帝城,她都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若是记得没错,祭天改命,需用处子之身。”海无香似是无意的说道。
“只要是皇族龙脉,都可祭天。”龙焰之始终没拿下面具,神秘莫测,只是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般阴冷迫人,到带着几分清雅温和。
“若我不是中土公主,又会怎样?”海无香笑了起来,眼波盈盈。
大婚当夜,她根本没被破身,因为……她体内带毒,若是行房,对方碰到处子之血就吃不消,假如再被媚功所蛊,才会真正离不开她……
龙焰之显然发现她体内异常,怕被惑了心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为挫天都堡锐气,又想让凌流风对自己心生罅隙,所以才做出的假象?
无论是什么原因,龙焰之都成功了,激怒凌流风,逼伤海无香,让先下手为强的天都堡没占到半分便宜。
而且,趁着大婚,顺势摸清了天都堡的情况,一举多得。
只是海无香现在也并不想用床上媚功,去牵引男人。
这些人既不真心对她,她也吝啬于付出身体,加上无帝城并非中土,英雄未必沉醉温柔乡。
如尹宁所说,用身体是下下之策,她若是付出一次身体,生命消损的更厉害,即便牵制住了狐狸,也抵不过夜夜求欢……
“最多苍天大怒,血流成河。”龙焰之似乎也在笑。
“你该拿下这面具了吧?”海无香看着他的鬼面具,“如今我已随你来到这里,你也该拿出些诚意,何必遮遮掩掩?”
“既然如此……”龙焰之竟一点也没有推脱,话音未落,已将面具揭开。
海无香紫色的水眸中,闪过点点星芒,他的这张脸……
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这是一张极为冷峻秀挺的脸,如同用最坚硬的岩石雕成,眉若刀裁,眸如寒星,姿容雅绝,只有唇角平直的弧度,带着某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凛冽的压迫感。
令海无香惊讶的并非他的俊美容貌,无帝城中美人如云,他虽有出尘的俊逸面貌,还不至于让海无香失神。
海无香怔愣的是那张脸,毫无瑕疵。
他胸前受了伤,可脸上并无一丝伤痕,肌肤润泽,只是略略有些苍白。
她真的猜测错了?
“是不是我的容貌,超出了你的想象?”龙焰之微微扬起唇,刹那间,浓浓的压迫感化成了一丝清雅雍和,如同朗日明月。
无帝城传言,魔君面具下的脸,如同恶魔般可怕,他的眸能噬人心魂……
“是……很难想象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海无香迅速掩去表情,不想被龙焰之看出她的惊疑。
她一开始怀疑,龙焰之也许潜到自己身边,否则依照天都堡的能力,洞房之夜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失误。
所以,海无香开始怀疑尹宁,他自从踏入无帝城之后,有些许变化。
海无香一直暗中观察试探尹宁,直到那夜凌流风打伤尹宁,她觉得自己多虑。
如果是魔君,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如今,看到龙焰之毫无瑕疵的脸,海无香暗中松了口气,只要尹宁还是尹宁,她的处境还可以扭转。
因为尹宁的脸,当时被凌流风划满了伤痕,就算有神医在旁,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而且尹宁重伤,也不可能逃离固若金汤的天都堡。
可是,海无香并不知,龙焰之会一种传说中的易容术。
他可以控制全身上下的骨骼,包括身高。
这是无帝城最厉害的易容术,应该叫易骨筋,能够随意控制身体里的几百块细小骨骼,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样,只是时间无法持续太久,因为筋骨易劳损。
听闻易骨筋的祖师爷,为了接近心爱的女人,幻化成她已死去的爱人模样,持续三年后,全身筋脉骨骼都如同被内力所伤,最后英年早逝……
如此伤情的事,无帝城的人却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一代代笑传下来,到如今真成了笑话,没有人相信会有这门易容术,谁知魔教的教主不知从哪里学到这样奇异的功法。
终于到了魔教所住之地。
阳光晴好,万物如初,魔域虽然晴空万里,可是这里的空气中布满了瘴气,挡住了阳光,雾蒙蒙灰沉沉的世界里,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和阵阵阴风。
只因魔域的森林太危险,充斥着各种野兽大军和食人花草,所以,魔教的基地才会选择在不毛之地。
这里的瘴气和坚硬的石头,隔绝了野兽的侵袭,仿佛是一道天然屏障。
连草木都无法生长的地方,魔教的教徒终日呼吸着瘴气,在毫无阳光的地方,强悍的活了下来。
“魔教不比天都堡和千绝宫,委屈公主了。”龙焰之不再称呼她为“香夫人”,而是以公主相称。
若非他这个“魔君”头衔,无论从他的面容还是举止,都看不出他是魔教的人。
相反,这一路走来,他与凌流风的品性截然相反,对海无香温雅有礼,体贴备至,没有半分轻佻,与之前强攻和洞房之夜的神秘气息完全相反。
但是海无香能感觉到他的温和只不过是因为需要自己,魔域中处处相护,也是因为要她的血祭天。
无论他表面如何平静无波,海无香依旧能嗅到那股隐而不发的强大气息。
交易终究是交易,野心越大的人,越是无情无义。
就如王上,将一切都当成他的工具,利用之前或许会用尽心血相待,用完后立刻漠然丢弃……
海无香的心突然又痛了起来。
“被瘴气袭到?”龙焰之果然细心备至,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立刻问道。
“你们怎不怕这毒?”海无香这几日已渐渐和他熟悉,但是依然不会将心思吐露半分与他,所以顺势抬手掩住口鼻,问道。
“早已习惯毒雾瘴气。”龙焰之淡淡说道。
魔教中人,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肤色如同地狱般的苍白,在这毒雾蔼蔼的乱石堆里,白的近乎淡青色。
海无香心中依旧有些疼痛,她知道整日活在毒中的感觉,灰灰的,没有任何色彩的无望的感觉。
奇怪的是,以前明明对一切都是麻木的,为何现在的七情五感越来越明显?
从最初有些许的疼痛感,到现在的丁点喜怒哀乐,海无香对自己的感情有点害怕……
她只希望在一切失控之前,结束这一切,和尹宁他们回宫。
地宫的阴寒之气,让被带回来的晓寒硬生生的打了个冷噤。
他们这群侍卫在中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内力雄厚,体质不比寻常人,可来到无帝城之后,到了无帝城,如海无香所说,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使不出十分的力来。
海无香只看见晓寒一人,心中竟有戚戚然的感觉。
她本不该有七情六欲,对下属的生死也冷漠相对,但是一路走来,看着身边的死士一个个消失,到如今,几十人只剩下最后几人,连尹宁也不在身边……
这只是刚刚开始,待到王上动用百万大军图王取霸,征伐逐鹿时,又该死去多少人?
海无香若是少了尹宁,就如同缺了左右手,她和尹宁自小就在一起习文练武,互相弥补对方不足,只有两人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她虽然看似强悍,但最擅长的只是用毒,而尹宁身手厉害,与她一明一暗,可配合的天衣无缝,能杀人于无形。
一个柔柔的女声传了过来:“海姑娘,请沐浴更衣。”
“公主,您真的准备……祭血?”晓寒轻轻皱起了眉头,提醒道,“魔教未必是君子,先拿到那张图……”
“天下本就没有万全之事,若是不赌一赌,更没有机会。”海无香低眉拂袖,她的性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人的王者之梦。
况且,若是能抽尽身体里的毒血,或许能活到梦中所想的那一天……
海无香发现自己的心绪越来越多,曾经,她从不有那么多虚无缥缈的幻想,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奢望,更不会难过伤心欢喜……
上方的石钟乳滴着冰寒的水滴,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着,地底深处温度极低,空气却比外面好的多。
水寒滴露华,香雪透轻纱。
龙焰之站在高处,如同隐在黑暗里的空气,无声无息。那双寒光四射的双眸,紧紧盯着寒气上浮的潭水中,正在宽衣解带的海无香。
可惜,这具身子碰不得……
他不想在成大事之前,被女人的身体羁绊住。
虽然,未必能被她的媚功所惑,可龙焰之不愿在一个女人身上冒险。
不仅因她体内与常人不同,若是破了她的身,她的毒血会更快的吞噬天香国色的身体……而且,不能祭天。
如果她和千绝宫有关,用冷家的血,来唤醒无帝城沉睡的龙脉,沙漠之城将只剩下一个强者……
“公主,血祭会不会有危险?”晓寒在一边伺候着,不放心的再次问道。
“不会。”海无香笃信龙焰之不会让自己死。
“能替公主祭血吗?”晓寒极为担心,如今陪在海无香身边的死士越来越少,若是公主再出什么事,谁能回王宫复命?
“不能。”海无香站在寒凉的潭水中,抬头看向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芒的钟乳石,水滴溅落的声音清脆的回荡在地宫里,犹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清冷,一圈圈散开。
龙焰之转过身,无声的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地宫里,前往祭天台。
祭天台是一个高达几百丈的巨型长石,在灰蒙蒙的瘴气中,看不到顶端。
海无香穿着玄色长袍,腰间系着朱红锦带,被龙三和小妖领着,在地宫里穿行,来到一处石阶口。
“海姑娘,君上在上面等候。”小妖拦住海鱼四人,笑吟吟的说道,“祭天台并非人人都能去,还请其他人在此稍等。”
“你们在此守着。”海无香对几个侍卫说道,举步往上面走去。
螺旋式的楼梯异常狭窄,只能容一人拾级而上。
里面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海无香柔白的肌肤,加上她全身裹在黑袍里,恍若艳美的幽灵。
魔教无法在魔域的地面上建立家园,所以在地下扩展领地,避免了野兽和植物的侵扰,只是暗无天日,谁能长久住下去?
海无香终于走完数万级的阶梯,来到祭天台的顶上。
这上面,竟有阳光!
祭天台实在太高,高的毒雾瘴气和云层都在脚下漂浮着,疾风猎猎的吹拂着,若是不立定脚跟,只怕会吹落高台。
灿烂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扑来,海无香在强光下微微眯起双眸,在劲风中衣裙翻飞,如同黑色的巨鸟。
“如何,这魔域?”龙焰之负手而立,他略略苍白的脸色,也像是刚刚从地狱回来,带着幽冥之气,清雅的嗓音,似是在炫耀他的天下。
海无香远眺着传说中最可怕的地方,云朵漂浮,遮挡了大半视线,往远处,一片片姹紫嫣红,香雾霏霏,身居万尺高处,看不到魔域的恐怖和黑暗,只觉芳景如屏,也如仙境。
“很美。”海无香想到王上对她说过的话,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如她。
“比起中土又如何?”龙焰之往她面前走去,低低问道。
“你若是手中有那张图,应见过中土景致。”海无香看着他秀挺的面容,若只见他的脸,很难将他与魔教牵连到一起。
这张脸毫无戾气妖气魔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带着龙章凤姿的贵气,若不是那漆黑幽静深不可测的黑眸,无波无动的提示着危险莫入,他倒更像是出身于尊贵正统的某只王侯将相的子嗣。
“你算是中土的景致?”龙焰之笑了起来,与凌流风的灿烂笑容不同,他即便笑,那双敛去光芒的黑眸,也幽沉的射不进一丝阳光。
海无香显然并不喜欢这种玩笑话,但是她看着龙焰之的笑,想到了王上。
他们的相容很相似,带着某种强烈的自制,仿佛连笑容都要经过准确的算计。
这种人的心,也一定很相似……
高台风大,只有一处微凸的地方,仿若石桌,上面有三个玉杯,被内力逼入岩石之内。
龙焰之的指间多出一根空心银针,看着日影,说道:“公主不必担心,三天只取你九杯血,不会伤及性命,只是在取血时,不可妄动。”
“好。”海无香似乎不想再多言,走到玉杯前,伸出手,一动不动,任他予夺。
“我要从你心口取血。”龙焰之看到她的那只手,在阳光下莹白如玉,闪着极美的色泽。
她不管祭天之后,无帝城会不会大乱,她只要拿到那张图,就能引兵入城,趁着无帝城的三方势力俱伤时,中土的王,一举拿下这神仙圣地,她也能功成身退。
长有七寸的银针穿透黑色的衣袍缓缓刺入她胸口的神藏穴。
几乎瞬间,七寸银针如同被墨汁染黑,海无香的脸色突然一变,只是取血而已,只是刺入一根小小的银针,她对痛苦已经麻木,为何会感觉到如此的痛?
屏住了呼吸,海无香伸手撑在石桌上,脸色越来越苍白。
黑色的,泛着紫红的血,顺着银针一滴滴的落入玉杯,如今的龙焰之,再没有一丝笑容,此时肃然的让人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