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云溪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毓秀宫中清晰极了。
“哦?”皇后不由得挑眉,目光打在江云溪身上,“人生了病,不吃药病就能好?本宫还从未听说过。”
江云溪心下暗想:生病吃药本是该的,只不过皇后给的这药,有没有效果,又或者说是适得其反,那就未可知了。
江云溪淡淡一笑,应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母妃既然常年吃药都不曾好,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比如熏香。”
殿中的熏香正升着缕缕乳白色的烟,闻着有些闷人。
皇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稍稍愣神。
楚穆宸趁着这档口,道:“沐瑾先前也给父皇调过香,本事虽不见得有多好,但也不算得是拿不出手。不妨让她试一试?”
比起皇后来说,楚穆宸更信任江云溪。
他眯眼看向江云溪,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妃尽力而为,也莫要逞能。”
这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如此,”皇后松了口,“瑾儿便试试吧!可需要什么香料?本宫这就叫人送来?”
“不消。”
江云溪上前一步,取下了腰间的香囊。
“沐瑾有这个就够了。”
这香囊中配的是静心凝神的香,所用香料繁多,此时也派得上用场。
她缓步走到香炉边上,浓郁的香气叫人发闷。
不仅没换下香炉,还揭开了炉盖。
浓郁闷人的香料窜入鼻尖,叫江云溪不由得蹙眉。
不过转瞬,一抹冷笑浮上脸。
怪不得郑贵妃的病久治不愈呢!原来是坏在了这里!
百夜草这种药,分明是有致幻效果,像郑贵妃这种体弱的人,长期闻着,身子哪里承受得住?
江云溪不动声色地向皇后看去。
皇后此时正与楚穆宸说着话,面露担忧,当真是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眼眸微眯,目光落到香炉之下。
这百夜草只怕就是皇后搞的鬼。她若贸贸然将香炉换下,只怕会叫皇后疑心她知晓了此事。到时候,她与郑贵妃恐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郑贵妃此时,正靠在床榻上,望着江云溪,手中,还端着那碗苦药。
“母妃,将药给我吧。”
楚穆宸上前,将药拿了过去。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毒药,他从前曾借机闹事,让太医来查了一查。可一查,药都对症下的。后来也吩咐了宫里几位信得过的嬷嬷日日守着煎药,并无差错。
楚穆宸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郑贵妃的病总难痊愈。而他与郑贵妃又向来不得皇帝重用,是以这事,只能是拖着走了。
他向江云溪看去,眉头深锁,似有忧虑。
江云溪竟仿佛没有丝毫感知,泰然自若,回头对孟儿说道:“开窗。”
“是。”
一股风吹进,众人一个激灵。
“咳咳……”
郑贵妃忽然急促的咳嗽起来。
楚穆宸大惊,面容一沉,忙道:“母妃……”
他的话戛然而止。
郑贵妃的咳嗽声蓦地停了。
长呼了一口气,护着胸口,面上竟已有了些许红润!
她欣慰笑着:“方才我这胸口还闷得厉害,现今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舒畅极了。”
楚穆宸心头一松,再向江云溪望去。
江云溪正立在香炉边上,额头沁出点点香汗,头一低,掖着袖子擦拭。
皇后抬了抬眼,几分惊讶的看向了江云溪。
她倒没想到,江云溪还有这本事。
“穆宸当真是娶着个好媳妇儿了。不知瑾儿可否也上本宫宫里去,给本宫也调一调香?”
江云溪面上淡淡笑着。
皇后摆明了就是仗势欺负郑贵妃,给郑贵妃喝的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她这横空杀出来帮郑贵妃调了香,皇后心头多半也记恨起来她了。
她心思婉转,正寻思着如何开口推脱时,却听见楚穆宸开口了。
“沐瑾昨日不慎掉入湖中,伤寒未愈,大夫也叫她多休息。还望母后体谅。”
这男人转了性子了?竟帮她说话了。
江云溪也乖觉,立马扶了扶额,做出了一副体力不支,将要昏倒的模样。
皇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嘱咐了他们几句,又留了他们用午膳。
用过午膳,楚穆宸与江云溪也携手出宫去了。
正走着,却见楚熠迎面走来。
楚穆宸黑眸微眯,攥着江云溪的手腕不由得紧了紧。
“七弟弟妹是准备回府了?”
楚熠温和笑着,“不若在宫里多待会,吃过晚饭再走?”
楚穆宸嘴角扯了扯,道:“不了,回去还有事要处理。”
“何事?”
楚穆宸这才呵地一声笑了,声音冷漠:“昨日查出来一个背主的奴才,受了别人教唆,对我与沐瑾下药——当真是不想活了!”
这说的就是郑嬷嬷了。
楚熠俊脸有一瞬僵硬,余光望见江云溪唇边那一抹冷笑后,面容又是一沉。
江云溪摇头轻叹道:“怪我没管好奴才,叫她什么钱财都贪。如今要是送进官府了,几十板子打下去,管你千金万金,不都得吐出来吗?”
“虽是跟了我多年的嬷嬷了,但背主,我到底不能留她。给王爷添麻烦了。”
“无妨。今后家中奴仆都得仔细挑选,切莫出现下一个背主的,也就是了。”
……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说得楚熠面容青一阵白一阵。
他面上虽维持着笑容,可垂下的手早已暗暗攥成了拳。
沐瑾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她查出了郑嬷嬷,竟还要送嬷嬷见官——她不是最优柔寡断吗!
楚熠又瞥见江云溪与楚穆宸握着的手,刺得他眼眸一痛。
楚穆宸倒是心情大好,挑了挑眉,道:“太子若无别的事,我与沐瑾就先走了。”
说罢,带着江云溪扬长而去。
他们走出了好长一段路,都还能感觉到背后楚熠灼灼的目光。
江云溪不觉莞尔。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楚熠那副困惑的心情。
“你笑什么?”
“笑太子。”江云溪直言不讳。
楚穆宸也失笑。
这女人倒是愈发的有趣了。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置郑嬷嬷?”
楚穆宸沉眸,默了半晌,反问:“你以为如何?”
“沐瑾以为……”
江云溪那日与郑嬷嬷做交易时,实则便是保证了会让郑嬷嬷平安出府。
“如今郑嬷嬷手上并没证据可以直接指证太子,而下药一事,终究也是不是件大事。若贸贸然去找圣上评理,只怕扳不到太子,还会招来圣上不满。”
楚穆宸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条理清楚,句句在理。
“而现今郑嬷嬷身份已暴露,太子也势必将她视为弃子,不会再用她。”
楚穆宸挑眉,故意问她:“太子不再用她,那你呢?”
到底也是跟了她十多年的嬷嬷,只怕还是有情份。
江云溪却哑然失笑,反问楚穆宸:“背主的奴才,王爷还敢用?背主,只有一次与零次。”
楚穆宸眯眼。
有趣,实在有趣。
“沐瑾顾念往昔情份,斗胆请求王爷能放郑嬷嬷离去。”
二人说着话,已到了府门。
楚穆宸驻足,沉默了半晌,同江云溪往柴房走去了。
“开门。”
贺落忙摸出钥匙,打开了柴房门。
而门开的一瞬间,江云溪瞳孔瞬间放大!
郑嬷嬷此时已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像是已经死了!
江云溪急忙冲上前,扶起郑嬷嬷来。
郑嬷嬷的身子还是热的,可鼻息已然全无。她忍住心头惊骇,余光一扫,望见郑嬷嬷身边吃得只剩半碗的饭菜。
“这是什么!”
江云溪的气势吓得贺落一抖。他急忙回道:“这是晚饭,半炷香前送来……”
“有毒!”
贺落说话间,江云溪已拔下发髻上的银簪,猛地扎下去又取出来。
果然,银簪已黑。
“查!彻查此事!”
该死,郑嬷嬷竟被人毒死了!就在这半炷香的功夫!
江云溪咬牙,心头对楚熠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很好,沐瑾的死,郑嬷嬷的死,她定要楚熠通通还回来!
楚穆宸站在门前,黑眸沉下,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郑嬷嬷。
王府只怕是还有楚熠的人,不然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作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