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生的话让景灼灼回神,她淡笑着点头,然后伸出手腕。这一次陈尔生倒是正儿八经的把脉,看诊,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便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拿出方子写了一些药材的名字又标注上剂量,等待墨迹干了之后才交给一旁的芭蕉。
“按照上面的方子抓药,调理一个月之后再让小人来看一次便可。大小姐以后切忌触碰冷水,莫要着凉,就连那些导致宫寒的吃食也不要服用。如此,小人便告退了。”
陈尔生说完,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然后背着自己的药箱子离开。
“小姐,奴婢找人去给您抓药吧?”
“先把方子给我瞧瞧。”
芭蕉闻言,忙拿着方子走到床边递给景灼灼。细细的浏览着单子上的几味药材,当归,阿胶,益母草。当真是些治疗宫寒的良药,虽然不名贵,却有实用。想来他陈尔生还不敢在药方上堂而皇之的做手脚,景灼灼勾唇一笑,把手里的方子又递给芭蕉。
“去抓药吧,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那小姐你慢慢休息,奴婢这就去抓药。”
芭蕉说完心疼的瞧了一眼景灼灼这才转身离去。待房间里只剩下景灼灼一人,原本一直假装的坚强忽然间溃不成军。此前她虽然装病,可脸色苍白却是真的。
之前醒来着急回府,又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斗争,此时忽然安静下来才察觉身体的不适。初经人事的身体像是被碾碎了拆掉了全身的骨头重新组装了一番,那种酸涩和双腿间撕裂一般的疼让景灼灼顿时汗如雨下。
从面具男可以让自己瞒天过海来看,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自己重生一世是来复仇的,却在计划开始之前就跟这般人物纠缠在一起。若是此番只是个意外还好,如若不然,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景灼灼闭上眼睛,无力的扶额。
戴面具的陌生人,奇怪不已的宋子辰……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过是刚刚从乡下回来的景家嫡女。爹不疼娘早逝,又被姨娘和庶妹明里暗里欺负着,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宋子辰和陌生人这样的人物可以图谋的。或许,宋子辰不过是看不惯景楚楚的嚣张跋扈,或许他只是伸张正义。谁管呢,走一步算一步。
景灼灼干脆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熟睡过去。
“不,不要。啊……”
一声惊呼,景灼灼猛然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大张着嘴巴用力的喘息着。身上薄薄的单衣早就被冷汗浸湿,额前的刘海亦濡湿了一大片。
她做梦了,又梦到了前世的种种。那些撕心裂肺的恨,刻骨铭心的背叛和侮辱……恨,从每一个细胞里滋生,逐渐成长为庞大的阴暗,使得空气也骤然降低了许多。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在外间睡觉的芭蕉听到景灼灼的惊呼,连忙披了衣服跑进来,却在瞧见景灼灼眼底骇人的恨意时,被吓的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巴不敢说话。
她家小姐的神情,好可怕,就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收起浑身的煞气,景灼灼抬头瞧着芭蕉微微勾唇,柔声道:“没事,做了噩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是卯时了。”
芭蕉边回答问题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景灼灼,见她眉眼温软并没有煞气和冷冽之后这才悄悄放了心。她家小姐许是因为做了不好的梦,所以被吓的,如今瞧着不还跟之前一样么。
“这一觉可都已经卯时了,天都要亮了。”
景灼灼喃喃自语地说着,回头瞧着窗外,可不是已经透着一层白蒙蒙的亮光。她这一觉,可是睡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做了那样的梦,如今她可是精神的很。
“芭蕉,拿衣服来,我起来出去走走。”
“是,小姐。”
芭蕉连忙穿上了衣服,走到一旁用檀木制作的箱子里拿出一套水蓝色的衣裙走到床边,细细的替景灼灼穿了,又打水来伺候她净面。芭蕉的巧手在景灼灼的头顶三两下的穿梭着,再拿开,景灼灼如墨般的青丝便已经梳成了精致的发髻。
准备妥当,景灼灼起身,主仆二人掀开帘子往外走去。
天刚蒙蒙亮,除了府上一些打扫的下人之外,其他人都在安睡。景灼灼在芭蕉的陪伴下朝着晚枫院走去,那里住着的便是景家嫡子,景深。
越往里走,瞧见的风景就越是别致,一直到了晚枫院的入口,瞧见的更是成片成片的枫树。此时方才初夏,所以枫叶还是苍翠的颜色。青葱环绕间便是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楼台水榭,由此可以看出景家嫡子景深有多受宠。
前世景灼灼刚刚回到景家之时,景深还算是正常,疯癫之病便是之后才渐渐显露出来的。当时她知晓景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自然是有些亲近的。然而却在认识重轻墨之后,她跟景深的感情似乎就变得疏离起来。因为总是会有一些事情让她觉得景深厌恶自己,后来渐渐地她就不再去找景深。到了最后甚至连一丁点的兄妹之情都没有,她一心扑在怎么帮助重轻墨上。
如今想来,怕是从自己回来之前景楚楚联合惠姨娘就偷偷给景深xiayao,不过当时还不怎么明显,最多就是景深会表现的健忘一些。自己刚回来,她们害怕自己同景深相处的多了就会察觉出异常来,打乱她们的计划。怕是因此,重轻墨才经常在自己耳边说景深的不好,导致她疏远了自己唯一的血脉至亲。
没有了顾虑,景楚楚跟惠姨娘便大胆起来,在自己不足十五岁的时候,景深便因为一次忽然伤人被判断出得了癫狂之症。那次景天成差点没被打击的当场断气,更是景楚楚和惠姨娘一连数月在他的床前悉心照料才使得他的身子渐渐康复。
也因此,景天成更加的看重景楚楚和惠姨娘,甚至要把惠姨娘给抬成正妻。
这些事情如今想来,可不就是景楚楚跟惠姨娘的诡计。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世,那么前世的悲剧她决然不会允许发生。也该感谢景楚楚,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便把自己做过的恶毒事全都说了出来。这一次,她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找出证据,替枉死的母亲无辜的兄长讨回公道,更要让景楚楚跟惠姨娘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小姐,您怎么不进去?”
芭蕉带着疑惑的问话让景灼灼回神,她抬头瞧着不远处的屋子,深吸一口气然后便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景灼灼原本只是抱着愧疚的心,想要来景深的院子里瞧瞧,却没想到会在小花园里遇到一身青色长衫长身玉立的景深。
枫树下,刚刚过了弱冠之年的景深手握书本,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墨玉般的黑发用简单的白玉冠束着,紫色的璎珞贴着黑发垂在背后。许是听到身后的动静,景深带着几分疑惑的回头。
四目相对,景灼灼忽然觉得喉咙灼热眼眶胀痛,忽然有些无语凝噎。
“灼灼,你来了。”
景深的声音永远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玉如,仿若是阳光下清澈的溪水,淡淡的滑过心头。
深吸一口气,景灼灼微笑着抬头,应道:“恩,闲来无事来瞧瞧哥哥。”
景深似乎很高兴景灼灼的到来,忙微笑着上前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然后回头吩咐一侧的小厮让他去准备一些吃食来。自始至终,景深的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亦使得景灼灼心底的愧疚更加浓烈。
哥哥,今生妹妹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暗自下定决心,景灼灼收敛了心思跟景深闲聊着。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景灼灼起身跟景深道别,然后携了芭蕉一同离去。
方才入了朝歌苑的门,景灼灼和芭蕉便同时瞧见一个身影从自己的房中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暗藏在衣袖中的手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小姐,刚刚的人是明月。她鬼鬼祟祟的进小姐的房中做什么?”
芭蕉瞪着一双眼,圆脸鼓鼓的,一副义愤填膺的摸样。
景灼灼眯了眯眼睛,唇边荡漾开一抹冷笑。她可正要想办法把惠姨娘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给赶走呢,如今她竟然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这个明月在自己身边可没少偷偷的拿自己的首饰去卖。只不过前世的她温吞又心软,纵然抓到过一次,可在明月泣不成声的求饶中还是饶了她。瞧着方才的情形,怕是她又手脚不干净的拿了自己的东西。
“芭蕉。”
景灼灼心头一动,便是计上心来,唤了一声芭蕉然后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低声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瞧见芭蕉兴奋的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然后就一溜烟跑开了。
明月啊明月,你那般处心积虑的给本小姐做媒,如今可到了本小姐回报你的时候了。
景灼灼勾唇莞尔一笑,眼底邪肆的光芒一时间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