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应征的一番话让唐未央震惊不已,这些消息对他来说完全是不敢去想象的东西。
“恕孩儿愚钝,父亲大人的话孩儿越听越不明白了?难道说此次蒙元突袭我边境是事先预谋好了的?”
唐应征轻轻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缓缓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又是父子,为父就给你说一些本不应该与你说的事情吧。”
“孩儿愿闻其详。”
“在你出征一个月后不久,内阁之中的沈杰构沈大人曾向我透露过内阁收到的一份关于东境的边境谍报。边境谍探有查探到南明直率军统领周泽明率军出现在了静安湖以东的区域,并且在那里驻扎下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撤军。”
这个消息对于唐未央来说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般让人清醒,天下谁人皆知,这周泽明手下的直率军是南明最为精锐的三支军队之一,周泽明更是南明的一品威武大将军,他这样的人亲自出动了那一定是天大的事。
“静安湖,那不是蒙元的地界吗,周泽明怎么会在那里?”
“这是其一,还有一点,未央,你可知道静安湖以东有什么?”
唐未央身为东征将军,整天面对的几乎都是地图与战场沙盘,对于天下大势那早已经熟络于心,思索片刻随即脱口而出:“有世界上最大的呼伦盐矿。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孩儿就明白了,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蒙元把呼伦盐矿拱手让给南明,南明给的条件是对于蒙元攻打我们的事情置之不理,并且还暗中相助,进行粮草供给?”
唐未央由于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太了点,唐应征噤声道:“嘘?这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事实的真相是如何为父也不清楚,但目前看来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也是唯一的解释。”
唐未央经唐应征一提点,如恍然大悟一般,但又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可我们夜唐是南明的附属国,而蒙元是敌国。南明没道理帮助蒙元反过来害我们?”
唐应征一杯茶一饮而尽,最后把杯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随之长叹了一口气。
“生逢乱世,皆以利益优先,既无职责也无道义,背信弃义那更是常态,再坚固的约定也会因为利益的不同在顷刻间毁灭。我们夜唐在南明的眼中不过随时都可以丢弃的一枚棋子,用一个附属国的三州来换取呼伦盐矿,还能趁势打压我们日益壮大的夜唐,这笔买卖他南明朱家是绝对愿意做的,换做任何一个君王也是会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这仗都打了半年快结束了南明他们才仅仅送来了一封慰问函。”
父子俩都沉默不语了,也确实无话可说,在这样的世道下,小国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都只是这些大国交易的筹码,做不得主。所以无论多大多小的国家都向成为一级大国,而不仅仅是依附于他人的附属国,没有任何主权。
“不过呢,他们算盘打得再好,却没有料到你一出征便扭转了整个战局,夺回了三州失地,蒙元这下既失去了呼伦盐矿又得到了一场打败仗,他们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南明平白无故得到了呼伦盐矿他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的,我怕的是蒙元不甘心,还会有更激烈的举动。”
“不怕,未央身为夜唐男儿,父亲之子,敌人若敢来我就敢让他滚回去。”
“好孩子,你从小帮为父分担了太多,真是苦了你。”
唐应征看着自己的孩子很是欣慰,若是未归也如未央这般懂事识大体,父子三人齐心协力,没准真的能看到夜唐复国的那一天。
“父亲言重了,孩儿还有一事未央不明。”
“但说无妨,为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如此,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内阁应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何没有上报陛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上报又如何,如果事情真的如为父猜测的那样我们难不成还要对南明起兵不成?”
唐应征身为镇国公,一生戎马,知道现下的当口,夜唐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无法和强大的南明相比,如果现在起事无异于是自寻死路,而夜唐也很有可能就此灭国。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耐。
唐未央一拳锤在地板之上,神情尤为的愤怒:“岂有此理,年年的国资金税我们都没有少一分钱,南明要地给地,要人给人,他们却在背后跟敌国串通一气捅我们一刀,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他们也做得出来,说来是在让人心中愤懑。”
唐应征很淡定地拍了拍唐未央的手,示意他淡定:“这就是附属国的无奈,附属国没有主权可言,你我当有这个觉悟。”
“父亲,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我们夜唐的国力已经恢复不少,为何我们不起兵反抗,还要受他人摆弄?”
“你还年轻,不懂朝局之上的事。无论是为父还是陛下做梦都想着推翻南明的统治,重现我夜唐昔日的辉煌,谁又愿意当那奴国之君,下国之臣。但现在无论是时机还是实力我们都达不到可以和南明一战的地步,如果硬去和南明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当你面对的是一头比你凶猛百倍的野兽之时,你所要做的,就是忍耐,等待,伺机而动,因为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这一次出手你必定要一击致命,否则死的往往就是你自己。”
唐未央起身向唐应征作揖行礼:“多谢父亲解惑,孩儿明白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唐未央再度拜别自己的父亲。
唐未央拜别了父亲,走到院子里,正打算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调头来到了唐未归的房门前。思索再三之后,唐未央还是轻轻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了唐未归的声音:“谁啊?”
“未归,是大哥。”
只听得里面一阵咚咚咚急躁的声音,还有一声噗通的声音,想来是唐未归太着急在地上摔了一跤。紧接着房门打开了,露出有些唐未归那张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唐未归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唐未央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不请我进去就站在这里?”
惊慌失措的唐未归赶紧说道:“大哥,赶紧请进。”
说着唐未归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漆黑的环境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
“大哥,要泡茶吗?”
唐未归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非常的喜欢喝茶,无论谈什么事都要坐上来喝上一杯茶。
“不用了,我与你说两句话就走了。坐吧,未归,不用忙活了。”
唐未归在唐未央的对面坐了下来,他不知道唐未央这么晚究竟要和他说什么,毕竟自己不是原装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总担心会被唐未央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有意躲避他注视的目光。
“未归,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安静许久之后,唐未央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倒让唐未归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今天观察你一天,觉得你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一样。”
“大哥,其实我......”
“未归,我知道你还因为当年娘亲的事憎恨着父亲。其实大哥我也知道你并非是你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真正的你善良真诚,你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刺激父亲大人,引起他的重视罢了,大哥说的对不对。”
唐未归正愁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唐未央这么一说正好给了个台阶下,直接顺坡下:“大哥,什么都瞒不过你。”
“未归,我们生在镇国侯府这样的家庭,有些事情生来就是注定无法改变的。你我心里都清楚,当年母亲的死怨不得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中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吧,现在你的年纪也二十了,是该长大了。”
原来这具身体之前那么叛逆都是因为他的母亲,前世无父无母,根本体会不到家人的温暖,更遑论对父母撒娇拌嘴吵架,唐未归心里都觉得这具身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既然上天安排我重生到你的身体里,身份可以继承,但如何活着得按我自己的意志来。
想到这,唐未归下定决心,起身,作揖拜首行磕头全躬身大礼:“大哥教诲,未归谨记在心。”
“好了,夜深了,大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早些睡吧。”
两人起身各自行礼之后,唐未央便离开了。唐未归看着离开的大哥背影,陷入了沉默。
自己这位大哥当真是明事理,外御国敌,内抚家人。自己若是前世有这样一位大哥或许也不会那么悲惨了。
子夜时分,天气早已经进入了冬天,这会正是雾水浓重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即使是繁华如市的常安城街道,此刻也是空无一人,漆黑的夜空之上只有一轮异常明亮的月亮,以银白色的清冷月光照亮着夜色下的常安城。
风府宅邸前,一个四人抬的小轿子缓缓来到门前,轿子落下,走出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正是当今的夜唐内阁首辅马良才。
他一身便装在深夜时分来到风府,正是要赴在朝堂之上和风无泪的约定。
门前早有一仆人在此等候,见马良才到来躬首道:“大人,我家大人命我在此等候。大人请随我来。”
马良才让来行随从在府外等候,自己单独一人跟随着风无泪的仆人走了进去。
风无泪身为三品中车府令,官职在夜唐境内也算是相当高的高官了,但他的府邸无论是大小,地理位置自然是不及镇国侯府的。
但这位风大人是出了名的喜欢花草树木,在府中种植了许多的树木和一些奇异的花草。马良才一走进府中,就感觉来到了一片幽深的树林里,鼻间还淡淡的花香,似乎是茉莉又似乎是桂花的香味,亦或是两者的结合。这里与外面繁华的车水马龙景象相比,倒有一点修仙隐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