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天空,依旧黑漆漆一片,元宝堂内,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盈腮,仿佛有天大的喜事,即将降临何家一般。
于他们而言,楚王驾临,的确就是天大的喜事罢。
何田田望着屋檐下红通通的灯笼,错神片刻,走进厅内。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白氏坐在上首;何聚鑫在她旁边,激动而又紧张地踱来踱去;秦姨娘站在白氏身后,神情有点沮丧,因为她只是个妾,是没有资格去见楚王的。
她的两个妹妹,二小姐何晶晶,和三小姐何姗姗,一个打扮得素净雅致,一个打扮得明**人,肩并肩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双美人。
何聚鑫看见何田田进来,只觉得她满头满脑的首饰,十分地晃人眼,身上的衣裙,也活跟戏服似的,但毕竟这一身,也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何姗姗上下打量何田田一番,凑到何晶晶那边,捂着嘴直笑:“二姐,你看大姐穿的,就跟唱戏的似的,楚王会看中她才怪!”
蠢货!人家就是不想被楚王看上!跟她讲话,简直拉低她的智商!何晶晶沉着脸,只当没听见,根本不搭她的话,何姗姗只得讪讪地坐了回去。
“田田来啦?快些来坐,我们正等你呢。”白氏见何田田果然穿了她送的那套暴发户衣裳,连首饰都没少戴,心情十分愉悦,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忘记给何聚鑫上眼药,不轻不重地点出,何田田是最后才到的那一个,害得大家都在等她。
只是可惜,何聚鑫的心思,向来只花在如何赚银子上,对这样隐晦的小报告,他是听不懂的,所以什么反应都没有。
何田田上前行礼,到留给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
何聚鑫停止踱步,缓缓环顾厅内,目光从三个女儿的脸上一一扫过,极其严肃地道:“再过一个时辰,楚王就要到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拿出看家本领来!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楚王虽然把行宫建在了我们家,但待会儿接驾的,却不止我们家的人!夷陵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会出现在楚王面前,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个个模样标致,你们千万别以为占了地利之便,就可以掉以轻心!”
竞争这么激烈?何晶晶和何姗姗一听,面色都有点变化。
何田田却是乐坏了,人越多,她落选的几率就越大呀!不过,刚才她爹说啥来着?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他居然毫不避讳地,提到了别人家的儿子?啧啧啧,看来楚王是真的男女通吃,毫不忌口了,这样的人,她一定得有多远,躲多远,绝不招惹!
时间紧迫,何聚鑫没有多说,很快叫她们起身,一起前往东跨院——既然是行宫,自然另外开了大门,楚王待会儿直接自那扇门进来,而不会绕道何家前院。
昨天夜里,楚王的先行官,在官府人员的陪同下来过,划定了恭迎楚王的位置,详细到每一家每一户,免得到时挤挤攘攘,争争抢抢,惹了楚王生气。
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是留给董知县一家的,紧挨着他们的,便是何家了。其实以何家商户的身份,能接驾就不错了,哪有资格和知县比肩,这都是占了东道主的便利了。
何聚鑫带着白氏和三个女儿,率先抵达,不多时,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自从楚王选定了他们家东跨院建行宫,何家就成为了所有夷陵人的公敌,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嫉妒他们,凭什么一介商户,却能拥有这样的良机和荣耀?
何聚鑫深知他们家现在不招人待见,所以尽管是在自家的地盘上,还是保持着低调,连和人打招呼,声音都是小小的。
何田田一心落选,比何聚鑫更低调,连头都没抬。
何晶晶把何聚鑫的举动看在眼里,有样学样,也没敢张扬。
惟有何姗姗,不顾白氏劝阻,不是去和董知县家的小姐套近乎,就是转过身,奚落后面张记绸缎庄的小姐几句。
何聚鑫说的没错,来接驾的人的确很多,黑压压地站了半个院子,其中准备“进献”给楚王的俊男靓女,不说上百,也有好几十,何田田默默地计算了一下中选的概率,开心地笑了。
时间很快过去,渐渐的,能听见院外乐声齐鸣,和连乐声都掩不住的,太监尖细的嗓音。
紧接着,一声“楚王驾到”,响彻东跨院,仪卫卤薄鱼贯而入,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简直如同行军一般。
楚王残暴无情的“威名”,早响彻整个夷陵,所有来接驾的人,尽管都怀着攀附讨好的心思,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张望。
董知县带着何聚鑫,上前迎接,引着楚王到了人群前。
那些准备为楚王“献身”的俊男靓女们,终于忍不住,纷纷抬眼偷看,抓紧时机抛个媚眼,以期能引起楚王注意,留下好感,被他带往行宫。
何晶晶和何姗姗,占着地利的优势,自然更加不放过机会,或冲楚王妩媚微笑,或故作娇羞地看他一眼,再迅速垂头,欲语还休。
何田田本份地低着头,稍稍侧身,顺着地面,朝前看去,只见在人群簇拥处,露出一截蟒袍下摆,蟒袍之下,是一双绣了银线的黑色牛皮靴,从靴子的大小看,此人身材必定高大。
此时在场的人,谁有资格穿蟒袍?那必是楚王无疑了。
她要不要抬头,让楚王看看她“精心”描绘的妆容,好增加落选的概率?何田田正琢磨,忽然却发现那双银线牛皮靴,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这边走来,最后恰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妈呀,楚王就站在她面前!这时候就算借她一个胆子,也不敢抬头看了!万一楚王认为她不敬,这脑袋就掉定了!何田田埋头缩肩,连呼吸都屏住了。
虽然深深地埋着头,但何田田仍然能感觉到,楚王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