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除夕之夜,苏洛都是陪着苏望山和苏冗一家欢欢乐乐地吃年夜饭,偶尔娇娇姐姐和柳婆婆会在,都会摆几道她们的拿手好菜来献宝,每次第一个尝菜的都是苏洛,因为大家都说她最挑,要求也最高。而苏洛为了让娇娇姐姐在父王面前留个好印象,都会夸娇娇姐姐几句。柳婆婆看苏洛作弊,在旁边笑骂道:“养女儿不中用了,长大了胳膊往外拐。”苏洛鼓着嘴故作生气。
今年的除夕夜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大街小巷依旧热闹非凡,唯独不一样的是过节的人只有苏洛和子苏,沛王府内也冷冷清清,丝毫没有过年的迹象。
苏洛带着子苏漫步于陵安的大街小巷,看着热闹的人群沉默不语。他们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直到累得走不动了,苏洛依旧在走,子苏问:“小姐,我们要去哪?”
苏洛目光呆滞,边走边道:“找爹爹,有一次爹爹不见了,苏洛也是这般满大街地找,就找着爹爹了!除夕了,爹爹要给洛儿压岁钱的!”
子苏听她的话,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哭着道:“小姐,王爷找不到了!”
苏洛平静地道:“子苏姐姐,你累了就休息吧,我一个人找爹爹!”然后继续往前走,子苏跟在她身后不断地擦眼泪。
苏洛潸潸而笑:“子苏姐姐,你怎么哭了,一会找到爹爹看他骂你。”
子苏哽咽着声音道:“姐姐不哭,陪你一起找王爷。”
可没走几步苏洛就跌坐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满布繁星的夜空,用一种略微沙哑的声音道:“子苏姐姐,苏洛走不动了!”
子苏擦干眼泪:“小姐想去哪,子苏背你去。”
苏洛睁大眼睛,看着漫天的繁星,淡淡地道:“子苏姐姐,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天下这般大,却无苏洛立足之地!”
子苏哑着嗓子道:“小姐,你想哭便哭出来吧!”说着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
苏洛却咬着嘴唇睁大眼睛看着漫天繁星,直到把嘴唇咬破流了血,始终未掉下一滴泪来。她笑道:“子苏姐姐,苏洛没有眼泪了!”然后便昏了过去。
在她身子落地的那一刻,一个藏青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扶住她!。
子苏看了来人一眼,福手:“司马楼主!”
司马城的声音很轻:“让她睡会吧,她苦的!”说着将她拥入怀中。子苏流着泪点点头。
一个身影慢慢朝他们走来,子苏细看,发现是个年纪越五十来岁的老者,他步子极轻,想必内功极其深厚。他走到司马城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少爷!”
司马城小声道:“胡伯,就这一次,我做事有分寸!”
胡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子苏一惊,抬头看向那人,发现那人已走得远了。
司马城将苏洛搂得更紧了。
这一夜,苏洛睡得很深,很沉,苏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父王,有母妃,有娇娇姐姐,有柳婆婆,有师傅,有苏冗哥哥,有嫂嫂,还有嫂嫂刚出生的孩子,一家人坐在一起欢快地吃着年夜饭。
第二日苏洛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有些许的失落,昨晚梦中分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自己,自己的还紧紧拽住了他的手,可如今……
苏洛看着子苏问:“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子苏道:“昨晚郡主困着睡了过去,子苏背回来的。”
苏洛失望地“哦”了一声。
春节过后,宫中却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兆庆帝的寿辰即将到来了。为了准备给兆庆帝的寿礼,宫中的女子们都竭尽所能,练舞的练舞,刺绣的刺绣,弹奏的弹奏,公主郡主们都想博得兆庆帝的宠爱,而后宫的佳丽们都想借这次机会博得兆庆帝的青睐,飞上枝头,皇子贵族则想让兆庆帝刮目相看,得到重用。
子苏问:“大小姐,可有准备寿礼?”
苏洛淡淡地道:“《倾国》如何?”
苏洛自幼游历各国,对歌舞极为喜好,每到一个地方便寻着当地的名歌舞妓学教,欣赏,拜师无数,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倾国》是在提炼各地精华歌舞的基础上,加上苏洛对歌舞的过人天赋及领悟,汇聚而成,当今之世,也只有子苏,宋娇娇,柳婆婆、及苏望山苏冗看过这一支舞蹈。宋娇娇观之惊叹道:“观苏洛一舞《倾城》几日食不知味也!”苏望山却叹道:“《倾国》一现倾山河!”
子苏眼睛一亮:“大小姐要把陵安变热闹了?”
苏洛道:“陵安太安静了。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子苏淡淡地笑了。
兆庆帝寿辰的一天终于在各个人的期待中姗姗而来,各国的使节也如期而至,偌大的朝堂中,挤满了宣国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者。苏洛放眼望去,兆庆帝高高在上,旁边是皇后和众妃嫔。坐下宾客众多两边里三排外三排地坐满了人,右边是皇亲国戚及皇家的儿女,左边是各国的来使和重臣,苏洛带着子苏和吕拂挑了个最外面一排的安静角落坐下。
大家都捧着自己手中的贺礼,有条不紊的奉上,这一日的兆庆帝,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殿中杯光酒影,觥筹交错,道贺声此起彼伏,一片盛世祥和。让苏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或许,安静地坐着享受这一切迷光醉影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殿中先是个使节献礼,然后到些重臣,普通的官员只需登记在册便可,其次是皇亲国戚的献礼。好不容易挨到皇子公主献礼的时候,子苏道:“大小姐,我们何时开始。”
苏洛淡淡地道:“时机未到,姐姐倒是比苏洛还急了!”
子苏略微兴奋地笑道:“《倾国》一现倾山河!子苏怎的不想?”
苏洛微微地笑了,看向吕拂,发现她并没有注意自己与子苏的对话,而是眼神飘到了刘郢的那个位置。苏洛看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殿中便响起了歌舞丝竹之声,声声入耳极为安逸。苏洛道:“这人间仙乐处处皆有,宫中的丝竹班子果非等闲之辈。”之后是几个妃嫔及官家的小姐依次登台献歌舞,一整个晚上苏洛都看得索然无味。
大皇子刘骁献了一幅自作的“盛世祥和图”,刘郢献了一把宝刀,刘祯献了一块玉如意,在外戍边的刘瓴差人送来一顶天山雪貂裘。
苏洛想,皇帝的寿辰年年有,都已送到无东西可送的地步,都是些俗物,不过如此,可刘寅的礼物却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刘寅拿着个纸鸢走入殿中,道:“儿臣献上纸鸢一枚,祝父皇万寿无疆!”
兆庆帝问:“你这纸鸢可有何寓意?”
刘寅犹豫道:“无甚意义,送礼贵在心意,这是儿臣用天下最好的纸,最好的丝竹给父皇做的纸鸢。儿臣玩纸鸢的时候很开心,儿臣也想父王和儿臣一样开心!”
兆庆帝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话是谁教你的?”
刘寅道:“洛姐姐说的!”
苏洛用手拍着脑门大叫,不好,她这动作没做完,所有的眼睛唰唰往这边瞧。
兆庆帝道:“苏洛!”
苏洛姗姗从暗处走到殿中央,和刘寅并排站着。众人的目光都锁在这个惊艳的脸上。
苏洛向兆庆帝行礼后,板着脸问刘寅:“我几时教过你拿这些话哄人的?”
刘寅道:“姐姐说了,做什么事都贵在有心意,用心去做,这便是刘寅用心做的,有何不可?”
他这天真的话还真把苏洛问倒了,苏洛看了他手中的纸鸢道:“你这小骗子,这纸鸢可不是我做的?”
刘寅道:“你做的那只太子哥哥抢了去,这只是太子哥哥和我一起做的!做了一模一样的!”
苏洛听这话,不自然地向刘郢望去,发现刘郢也在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道:“又骗人了不是?方才还说是自己做的,如今却说是太子哥哥和你一起做的了!”
刘寅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刘祯在旁边笑道:“丫头,你就会欺负我们家老五。他小孩子一个,好歹也有个礼物,你有何贺寿之礼?”
苏洛道:“我有礼物的!”然后蹲下身子,对刘寅道:“刘寅可想看洛姐姐跳舞?”
刘寅拼命地点头。
苏洛宠溺地捏了一下他圆嘟嘟的小脸笑道:“好,姐姐跳给你看!你记得,姐姐这舞叫《倾国》!”
苏洛直起身子,淡淡地叫了一声“子苏!”
子苏会意,举起手挥了两掌,众宾客便看到原先的丝竹班子徐徐退出,代之而来的是清一色的着鹅黄长衫的女子,她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有条不紊地弹奏起来,声音汩汩流出,撩人心肺。
之后就是两列着水袖舞裙的女子踩着盈盈舞步甩着水袖缓缓而出,在这些女子的尽头,苏洛不知何时已换了装束,着一件金丝七彩霞衣,拂袖捻腰,和着悠扬的曲调,翩翩起舞。
每一个舞步,苏洛都做到尽善尽美,每个微笑苏洛都力求自然和谐。她的全部身心都放在舞中,心即是舞,舞的也是心,身心结合,舞出神韵。
宋娇娇曾经说过:舞者,舞的是心,是形,是神,心形身合一,方能夺人心魄,而这些只有挚爱舞的人方能做出,苏洛便是其中一个。
苏洛已不记得那日自己的舞步是如何停下的,也不记得那日有多少炙热的目光投向自己,她只是记得殿中所有的呼吸都为之停顿,当子苏忘我地说了一句:“《倾国》一现倾山河”之后,整个大殿为之沸腾。之后子苏说,那是她毕生见过的最优美的一次舞蹈,若是死了,也知足了。
苏洛还记得,当她盈盈拜倒,祝兆庆帝万寿无疆的时候,兆庆帝的眼神中充满一种道不明的奇异色彩,或许,多年以前他看母亲的时候眼中也洋溢着这般绚丽多姿的神采,苏洛想。
子苏还说,众公主及妃嫔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忽明忽暗的艳羡和嫉妒。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算是难熬了,太子侧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苏洛只是笑笑,她很想告诉子苏:这个侧妃她是等不到了,可话到嘴边,看着子苏一双期待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一晚所有的事,子苏都在意,唯独忽略了使者席位中安静的一个身影,当他看完苏洛《倾国》之舞后,嘴角微微上扬,呢喃道:“原来那日宋娇娇说比桑桑舞得好十几倍的女子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