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了，打中了！”
午后的平静，被一阵孩子的叫嚷声划破。
正蹲在河堤上洗衣裳的林楠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被石头子砸到的后脑勺，猛地站起身。
几米开外的岸上，抓着弹弓的小男孩视线与林楠撞上，慌慌张张退了好几步。
边上一个大点的孩子还在撺掇，“阿宝，上回不是她把你推河里的吗？机会来了，你也推她一把！”
林楠摊开手，看到了掌心的血。
斜对面的河堤上，有女人喊了一声，“阿宝快跑，小心疯子挠人！”
如果不是一场车祸，她此时应该忙着筹备自家新餐厅的开业，而不是穿成乡下小媳妇，让人当成疯子戏弄。
林楠的原主和她同名同姓。
十八岁那年，原主嫁到了这个叫南岗村的地方，对象是刚收到《入伍通知书》的叶浩青。
婚结得很仓促。
两人前脚领证，叶浩青后脚就上了部队接兵的卡车。从那时起，原主便和叶浩青七十多岁的奶奶一块生活。
叶老太脾气不好，就算原主是她亲自选的，也横竖看不顺眼，没事就跟外人嚼孙媳妇的舌根。
在老太太口中，原主又蠢又笨，抓不住男人的心，搞得她家浩青总不肯回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由着叶浩青娶前头那个女知青。
原主在叶老太跟前忍气吞声，到外头却打肿脸充胖子，抓住人就讲，叶浩青对她没有不满意，以后还要带她进城过好日子。
后头叶老太瘫在床上，全靠原主侍候，也不敢挑她的刺了。原主却越发神不叨叨，总以为有人在背后讲她闲话，受点小刺激就会歇斯底里，甚至跟人动手。
原主的结局很惨。
小半个月前，叶老太去世了。
老太太那平常都不照面的小儿子夫妻突然闹起来，硬说她走得那么快，是被原主下毒害死的。
人命关天，生产队立刻向上级汇报。
安平县公安局很快来人，在原主床下搜到一只装敌敌畏的空瓶，随即封锁现场，将她铐上警车。
被关押五天后，原主就在昨晚，用一根老布裤腰带，在看守室上了吊。
接着就是林楠脖子上挂着裤腰带醒来，被告知她的杀人嫌疑已被排除，可以出去了。
南岗村不是林楠的家，她来这儿有自己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让一帮小屁孩对她贴脸开大。
“你要真觉得，这帮小子带着你玩儿，比什么都重要，你就下来！”
林楠抬起手，对向那个叫做阿宝的孩子，“我把话撂这儿，给人当棒槌使，不会让他们把你看成自己人。以后想欺负你，人家照旧会欺负。”
阿宝越发无措，掉头想跑，却被几个孩子挡住去路。
斜对面又有人义愤填膺，“挺大的人跟孩子过不去，真不要脸！”
林楠故意直勾勾望过去，直到义愤填膺的那几位翻着白眼，扭开了脸。
原主这疯批人设，倒也省了林楠不少麻烦。
那个大孩子不痛快了，指着林楠，“阿宝，敌人在挑拨离间，到组织考验你的时候了！”
林楠没心情陪小屁孩们胡闹，拧干衣裳，端起盆要上岸。
阿宝从上面冲下来的时候，林楠自然看到了，抓紧盆沿，侧身往旁边一闪。
小家伙不听劝，那就让他长点记性。
然而……
林楠突然间被人从后面撞了一把。
一个身影从她眼前飞速越过，捞住快要掉进河里的孩子时，林楠手里的盆掉在了地上，人控制不住地踉跄……
又一阵大呼小叫之后，两只脚已滑到水里的林楠被人拉了上来。
甩开攥着她的手，林楠一屁股坐到河边，脱下湿透的布鞋，咬牙切齿地拧起了水。
“以后不许淘气，你知道这河有多深？”
男人训斥过小脸煞白的阿宝，又转向林楠，“同志，对不住，刚才我太着急了。你没事吧？”
她都被撞河里了，还能没事？
林楠抬眼瞪过去，却在看清楚对方面容的瞬间怔住。
这人大约二十四、五岁，身形挺拔，有一张刀刻般的面庞，黝黑的肤色让他本就俊朗的五官又添几分英挺。已到六月，天渐渐热了，这位还扣着军装的风纪扣，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叶浩青……回来了。
好歹也算久别重逢，林楠却做不出喜极而泣，揣摩半天，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刚到的？”
叶浩青明显一愣，瞧着林楠，那眼神……就是在看陌生人。
“哎哟，这不是浩青吗？”
几个女人围了过来， “你怎么才回？你奶活着那会儿，天天盼着你呀！”
林楠趿上湿鞋，弯腰去拾散在地上的衣裳。
原主到死都不会想到，心心念念的丈夫跟她……不熟。
女人们叽叽喳喳。叶浩青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或是点点头。
但如果仔细瞧， 这人微勾的唇角边，有一抹浅淡的疏离。
叶浩青的气场，跟这小破村子真不搭调。
“回来就好，你得替你奶讨回公道！老太太死得不明不白，你二叔一早又被带走，老叶家被姓林的女人祸害得不浅……”
一个上了岁数的意有所指地瞪向林楠。
叶浩青也望了过来，短暂的迟疑后，试探地叫了一声，“林……楠？”
林楠拣起最后一件衣裳，面无表情地道：“老太太到底怎么没的，想知道就去公安局打听，都盯着我干嘛 ？”
叶浩青越过众人，走到林楠跟前，顿了半天，才似乎想到要说什么，“大致的情况，我刚才在队部也了解过。我奶到时候了。二叔私自揭开封条，肯定是违法了。到底都是一家人，队部希望你帮他说两句好话，尽可能从轻处理。”
让她帮坑死原主的叶老二求情？
“你二叔没事干嘛跑咱家撕封条？”
“老太太头七，他说进屋上个香。”
“上香？把屋子砸个稀巴烂，这是叶老二想妈，都想疯了？”
林楠呵地一笑，“公安局又不是我开的，他们能听我的？你不如先搞清楚，叶老二到底要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