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妈妈常常骂我是个骗子，是这个家里的追债人。
除夕的年夜饭上。
妈妈愤恨地骂我没有良心。
爸爸斥骂我是个罪孽，投胎到哪家，哪家就倒霉。
几个亲戚听闻我的“丑闻”，都视我为垃圾。
知道我死了，妈妈也觉得十分晦气。
殊不知，她刚移植完的心脏是我的。
从小，我就觉得我是这个家里多余的。
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暑假。
赵暖和我来到一条河边玩。
赵暖想下河游泳。
我劝她，随意下河危险。
可她不听，执意跳了下去。
河水深，她游了几下，便开始四肢乱扑腾，惊恐地喊着救命。
我向周围大声地求救，但都没有人来。
我一着急，跳下去，也挣扎着游不起来。
不一会儿，妈妈跑来了。
她一见，立即跳入河水中。
她先把赵暖救上岸。
我还在苦苦坚持，等着她来救我。
可恍惚中，我看到她愣住了。
她眸光颤抖，身子欲动不动，犹豫不决，呆呆地站着。
妈妈难道不救我吗?是她累了，没有力气了?
还是想让我就这样死?
我迷糊地想着。
河水涌进我的鼻腔，灌进我的眼睛，难受得胸腔要炸裂。
我的身体渐渐沉下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有个孩子落水了。”
就在我要淹死时，一个路过的人见到，跳了下来，救了我一命。
我幸运地保住了那一命。
但是，现在，我彻底地死了。
除夕的晚上。
我的家人与其他的亲戚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
而我的魂孤零零地站在喜庆的门外，看着。
“今年过年，赵寒又不回来吗?”
二叔问着。
“赵寒那丫头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飘得很，瞧不起自家人，亏我们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
爸爸愤愤地放下酒杯，杯中的酒抖了出来。
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
儿时，拿就撒一点菜叶子的白水泡饭，已经硬得像石块的馒头给我吃，逢年过节穿的衣服都是其他亲戚小孩不要的。
而赵暖和赵阳时不时地能有新衣裳穿，有牛奶面包，有肉有菜吃。
“要不是我们把她生得那么漂亮，她能火吗?她能靠脸吃饭吗?”
“否则，她一个连高中都考不起的温猪子，到社会上混，饭都吃不起。”
妈妈胸脯一起一伏。
我考不起高中?
当初，我的中考成绩可是全县第一，但以家里没钱为借口，让我早早地出去打工。
结果，转头就给赵阳报了一个比我学费贵好几倍的补习班。
“有可能是赵寒忙，没时间。”
赵暖掌着妈妈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胸膛。
“妈，你的心脏刚做完手术，情绪不要太激动。”
她细声安慰着。
“还是赵暖这孩子懂事，成绩又好。日后，可以享她的福。”
二婶笑盈盈道。
妈妈拍着她的手背，微笑着:“好在我就是只有赵暖这个体贴的女儿。”
“赵暖才刚出来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每个月都会省出一千块钱给我们。”
“不像那赵寒，轻松地月赚百万，一分钱不给我们。还真是让人寒心。”
我没给你们钱?
刹那间，我疑惑了一下。
在我初中辍学打工开始，他们就时不时地向我要钱。
我一个发育还没完全的女孩，独自在陌生的大城市里打拼，每个月只给自己剩个几百块钱生活。
顿顿靠馒头和水来充饥。
剩下的全寄回家里。
赵暖与赵阳读书时的生活费都是我给的。
但失望越积越满时，我对这个家也就彻底失去了念想。
我决定不再见他们。
但我每个月还是一拿到工资，给自己留一些，大部分都拿给赵暖，让她交给家里。
包括妈妈得了心脏病，高昂的手术费我也都一并拿给她。
可妈妈说他们没收到?
难不成，她私吞了?
我恍然反应到。
看着赵暖面对众人温和的笑容，我不禁攥紧了拳头。
“我大姐就是心善。小时候，一次下雨的晚上，爸妈加班，我发高烧，被邻居送进医院，都是大姐在照顾我。”
“而那赵寒就在被窝里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赵阳说到我的名字翻了个白眼。
我听着，心里冰冷刺骨。
那时，赵阳上幼儿园，我读四年级，赵暖读五年级。
晚上，爸妈加班，就我们姐弟三人在家。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我还打着台灯，复习着功课。
赵暖与赵阳早早地睡了觉。
突然间，听到赵阳痛苦的呻吟声。
我跑去一看，赵阳的脸色红得像是泼了辣椒油。
我一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厉害，知道他发高烧了。
我去喊赵暖，推着她，“姐姐，弟弟发烧了，怎么办?”
而赵暖愤怒地踹了我一脚，又裹紧被子。
“滚开，别吵我睡觉。”
我无奈，给赵阳披上雨衣，背着他，淋着雨，赶往医院。
我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吃力地走着。
赵阳每往下一滑，我都要用力地往上一颠。
我的身上已全部湿透，鞋底早就磨了个大洞的鞋子浸满了水。
赵阳还咿咿呀呀地难受地叫着。
我气喘吁吁地哭着:“没事的，弟弟，姐姐马上送你进医院。”
突然间，我脚下一滑。
我重跌在地。
但我紧抱着赵阳，一只手还护着他的头。
我的胳膊肘，膝盖处擦破了皮。
我疼得起不了身，只能抱着赵阳无助地哭着。
恰巧，以前的邻居王阿姨路过。
她见到，帮我把赵阳送进了医院。
王阿姨见我受伤又湿漉漉的，打了好几通电话，赵暖才过来照顾赵阳。
而她好心地将我送回家。
但赵阳醒来，就以为是赵暖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小时候，我妈常骂我是个骗子，是这个家里的追债人。
爸妈头胎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女儿。
但他们想要个儿子。
因此，就算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他们还是想碰碰运气。
我妈怀我时，肚子是尖的，又爱吃酸。
种种迹象表明她怀的会是个儿子。
所以，他们一边又心惊胆战一边又满怀希望。
可结果生下来一看，是我这个女儿。
满载的希望瞬间轰然崩裂。
被人发现后，家里被罚了不少的款，爸爸也被工厂辞退。
那段时间，家里光景一落千丈。
然而，这所有的苦难都怪罪于我。
之后，我妈又怀上了。
为保险起见，他们借钱去医院检查，是个儿子。
他们又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与再次支付更高额的罚款，生下了弟弟。
妈妈每逢对我说起这些，眼里充满了怨恨。
“明明那会儿怀你时都是男孩的征兆，怎么就成了女孩?”
“要是赵阳早点来，你就不会来到这世上。”
我只能默默地听着，不作任何反抗。
懵懂的我真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配得到他们的爱。
妈妈回到家，买的糕点永远都只有两块。
一个给赵暖，一个给赵阳。
爸爸下班骑自行车接我们回家。
赵阳坐在前面，赵暖坐在后面。
而我一路喘着气地跟在他们后面跑。
赵阳偷了家里的钱，跑去买小零食。
爸妈什么都不问，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斩钉截铁地说是我偷的。
我睡觉用的蚊帐都是从垃圾场里捡来的，里外都是洞。
赵暖和赵阳他们的都是崭新的。
每个夏天，我就用透明胶带把洞贴住。
但还是有不少蚊子飞进来，吵得我睡不着觉，身上又留下大大小小的包。
赵暖想要一间书房。
爸妈二话不说地把我房间里仅剩的一张床卖了出去。
我就每夜蜷缩在沙发上。
但赵暖其实不怎么爱看书，她只零散地买过几本，都没拆开过。
我那间房实际空空如也。
“要不，给赵寒打个电话?”
“大过年的，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总归还是很孤单的?”
赵暖贴心着。
“她能孤单些什么?她那么有钱，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
爸爸沉着脸。
“姐，你就别总想着那赵寒了。你老是为她考虑，可她有曾考虑过我们?”
赵阳义愤填膺。
“唉，还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赵寒。俗话说，长姐如母，我一个做姐姐的，都没有好好地教导她。”
说着，赵暖神色充满内疚。
“哎呦，我的宝贝大女儿，这哪儿是你的错。”
妈妈心疼地立即环抱住赵暖，
“是赵寒那丫头天生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东西。”
“就是，就是，姐。”
赵阳忙跟腔。
“她就是一个罪孽，她是投胎到哪家，哪家就倒霉。这都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暖儿。”
爸爸面色和善地安慰着。
是呀，我就是他们口中那没心没肺的人，我就是天生坏种，天生逆骨。
而赵暖品行优良，是所有长辈宠爱，夸赞的好孩子。
看着赵暖惺惺作态的模样，我歪起嘴角，悲凉地笑了笑。
我一出生就长得白净，长相都要比其他的小孩好看。
赵暖为此深深地嫉妒。
在赵暖上幼儿园，能用笔写字时，我常羡慕地不得了。
一次，在赵暖写作业，我好奇地凑过去。
“姐姐，你在写什么呀?我能看看吗?”
赵暖却猛地捏住我的脸，用尖尖的笔芯在我的脸上直戳。
我疼得哇哇大哭，甩开她的手。
我的脸上留下好几个小血点。
妈妈在门外喊着:“怎么回事儿?怎么那么吵?”
她走进来。
我哭喊着:“妈妈，姐姐戳我的脸。”
赵暖说道:“是赵寒烦我写作业。”
妈妈则怒气冲冲地对我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骨头，被戳，活该。”
她把我粗暴地拽出赵暖的房间，对我一顿抽打。
我和赵暖都开始上小学的时候。
一个寒冷的冬天。
外面飘着雪，凉飕飕的冷风吹着。
妈妈送我们去上学。
走出门，赵暖戴着手套，而我没有。
我的手冻得紫一片，红一片。
手背上都裂开细微的口子。
我努力地把手卷进袖子里。
妈妈见到，她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心疼。
她把她的大手套摘下来，一言不发地戴在我的手上。
那时，我的心小小地触动了一下。
然而，赵暖见到，她拿出水杯，往手套上倒。
“妈妈，我的水杯不小心洒出来了，手套都湿了。”
赵暖大喊着。
妈妈一见，将戴在我手上没几秒的手套立即摘下来。
“来，暖儿，赶紧把妈妈的戴上，不要把手冻着了。”
她一脸关切，给赵暖戴上手套。
我看到赵暖的手白白嫩嫩的，又带着暖暖的粉红。
现在，还没到冬天，我的手就会迅速起冻疮，冷得连笔都握不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