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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发现我在病床上躺着,旁边趴着的是许言,我动了动手臂,想去拿水杯,许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要喝水吗,我来吧。”
他起身把水杯递给我,看着我喝了下去,又拿过水杯放到了桌子上。
“你病了。”许言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是啊。”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出来。
“你会死吗。”许言沉默了很久,又开口。
“会吧。”我想了一下,“首都的医生说我还剩两个月。”
许言的眼圈红了,他吸了吸鼻子,看向别处,声音有些闷,带着乞求:“好好治病,好不好。”
我想逗他开心,故作轻松地摇摇头,笑着说:“我看网上说化疗很疼,还会掉头发,我不想变丑。”
许言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不丑,在我眼里,你一直很好看。”
我愣了一下,笑出了声,边笑边流眼泪。
生命总是这么捉弄人,要我回头看时,才知道谁更重要。
许言拗不过我,最终我也没在医院继续治疗,而是回到了舅舅家的民宿里。
民宿里有好几只英短猫,不过一周时间就跟我熟络了起来,最胖的那只蓝猫最粘人,脾气也最好,我常躺在摇椅上盖着小毯子出神,它就跳上来蹲在我怀里睡觉,咕噜声让人心安。
许言每次看到它趴在我肚子上就会把它赶走,然后问我肚子疼不疼。
我只是笑着摇摇头,顺手再给蓝猫开一个罐头,补偿它被扰了好梦。
林朵朵前几天也给我打来了电话,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心情,问我要不要去她家玩,我轻松地回应她:“我在大理旅游呢,过段时间再回去。”
林朵朵就长舒一口气,“心情好就行,我就放心了。”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不对,问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朵朵心虚地说:“也没什么,有个外国男人来找赵宁卿了,说赵宁卿的孩子是他的,赵宁卿又跟着他出国了,程家凯现在离婚了,到处打听你在哪,你还是躲着点吧。”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引起我很大的情绪波动了,听说了这件事,我只是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别告诉他我在哪。”
“不会的,你放心。”林朵朵拍着胸脯保证。
她又问了我在这边都玩了一些什么,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许言正在冲咖啡,他个子很高,站在那里就很好看,这段时间我又瘦了好多,已经显出病态了。
他端着刚冲好的咖啡走过来,放在小茶几上,我嘴有些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将咖啡拿开了些。
我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别处。
院子里的树开始落叶了,快要入冬了,这样的天气对于我不是一件好事。
我借口困了要回房间睡觉,走上了楼,舅妈给我套的四件套很软和,瘫在床上,我点开了三亚疗养院的咨询框。
交了定金后,我预定了周六飞往三亚的机票。
周五那天我午休起床的时候,舅舅舅妈正在串肉,许言在生火,他抬头看到我走下来,说道:“下来帮忙,等会吃烤肉。”
我不应声,只是笑着跑开,去抓那只蓝猫,将它搂在怀里逗弄着。
烤肉很快就烤好了,我只吃了一点就压不住油腻的感觉,冲进洗手间呕吐,吐出来的除了未消化的食物,还有血,许言在门外疯狂地敲门,“顾盼,顾盼你怎么了?”
我用手撑在洗手台上,抬起头,镜子里的我早已瘦骨嶙峋,苍白的嘴唇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眼睛里也没有了正常人该有的光芒。
我漱了漱口,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打开了洗手间的门:“没事,有点油腻,吃了就吐了。”
许言狐疑地盯着我:“真的吗。”
我大大方方地冲他粲然一笑:“真的呀。”
如果当时有人问我在想什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想离开。
我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沦在许言的温柔里。
当天凌晨,我打了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民宿,那只大蓝猫追在我后面喵喵地叫着,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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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亚很适合养病,负责我的护士叫小袁,性格很好,我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走路了,小袁每天用轮椅推着我在疗养院周围散步,她话很多,也许别人会觉得吵,但在我看来,她很让我喜欢。
我身上带着一种重病之人的死气,但她古灵精怪,十分活泼,跟她待在一起,心情也会好很多。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有人闯了进来,我转过头去,是程家凯。
“盼盼,我来晚了。”程家凯看起来很憔悴,再也没有了商业精英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我会盼着他过得不好,但当他真正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澜,小袁追在他身后跟了进来,想把他赶走。
“坐下聊聊吧。”我阻止了小袁,冲程家凯抬了抬下巴。
程家凯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内心一阵感叹,原来我要死的时候,才会轻易得到以前妄想的东西。
程家凯想说什么,但我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和赵宁卿不是真爱,那只是你二十多岁的一个遗憾罢了。”
程家凯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摸透他的想法。
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我太瘦了,直接靠在床板上只觉得后背硌得生疼。
“我从十六岁开始,隐瞒着对你的喜欢,你的每一次篮球赛我都去看,给你当拉拉队,给你送水,每一次考试放榜,我都会先去找你的名字。”
“那时候的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拼命地学习,努力让我们的名字靠近再靠近,直到我和你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开始学着打扮自己,我以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总能明白我的心意。”
“后来你有了赵宁卿,我才知道我在你那从来都只是一个备选项。”
“程家凯,承认吧,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任劳任怨的保姆而已。”
“是,我不够好看,拿不出手,你从来不肯去接我下班。”
“可是程家凯,你扪心自问,我顾盼这十年里,哪里对不起你,你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背着我和别人结婚。”
程家凯有些手足无措,他没办法反驳我说的每一句话。
自私是人的天性,我懂,可他用他的自私狠狠的给我上了一课。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喃喃着开口,背过身去,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程家凯起身离开了。
怎么会不难过呢,他曾是我青春里最闪亮的存在,曾经的他阳光,善良,爽朗,我的阴郁都被他治愈。
可现在的他自私至极,总以为我还是那个为他跑前跑后的顾盼,可我不是了。
我快死了,我只想好好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