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去帮我买饭的时候,外套放在病房内。
我在他外套里发现了一只使用过的口红。
我明白,这是她对我无声的挑衅,并且是在他允许的情况下。
他回来后,我面无表情的将口红放到他手上。
他怔怔的看着我,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我以为他会骗骗我,哪怕是不耐烦的。
他却很坦然的承认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中有几分愧疚,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也没能给我们的女儿一个家。】
我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要跟我离婚是吗?
在早产的女儿还在保温箱的时候,在我脱离生命的第五天?】
他微微垂下头,沉默片刻后,望向我的眼神异常坚定。
一如当初,我们最苦的时候,他说会对我好一辈子。
【她想嫁给我,我答应过她,不能让她等太久。】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是落魄时无可奈何的将就?!
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还是成功后的弃子?!】
我再也忍不住,面目狰狞的冲他嘶吼了出来。
他狠狠一滞,抽了几张纸一遍又一遍的帮我擦眼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不停的向我道歉,不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只是想让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少一些。
可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随着眼泪倾泻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他哄了一会见不到效果,终于不耐烦了,看向我的眼神满是责备与厌烦,
【林清清,你不会以为,我会心疼你的眼泪吧?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烦。】
泪水在瞬间止住,我抬眼呆呆的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当初不就是看中我北大的身份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如果我只是个专科学历,你还会不顾一切的支持我吗?
我承认我是过错方,如果你想多分点钱,可以直说。】
我愣住了。
他没有启动资金的时候,我拿出全部积蓄帮他。
他亏得精光的时候,我背上银行几十万的贷款。
我只是普通一本,学历上确实比不上他。
但当时的我已经考公上岸了,拥有人人羡慕的工作。
他需要我,我二话不说辞去了吃香的工作。
我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他手中。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想我。
此刻,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竟变得陌生了起来。
陌生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5,
出院后回家的路上,我们相对无言。
我提出离婚,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
江月穿着他的白衬衫扑到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疑惑的望着他,
【季凉,这是谁啊?】
季凉有些尴尬的瞥了我一眼,轻声道,
【一个朋友。】
得到满意的答案。
她从他怀中露出半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带着挑衅的笑。
她嚣张的背后,是他的默许。
我捏了捏手指,咽下喉间的苦涩。
季凉上楼拿协议书,只剩下我们无声对峙。
江月抱着胳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将我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真可怜啊,在一个人身上消耗了这么多年的青春,最终还是被扫地出门。】
她边说着话,边紧紧的盯着我的脸。
希望我情绪激动露出撒泼的丑态,以此衬托她的温柔贤惠。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笑,
【不比你可怜,捡别人的垃圾当宝,还拿来炫耀。】
她面上的笑意一僵,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浓厚的恨意。
她咬了咬牙,平复情绪后,笑眯眯的凑到我耳边,一字一顿道,
【你猜猜,我回来了,该走的人是谁呢?
猜对了奖励你离婚协议书一份哦。】
我不耐的皱了皱眉头。
她话锋一转,嘴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听说你刚出生的女儿情况不是很好,不会活不到足月吧?
你先别生气,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和季凉的宝宝再过六个月就出生了。
我不介意你把我和季凉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对待....】
同为女人,她精准的抓住了我的痛点,想以此惹怒我。
恨意铺天盖地的袭来,我第一次有种想杀了一个人的冲动。
“啪”的一声,江月偏过头,挑衅的话语戛然而止。
【林清清,你干什么?!】
季凉含着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月眼里闪过一抹得意,随后疯了一样的朝我扑过来,抬脚踹向我缝了八厘米的腹部。
我原本就贫血,如果伤口再次裂开导致我失血,我很有可能会休克昏迷过去。
这点季凉也知道。
我想跑到一旁躲避,身体却被季凉从身后死死抱住,无法动弹。
【闹够没,林清清?!
对不起你的是我,不是她。
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挣扎间,我的腹部被江月连踹了好几脚。
我好像听到了肌肉撕裂的声音,紧接着鲜红的血一滴滴的砸落在地。
剧痛从腹部漫延至全身各处。
密密麻麻的冷汗在瞬间从背脊渗出。
我只觉得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我咬着唇,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眼前却逐渐变成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耳边传来季凉惊慌失措的声音。
【江月,够了!
你不能伤害我的妻子为我孕育生命的地方!】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是在医院。
腹部的伤口又被缝合了一次。
【你伤口发炎,一直高烧不退,现在好点没?】
季凉显露出疲态,嘴唇干燥起皮。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黑沉的眸子里是掩饰不住担忧。
我没有半分感动,倒是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涌。
我甩掉他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拿过手机准备报警让江月去蹲大牢。
正要拨通电话,季凉着急的一把抢过手机,语气不自觉中带上威胁的意味,
【你要是追究江月的责任,我不能保证不争女儿的抚养权!】
【季凉,你有什么资格争?!】
我情绪激动之下,声音变得尖利了起来。
【凭我是她的父亲!
你要是执意追究江月的责任,我只能拖到两年后离婚。
女儿的抚养权.....】
他语气顿了顿,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放手。】
我跟了他好多年,走过很多难走的路,吃过很多苦。
我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但他一向聪明,为了尽早摆脱我,抓住了我身为母亲的唯一软肋。
他吃准了我不敢反抗。
我闭上眼睛,将所有艰涩的恨都咽下。
【签字吧,我们好聚好散。】
我睁开眼,一滴泪落在合同上。
我知道我不是舍得他,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破碎的自己。
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将笔放在我手心。
我迅速签下名字,按手印。
合同条款资产对半分,他将公司股票折成了一大笔现金给我。
我现在明明是个大富婆了,胸口却闷得喘不气来。
他呼出口气,面上一松,像是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开,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我们约定好离婚的时间是明天。
他接到江月的电话,毫不留念的起身离开。
我喊住他。
他疑惑的看向我。
我听到我用沙哑的声音问他,
【你不恨她在你最难的时候离开你吗?】
他认真思索的了一会,很平静的告诉我,
【她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原来在那些我以为的刻骨铭心的日子里,他在庆幸陪他吃尽苦头的是我,而不是江月。
因为他希望他爱的女孩永远生活在幸福的光亮中。
江月突然出现在门口,听到他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捂着嫣红的唇,眼泪盈满眼眶将落未落,惹人怜惜。
我声音有些发颤,
【那我呢?】
【你是我最好的同伴。】
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其实我早已隐隐知道答案。
可当他亲口告诉我时,我还是会如刀刺般心痛。
最后的最后,目送他们相互依偎着远去,我再也流不出泪。
最爱他那会,面对满地的荆棘与高山总有无限跨越的勇气。
如今困苦的生活早已远去,望着一马平川的大路,却走不敢走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