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快到了......
一望无垠的沙漠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正一路踉跄着往大夏的方向走去,他看起来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致,只是他的步伐依旧坚定,近乎机械的,一步,一步,往大夏的方向挪动着。
太阳炙烤着大地,也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沙漠中旅人身上的水分,男子的嘴唇已经干裂,混杂着血污与泥沙的脸上满是疲惫,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倒是那浸染了大片血迹的上乘衣服料子,隐隐昭示出它的主人并非一般的平民子弟。
夏侯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薄薄的一层水分瞬间就蒸发了,好像更渴了......身上的几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样也好,不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只是左肩上的那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每拖动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粗重的呼吸在胸腔内转个来回,带着稀薄的水分从口腔内呼出,每吸进一口混合了风沙的干燥空气,胸肺里都是钝钝的疼。
夏侯璟费力地抬头望了一眼大夏的方向,视线中的景象已经趋于模糊,可大夏......依旧是那么遥远。
看来,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自此埋骨于无尽黄沙下,消失于人世间,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夏侯璟自嘲地笑笑。
也罢,四哥,五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五弟便不再陪你了!
意念一松,整个人便软软地倒在了沙漠中,连声音都没有溅起,只扬起半抔黄沙。
太阳依旧高高的悬在头顶,满眼黄沙逐渐在眼中褪去色彩,真的要死了吗?
似乎是幻觉,又似乎是真实,虚幻缥缈间,一声清脆的驼铃声远远传来,夏侯璟挣扎着睁开眼睛,望向驼铃声的方向,黄沙尽头,一个身着红裳的妙龄女子,骑着骆驼,悠然而至。
果然是要死了,这茫茫大漠,哪来的什么女子?不过,那红色可真美啊!
落日时天边最绚丽的霞光不及它半分温婉,三哥笔下最鲜艳的芙蓉花也需让它三分风流,夏侯璟痴痴地笑了,此生无憾了。
此时的颜霏望着茫茫沙漠中的无尽黄沙,心中也满是着急,前方驼队说到了下个城镇就能到大夏的边境了,可沿着他们所指的路线已经走了大半日了,连个城镇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小骆驼又喜欢偷懒,走走停停,再这么下去,水都要喝完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依旧毒辣的太阳,小心地将面纱又往上拉了拉,现在还没有见到阿珩,可不能晒伤了这张小脸蛋。
“你说你,刚刚吃的不够多吗?就知道偷懒!”
颜霏骑在骆驼上用手指戳着驼峰,训斥道:“你自己说,是驮我轻松还是驮那些货物轻松?刚刚那壶水,我才喝了一小半,剩下的全给你喝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正训着,小骆驼却突然停了下来,左右摆着头,却一步不肯再往前走了,颜霏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好啊你!你还有脾气了是不是?!”
正训着,眼角余光好像瞥到些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被吓了一跳,那黄沙里埋了一半的,怕是个人吧?
颜霏左右看了看,这一望无垠的大沙漠里,连个过路的都没有,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下了骆驼,壮着胆子走过去查看。
将那人从黄沙中扒出来,手指凑到他鼻子下停了半刻,还好还好,虽然出气多进气少,但终归是个活的。颜霏起身舒了口气,既是个活的,就不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不然过了今夜,活的也变成死的了。
捧着他的脑袋喂了些水,指挥着小骆驼过来趴在他身边,费了好大劲才将他弄上骆驼安置妥当,说也奇怪,这下小骆驼倒不偷懒了,撒开四个小蹄子走的十分欢快,将一旁徒步跟着的颜霏累了个半死。
这里是大夏边境的一个普通城池,既不是什么天堑要塞,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守城门的士兵也是懒洋洋地立在城门前,看到颜霏带着个重伤男子,象征性地拦住问了几句。
“这人是你相公?怎会伤的如此严重?”
“他不是我相公,是我在沙漠里捡的,几位官爷可否带他回去医治?”
“去去去!开什么玩笑!我们是兵营又不是善堂!”
那人像赶苍蝇一般挥手将颜霏以及她的骆驼赶走了。
双王城北,有一家悦来客栈,掌柜的是个财迷,眼见客栈多日未来客人,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一见到颜霏,也不介意她带着个伤患,忙一边让进来寻了房间将那男子安置妥当,一边呵斥店里的小二去找大夫。
“传言啊早年间这里有两兄弟,一起应征成了小兵,后来又一路升为大将军,因平反战乱有功,双双被国君封了王爷,因此啊,此城就叫做双王城。”
颜霏对这些民间传说向来感兴趣,乐呵呵地听客栈老板讲完,方见到被指使出去找郎中的客栈小二背着一个药箱回来,手上搀扶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郎中。
客栈老板忙迎上去将老郎中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冲小二厉声道:“你怎么能让李老大夫亲自出诊呢?!”小二无奈地摊手,“这个真不怪我,这位客官给的出诊费太高了,老大夫不放心,非要亲自来!”
“行了,都别吵了!带我去瞧瞧病人!”
老李大夫喝了口茶顺顺气,气沉丹田唤住二人道。
推开二楼的厢房木门,那人依旧昏睡着,一只手毫无生气地垂在床侧,干涸的血污凝成紫黑色,衬着些许惨白的肌肤,若不是胸膛还略有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老李大夫颤巍巍地上前掀开那人的衣服查看伤口,待看到肩上那处刀伤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道:“这么重的伤势,这人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惊讶完转头看向颜霏:“你,去酒馆打二两烧刀子,另外去裁缝铺找些干净的布来!手脚麻利点儿!不然你相公可就救不回来了!”
“他不是我相公......”
颜霏弱弱地回了一嘴,听话地去找东西。
待将东西置办齐整,蹬蹬蹬地跑回房间,却见那大夫正眯缝着眼对着油灯往一根针里引线。听到声音扭头见颜霏进来,伸手招呼她过去,将手中的针线递给她:“老了,眼睛不好使,你来!”
颜霏依言将针线穿好递回去,觉得那线短短的一截,手感甚是奇怪,忍不住问道:“这线好生奇怪,我怎么没见过?”
老李大夫闻言甚是得意,“你小小年纪自然是没见过,这可是老夫自创的疗伤之术——将羊肠子用特殊方法晾干后裁成细线,每每遇到那些比较深阔的伤口,便用此线引针缝合,伤口的愈合速度可比正常速度快上一倍还多。”
老李大夫一边说一边用干净的布沾了酒将那人的伤口擦拭干净,看的颜霏打了个哆嗦。
烧刀子者,入口如烧红之刀刃,下腹如滚烫之火焰,因此得名,只看那男子昏迷之中仍忍不住皱起眉头,就知道滋味绝对好不了。
“只能用羊肠子吗?牛肠子和猪肠子可以吗?”
“谁家耕地的牛愿意给你宰了取肠子?”
老李大夫闻言忍不住瞪了颜霏一眼,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打岔,将细小的绣花针在火上烤了烤,开始缝合伤口。
颜霏见他虽然脾气古怪,可在面对伤患时态度又有说不出的慎重,知道是个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也不在多话,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
看了一会儿,觉得那针线穿过皮肉的场景实在惊悚,又搬着凳子坐在了门外。
直等到日色微昏,老李大夫才拎着药箱从房间出来,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了,像是又苍老了许多。
颜霏赶忙扶住他,老李大夫也没有拒绝,只是笑道:“真是老了,这么点小伤便坚持不住了!”客栈小二在大堂看到,急忙跑上来接过他的药箱,二人一起将老李大夫扶到了楼下,客栈老板一看,这也不能走着回去了,又吩咐小二去后院把马车赶过来,反正一切花销都是记到颜霏账上的。
“这个你拿着。”
老李大夫坐在大堂的长凳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粗气,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颜霏:“这里头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两日给他换上一次,等下再去铺子里拿几服药回来给他吃,若三日内能醒来,便是渡过了这道坎,若是醒不过来......老朽看你还年轻,就早日再寻良配吧!”
“哦。”
颜霏黑着脸接过金疮药。
那边小二已将马车赶了过来,扶着老李大夫上了马车,客栈老板围在一旁拽住自家小二,压低声音道:“这姑娘到底给了李大夫多少出诊费?居然能让他一大把年纪还这么尽心尽力的?”
“一锭小元宝。”
“哦,那也才五两,虽说是不少,可李公子的出诊费也才三两,不至于啊!”
客栈老板有些纳闷。
小二白了自家掌柜的一眼,道:“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