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家丁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向沈昭报我离家的事。
沈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狂奔向我住的院子,让管家砸开上锁的门。
“月娘!别跟我闹脾气了,这院子你不用搬,爱住多久住多久。”
屋门打开,里面只有哭哭泣泣的林氏,再无旁人。
林氏不停诉苦挑拨,但沈昭却连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焦急地推开林氏,大步迈入室内。
屋子里空无一物,多宝阁上也稀稀拉拉,就连我和女儿的衣物也全部不见。
沈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喃喃自语:“月娘怎么狠得下心,真的离开沈府?”
他用力按着心脏,仿佛喘不上气,心绪不断翻涌。
“她一定是在跟我赌气,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搬出正妻的院子。”
“月娘,菱儿!你们到底在哪里?”
此时此刻,沈昭悔不当初。
后悔自己偏心林氏,轻易让出菱儿用来止痛的天竺雪蟾丸。
后悔自己看见菱儿被欺负得厉害,却舍不得对宝哥说一句重话。
他想起我昨天收拾行李时的淡然。
也想起昨天打我耳光时,我眼中的心灰意冷。
沈昭越想越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疼,他对着管家嘶吼,“快!快去追!”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对家丁说:“给我备马车,我要亲自去接月娘和菱儿归家!”
马车追了一天一夜,却连我们的影子也没看到。
管家从路边捡回我扔掉的物品。
沈昭一眼就认出玉佩,那是我们成亲时的定情信物。
当年沈家遭难,家产几乎变卖殆尽。
我宁可给人浆洗衣物,也不舍得卖掉玉佩,如今它却碎成几块,被随意丢弃在路边。
仿佛在预示着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沈夫人的身份,也放弃了他。
沈昭颓然地回到沈府,空荡荡的院子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他走近葡萄架,想起那里曾是一家三口避暑的地方。
我亲手种下的葡萄藤,如今已经爬满了整个架子。
绿叶随风摇曳,仿佛还能听见菱儿软糯的声音。
“爹爹,菱儿要吃葡萄!”
“要吃最大的那一颗!最甜的给娘亲吃,最圆的给爹爹吃!”
那时的菱儿双目清澈明亮,好似天上的星辰。
“好!今日就让菱儿来当家,谁吃多少都由得你来分!”
沈昭将她高高举过头顶,托着她将葡萄一颗颗地摘下来,小女孩的笑声如银铃一般。
可是后来,林氏总是哀哀,说宝哥先天不足,于是沈昭的心就全系在那对母子上。
他第一次让人迷晕菱儿,取走她的心头血喂给宝哥时,心头还尚有愧疚。
可随着时间流逝,宝哥一天天健康起来。
菱儿心头的那一碗碗血,似乎在他心中又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再后来,林氏剧毒发作,右眼生生坏死,她觉得自己面目丑陋,便决心自裁。
沈昭见林氏的凄惨模样,一时鬼迷心窍,才同意挖菱儿眼睛换给林氏。
他发誓日后要给菱儿千倍万倍的宠爱,来补偿她缺失的眼睛。
命运早在山匪奸污我时就已经注定,必将脱轨失控。
而我和女儿,也注定永远离开他!
沈昭回想曾经,只觉得心像被针一样,刺痛不已。
“老爷!老爷!不好了,宝哥少爷发病了!”
跑进来的是林氏的丫鬟,她一脸慌张。
“宝哥少爷突然晕倒,林姨娘要挖自己的肉喂给他……”
宝哥!
沈昭猛地站起身,心急地向外跑去。
他不小心撞到了柜子,柜门打开,里面掉出来一件衣服和小木箱。
衣物是我亲手为他缝制的生辰礼,在衣袖内侧,绣着“明月昭昭,世世相随”的字样。
这句藏了我和沈昭名字的话,代表着我深切的情意,如今却被我轻易丢弃。
沈昭眼眶发红,他抱着衣物,缓缓打开小木箱的盖子。
6
沈昭颤抖着手,从木箱里翻出一件件小玩意儿。
拨浪鼓、泥人、木雕小马……全是他曾经送给菱儿的礼物。
每件物品上都刻着歪歪扭扭的字,那是菱儿亲手刻的名字。
他还找到一个小册子,是菱儿画的小人画。
最大的小人是他,因为菱儿心中的爹爹高大威猛。
另两个一高一矮的小人依偎在他身边,便是我和菱儿。
第一页,一家三口手牵着手,站在盛开的桃花树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第二页,沈昭背对着菱儿,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爹爹说,菱儿要懂事。”
第三页,沈昭抱着其他孩子,菱儿站在一旁孤单落寞。
第四页,小人菱儿捂着眼睛,黑墨如同鲜血般染红纸张,触目惊心。
“爹爹救我,菱儿好怕,坏人要挖我的眼睛!”
“菱儿的眼睛没有了,好疼……”
沈昭的手颤抖得厉害,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宝哥骑在菱儿身上,挥舞着玩具打她。
沈昭怒气冲冲地指着我厉声呵斥……
最后,代表沈昭的小人,被菱儿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她不要他了!
他的菱儿,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后悔、痛苦、绝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沈昭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坐在地上。
口中喃喃:“菱儿,是爹错了,原谅爹爹吧……”
沈昭流下悔恨的眼泪,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和菱儿不会再回头。
“老爷!快点去看看林姨娘和宝哥少爷吧!”
丫鬟催促的声音响起。
沈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戾气,“滚!”
他一脚踹开丫鬟,声音冰冷,“告诉林氏,让她安分点!”
“宝哥若是生病,让管家自行去请大夫!莫来烦我!”
林氏听到下人的传话,内心震惊不已。
沈昭向来对她百依百顺,如今竟然为了我对她如此冷漠!
她心中暗恨,扯着帕子咒骂。
“都怪江月娘那贱人!不然昭郎绝不会如此对我。”
“沈月娘!我要诅咒你跟小杂种再遇上山匪,娘俩都被糟蹋透了,再被扔进山里喂野兽!”
沈昭之所以追不上我,是因为他追错了方向。
我没选择在回娘家,而是带着菱儿去平安镇拜访医仙。
傍晚,在镖师护送下,我和菱儿顺利抵达,住进了一家客栈。
“夫人,路上抓到几只鸽子,都是沈老爷送来的信。”
镖师将几封信递给我。
我打开信,沈昭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遒劲有力。
“月娘,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回来。”
“我不该偏袒林氏,让她霸占菱儿的药和你的院子,你别跟我置气了。”
“菱儿,我的菱儿,爹爹错了。”
“爹爹再也不让宝哥欺负你了,爹爹给你搭了秋千架,你快回来吧。”
吃晚食时,镖师又送来信鸽。
“月娘,不管你在哪里,使人与我传信可好,我担忧你的安全。”
“我怕你再遇上意外,你让我见见你,到时你想打想骂,我都不会还手。”
“菱儿,你帮爹劝劝娘亲。爹爹最疼菱儿,爹爹以后肯定会对菱儿百倍千倍地好!”
一封封信,写满了沈昭的悔恨和祈求。
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入夜,镖师又送来几封信。
“夫人……”
我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
“以后再有信,不必送来了。”
“那只送信的鸽子你只管烤了,打打牙祭。”
7
次日一早,我带着菱儿去拜访医仙。
药童确认了我的拜帖后,便将我们领进了药庐。
医仙仔细检查了菱儿的眼睛,脸色凝重。
“这并非普通的摘瞳术!”
“施术之人手法狠辣,刻意损坏眼眶经脉,摘瞳时会比寻常更痛,而且……”
医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
“这孩子以后想要复明,必然要比常人受千倍万倍的苦,且成功率十不足一。”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这番结果还是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沈昭!林氏!你们好狠的心,简直不配为人!”
我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爱上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
更恨自己无法保护菱儿,让她承受如此惨绝人寰的痛苦!
怒火攻心,我顿时眼前一黑,在菱儿惊恐的尖叫和嘈杂的人声中,彻底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菱儿正趴在我的床边,哭得像个泪人。
“菱儿,别哭,娘没事。”我虚弱地安慰她。
医仙给我摸脉,眉头紧锁:“夫人,恕我直言,您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什么意思?”我的心猛地一沉。
“您常年被抽取心头血,五脏六腑皆已亏损严重。”
“而且,为了维持您的身体,有人给您服用了大量的补药。”
“这些补药虽然暂时压制病情,却也让毒素积聚,长此以往,恐怕……”
医仙没有再说下去,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命不久矣。
“还有……”医仙顿了顿。
“夫人的赤珠(下体)似乎有过旧伤,又用错了药方,延误了治疗,如今溃烂严重。”
我听得耳边炸响,心中一阵阵发寒。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案板上的肉,被沈昭和林氏反复磋磨、榨取。
我看向菱儿空洞的眼窝,内心暗暗有了决定。
女儿与我母女连心,她第一时间感受到我的想法。
“娘亲,你是不是想告官?告爹爹?”
我愣住了,心中的愧疚越发浓厚。
“菱儿,如果我状告爹爹,你会不会怪娘亲?”
菱儿摇摇头,“娘,他不是我爹爹,他是宝哥的爹爹。”
“他害我没了眼睛,害娘亲受了这么多苦!菱儿不要他做我的爹爹。”
我紧紧地抱住菱儿,泪水夺眶而出。
“好,我们告官!娘亲要为你讨回公道!”
我跪在医仙面前,请求他为我作证。
医仙看着我可怜,便答应了我的请求,还让药童为我换药,调理身体。
几日后,我麻衣赤足敲响了登闻鼓。
我状告沈昭宠妾灭妻,与林氏共谋通匪,挖眼、下毒,谋害我和菱儿。
就连当初给林氏换眼的神医,我也一并告了。
消息传到沈府,沈昭、林氏和神医顿时乱作一团。
“沈老爷,这……这该如何是好?”
神医吓得脸色惨白,“若是被查出来,我这条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都是这庸医误事!”
沈昭怒不可遏,指着神医的鼻子骂道。
“都怪你!当初你分明说先换菱儿的眼睛给林氏,再让我寻早逝孩童的眼睛换给菱儿。”
“可现在呢?菱儿的眼睛没了,眼眶坏了。她恨死了我,连带着月娘也不肯原谅我。”
神医吓得一哆嗦,连忙辩解道。
“沈老爷,这……这怎么能怪我呢?”
“当初所有的药和用法,我都交代给你和林姨娘了。哪里出了差错,老夫一概不知啊。”
“况且我一早便说了摘瞳术的危险,还立了字据……”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据。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您也签了字,可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
沈昭闻言,顿时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林氏。
林氏见状,立刻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定是怪我抢了她的位置,可她这一告,是要害死昭郎你啊!”
“够了!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哭哭啼啼!”
沈昭不耐烦地打断她,又指着神医。
“你医术不精,害了菱儿,如今还想抵赖!”
“我劝你快快到官府认罪,我还能帮你上下打点一番。”
神医叫苦不迭:“沈老爷,这怎么能是我一人之罪?当初可是您……”
“我如何?我一心只想让菱儿复明,我有什么错?”
沈昭怒道,“你休想攀扯我!”
神医苦苦哀求。
“沈老爷,您还是劝劝夫人撤状吧!这案子一旦开审,我们谁都跑不了!”
“轻则被判流放,重则,说不定会被拉到菜市口砍头!”
沈昭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月娘不肯见我,我又能如何?”
看到沈昭的焦躁和无奈,林氏眼珠一转,突然停止了哭泣。
她擦干眼泪,换上一副决绝的表情。
“老爷,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字据上没有我的签字画押,凭什么要我承担罪责?”
8
“既然我没有罪责,那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氏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书房里炸开。
沈昭怒火中烧,林氏的背叛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为了她冷落妻子,苛待女儿,甚至不惜挖掉菱儿的眼睛。
他曾经以为林氏温柔善良,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毒妇!
神医震惊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林姨娘……你,你竟然……”
“我怎么了?”林氏冷笑。
“分明是你医术不精,弄坏菱儿的眼眶经脉,是你庸医害人。”
“况且,山匪是昭郎找来的,神医也是你请的,挖菱儿眼睛也是你默许的。”
沈昭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着林氏:“林氏,竟然如此歹毒!”
“我歹毒?你挖了亲生女儿的眼睛给我,你就不歹毒?”
林氏毫不示弱地反驳,“当年,我还为你挡过毒,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神医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连忙插嘴道:“沈老爷,她还给了山匪钱,让他们糟蹋了沈夫人。”
“闭嘴!”林氏慌乱出声。
“冤枉啊!这一切都是神医和姐姐串通好的,他们想陷害我!”林氏还在狡辩。
“我何时与沈夫人串通!”
神医气得浑身发抖,拿出林氏给他的钱袋。
“当初你给我财帛,让我毁去沈菱的眼睛,如今出事,你却想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我?”
“昭郎,您要相信我啊!我对您一片真心,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林氏哭喊着,试图抓住沈昭的衣袖。
“真心?你所谓的真心,就是陷害我的妻女,置我于死地吗?”
沈昭怒极反笑,“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这种蛇蝎女人!”
他一把掐住林氏的脖子,“你如此狠毒,是不是也教坏了宝哥,让他欺负菱儿?”
林氏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抱着沈昭的大腿哭喊求饶。
“昭郎饶命!我知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嫉妒姐姐。”
“求昭郎看在宝哥的份上,饶了我吧!”
沈昭看着哭泣的林氏,曾经的爱意早已被愤怒和背叛吞噬殆尽。
林氏见沈昭不为所动,连忙搬出救命之恩。
“我曾经救过你的命啊!”
“够了!”沈昭打断了她的话。
“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却恩将仇报!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提当年之事?”
林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昭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开口。
他松开手,厌恶地将她推开,“滚回院子里思过!等此间事了,我再跟你算账!”
林氏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书房。
她越想越怕,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激怒了沈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心生一计,迷晕了贴身丫鬟,换上对方的衣服。
然后,林氏卷走沈府的财物,带上宝哥从狗洞里逃了出去。
离开前,她还写了一封密信,举报了沈昭和神医的罪行,投进了官府的举报箱。
不久后,官府开审沈昭伤妻女案。
我带着菱儿回来,只是我们并没有回沈府,而是租住了一处僻静别院。
菱儿回来后一直沉默寡言,我知道她对这里充满了恐惧。
沈昭为了脱罪四处奔走,上下打点,甚至贿赂了官府的师爷。
“师爷,您看这案子该如何判决?”沈昭低声下气地问道。
师爷捋了捋胡须,慢悠悠地说话。
“依我看,不如就判庸医行医。”
“沈老爷和林氏都是受骗者,只有神医一人担罪。”
“判他个流放,然后找死囚顶替,让他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岂不两全其美?”
沈昭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变卖田产,凑了一大笔钱,送给师爷和神医作为封口费。
虽然事情看似处理得天衣无缝,但沈昭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他处理好一切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林氏的院子,想和她商量后续事宜。
9
推开林氏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值钱的物件悉数不见,只余桌上一封信。
“沈昭,我为你付出一切,你却如此待我!我恨你!我送你一份大礼,且等着收吧!”
沈昭怒火攻心,将信狠狠撕碎揉成一团。
他想到自己为了林氏,犯下滔天大罪。
如今散尽家财打点,她只需再多等两日,就可以平安无事。
可她不仅卷款而逃,还带走了他的儿子。
“来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林氏和宝哥给我找出来!”
开审当日,沈昭跪在公堂之上,才知道林氏给官府送了密告信。
她在信中坐实了沈昭通匪和谋害妻子的罪行。
神医知道大势已去,便也拿出字据,俯首认罪。
沈昭听见医仙为我陈情的病案,顿时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忏悔。
“月娘,菱儿,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我猪油蒙了心,被那毒妇迷惑,做了许多错事!求你们原谅我,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爹爹,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菱儿望向沈昭,声音稚嫩却冰冷。
“菱儿,爹爹真的知道错了!爹爹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沈昭拼命磕头,额头鲜血直流。
“补偿?那我的眼睛还能回来吗?”
他怔怔地抬头,看向女儿漆黑空洞的眼眶,心如刀绞,却无力反驳。
昔日风光无限的沈昭,如今委顿在地,变成一只丧家之犬。
“沈昭,你还记得山匪劫持我们那次吗?”
我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一丝感情。
那次,他也是如此跪在地上,涕泗纵横地同我认错。
他说自己不该背着我养外院,还同那人生下孩子,气得我带女离家,才遇到山匪劫道的祸事。
他发誓永不介意我的失洁,我永远都是他爱重的发妻。
也发誓无论多难,都要四处寻访神医,为女儿医治眼睛。
那时谁能想到,他才是披人皮的狗彘,是一切祸事的幕后黑手。
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涌上我的心头。
“沈昭!你枉为人夫,也不配做菱儿的父亲,从今日起,我们与你恩断义绝!”
我上前撕毁他衣袖上的“昭昭明月,世世相随”的绣字。
“从此明月无昭昭,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与你相见!”
我牵起菱儿的手,转身。
沈昭脱开衙役的束缚,一把抓住菱儿的裤脚。
“菱儿,爹爹求你,原谅爹爹!”
菱儿停下了脚步。
我的心中一顿,以为是女儿于心不忍。
女儿缓缓蹲下,轻轻扯开沈昭的手,空洞的眼眶没有一丝波澜。
“你让人摘我眼睛的时候,我就决定不要你了。”
沈昭眼中最后一抹光,就这么熄灭下去。
由于林氏的举报信,案子很快判了下来,沈昭和神医都被判了流放。
我陪着菱儿在风景甚好的别院玩上几日后,去沈府收回嫁妆。
此时的沈府已经破败,家丁四散,唯有佝偻的管家还在守门。
管家见到我顿时老泪纵横,递上一封血书。
信上说林氏被曾经漏网的山匪抓走,受尽凌辱,最后被卖到最下等的妓寨。
而宝哥,则被卖给了采生折割的牙人,生死未卜。
血书是林氏写的,字字泣血,求沈昭派人救她。
我平静地将血书还给管家,“此事与我无关,你报到官府去吧。”
“若是宝哥少爷找不回来,菱儿小姐就是沈家唯一的血脉。”
“夫人,求您回沈府吧。”
我淡然摇头,语气平静地说:“我们永远不会回头。”
“我会给菱儿更多的爱,让她忘记自己曾经姓沈,因为……”
“这个姓氏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耻辱。”
我收回嫁妆,变卖余下家产,便带着菱儿回到平安镇。
医仙妙手回春,菱儿的经脉被打通,我花重金寻来早逝孩童的眼睛,女儿恢复终于光明。
而我的身体,也是医仙的调理下,日益康复。
一日,我带菱儿下山采购药材,刚好撞见沈昭流放。
他与神医都在押送队伍,神医喋喋不休地咒骂林氏,而他则眼神黯淡,神情麻木。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和菱儿。
“菱儿,你的眼睛恢复了吗?你能看见了?那你是不是能原谅爹爹了?”
菱儿神情冷漠地看一眼沈昭,仿佛他是再陌生不过的路人。
沈昭看着我们毫不留恋的神情,眼中充满了悔恨和绝望,却再也无力挽回。
我目送押送队伍行至城外,低头看着菱儿,她脸上竟然挂着淡淡笑容。
菱儿也默契地抬头看我,“娘亲,菱儿以后会保护娘,不让任何人欺负娘。”
我也莞尔一笑。
我知道,我和菱儿终于破开云雾,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了。
至于沈昭,就让他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余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