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去的路上,两人明显开朗健谈了许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姐道:“少时先皇后常召臣妾伴驾,臣妾斗胆想问一问王爷,那时为何不曾见您呢?”
“也许你见过,但忘记了呢。”他一本正经回。
小姐讷了讷,还不及再问什么,一支羽箭蓦地破空而来。
李哲飞快环住小姐,往身后一带,利矢堪堪贴着他一侧脸颊擦过,划出一道血痕,削去一绺鬓发。
这还没完,周遭风声疾起,层出不穷的暗器,从清幽竹林的四面八方飞袭倾覆,带着浓浓杀气。
李哲抽出腰间佩剑,一边抵挡,一边带着小姐几步退回身后的木屋。
小姐忙向我伸手,“绿豆儿。”
“嗳”,我答应着跟上去。
紧闭的门扉被不断冲击,发出嗡鸣的碰撞声。
李哲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袍,安抚道:“不必担心,这里有暗室,可以直通城外。”
说罢,他行至书架旁,一手在发黄的墙壁来回勘察,而后定位在某一处,有节奏的再三拍打—咚咚咚。
既而一手使力向里推压,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墙如抽屉一样弹出。
里面赫然是暗锁,及一把钥匙。
“你们先去暂避,本王且会一会他们。”
“王爷”,小姐轻声呼唤。
“放心,本王有分寸。”李哲眼眸暗芒凛凛,透出杀伐戾气。
小姐拿出腰间的一方锦帕递过去,“您的伤。”
“多谢。”
李哲垂首接过,方才还临危不乱,一派强势霸道。现在却又失了方寸,像个初出茅庐,遇事不决的愣头青。
他不自在地捏在手里半天没动作,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小姐转脸问我:“绿豆儿,你怕不怕?”
我拍了拍胸脯,“小姐别怕,奴婢保护你。”
“呵”,李哲闷笑,收了帕子,执起长剑。
“宵小之辈,不足为惧。王妃如相信本王,便一起来个瓮中捉鳖如何。”
少顷,枪林弹雨的铁器摩擦声消失,外面响起窸窣脚步声,吱呀一下,门被踹开。
还不及分辨情势,寒光乍闪,李哲持凌厉无匹的剑刃,从我和小姐身侧极快擦肩而过,宛如鬼魅。
再看时,他已将来者齐齐制伏。
十余个黑衣蒙面人,除了为首之人半跪在地,勉力支撑着没有倒下以外。其余几人全然呈颓败溃散之态,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手腕颤抖着,痛苦呻吟。
我的忧虑果然是多余的。
永安王李哲,少时即跟随先帝征战四方,为大梁的守护神。
在迎娶小姐之前,他刚打完一场胜仗。
他是帝国最强的一把刀,可太过锋锐,难免惹人畏惧。
“谁派你们来的?”李哲收剑,语气寡淡。
几人面面相觑,均默不作声。良久,为首之人一字一顿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不置可否:“倒是忠诚,但不说本王也能猜到,他忌恨本王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不过这么多年,难道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吗?”
“回去带个话,那些东西我没兴趣。不必成日惶惶担忧我会抢夺,而严加防备。”
李哲眸色冷诮,孤高又散漫。
我隐约知晓了一件事,他的骄傲,并非源于与生俱来的尊荣,更不是因为世人的追捧,而是从内由外的自信。
所谓天之骄子,不外乎如是。
我与小姐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她乌黑的瞳仁明亮如镜,绽放着了然一切的灿然。
“珠珠儿,走吧。”
回到山脚下,李哲淡淡扫视一圈驻守原地的侍从,随即招来贴身亲卫,附耳低语了几句。
亲卫扶手称是,带着其中大队人马转身离开,只留了五人随扈。
午间时,一行人停在醉月楼旁边的一家酒楼用饭,却是意外听了一通闲话。
雅间外的正堂,一阵摇盅声后,有人叫嚷:“哈哈哈,五点是小,你输了,快给钱!”
另一人烦躁推诿:“滚滚滚,小爷没钱了,今儿运气真背,一直输。”
“那可不行,你要赖账?”
“哼,我有一亲戚在永安王府当差,专门伺候最得宠的燕夫人,怎么会赖账。”
“喏,给你们看看。”
“哎呦,还真是王府的金牌呢。”
“可是燕夫人?未曾听闻有这号人物啊。”
“她是永安王的妾室,和正妃同一天进门。他有多宠这位燕夫人,你们怕是不知道,都把王府的管家权给了她。还许诺若是生下了孩子,便封她侧妃。”
“莫不是正妃实在貌丑,才让王爷偏爱至此?”
“……”
我们完整的听了个首尾,李哲夹菜的筷子就僵在半空。
“珠珠儿,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迫切的想同小姐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而小姐只是搅了搅碗里酸梅汤上漂着的几片桂花,而后抬头,对他微笑。
“无事的王爷,您不必同我解释”
李哲眸子暗了暗。
马车里,李哲几次转头向小姐,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或许是食困,又或许是她有些累,只是一味闭着眼睛假寐。
11.
紫禁城外,来贺礼的马车排成了长长的队,还好有太监带着我们从偏门抄近路,这才早早到了筵席。
“好孩子,快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娘娘看来雍容华贵,虽则眼角有些许细微的纹路,却掩饰不了一举一动风情。
小姐从案席起身,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似无所觉。一步一步走向高台之上,举止端庄大方。
太后牵了小姐的手,细细观量着。复又审视着小姐的面容,不住点头。
“好孩子”,她给小姐的左腕上套上一只浮碧色玉镯。
“谢过母后,臣妾恭祝太后娘娘福寿万康。”小姐谦礼的欠身。
陛下顺势倒了一杯果酒,派太监端给小姐。
“这酒甜而不浓,王妃可以喝一点。”
“谢陛下隆恩”,小姐应下,掩唇小小抿过一口。
太后道:“如今哲儿的终身大事已了,就是皇帝你,还不让哀家省心。”说着,瞥眼不悦看他。
李颂身侧坐了个蒙着面纱的美人,看品级着装,该是昭仪。正低眉婉转的斟茶夹菜,闻言却是双手一颤,竟哆嗦着生生丢了筷子。
我心中不解,身为嫔妃,怎会如此畏惧呢。
她连忙张惶地叩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李颂目光微微一凝,挥袍淡淡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女子如临大赦,匆匆离席。
太后佯装嗔怒,“皇帝你倒是说说,何时册立皇后,好让哀家抱上孙子。”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正色道:“儿臣都听您的,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还请母后满饮此杯,儿子愿您身体康健,岁岁长相见。”
“这还差不多”,太后举杯开宴。
一派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
李哲上来牵起小姐的手,带着她入席。
少顷,约莫是酒意上来,小姐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额头,两颊通红,眸似新月,色若春晓之花。
登时,两道目光齐刷刷盯过来。
一道是身旁的李哲,他揽了揽小姐的腰。
一道是高坐之上的陛下,他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掩下眼底的一抹亮光。
小姐环顾了一下周遭,人群攀缘附会,推杯换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遂附耳在李哲肩膀:“王爷,臣妾有些头晕,想出去醒醒神。”
李哲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扶着小姐,她柔柔地靠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