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挺拔巍峨,其上仙云缭绕,南派第一大宗,水源宗便坐落在卧龙山上。
而在卧龙山下,则有一个小小村落,名为朝露村,村民们大多以耕地种药为生,但因受到水源宗的影响,修武之风极盛,民风彪悍,虽不至于说好勇斗狠,却也都以强者为尊。
朝露村一座破旧的房子内,肖辰推开了窗,遥望着远处的卧龙山,眼眸中尽是落寞与追忆。
“肖辰,快出来。”略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庭院外传了过来。
肖辰丢下了手中的画笔,快速跑了出去,入目的是三个人,两位妇人,搀扶着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脸上满是血污,他身上的布衣更是沾满了泥土,看那样子,似是在地上滚过一般。可最严重的还是他腿上的伤。
中年人的腿,极不自然的扭曲着,明显腿骨已经断了,而他身旁的那位妇人则是小声嘤泣着。
“妈,王婶,我爸他这是怎么受伤的?”肖辰焦急的问道。
王婶摇了摇头,他并未回答肖辰这个问题,而是转头对肖母说道:“大嫂子,肖大哥的伤还要多多调养,我就先回去了。”
肖母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由着王婶去了。
肖辰的目光又转向肖母,问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肖母小心的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刚欲开口,却被肖父拦住了。
“回屋再说吧。”林父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显得有些虚弱,有些无力。
三人入屋,肖母将肖父搀到床边才道:“是水源宗药堂的齐霸天,将你爸打伤的。”
肖辰突然沉默了,如果换做三年以前,他一定会不屑的说:“齐霸天算什么玩意。”然后握起拳头将那个他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人暴揍一顿。
肖母继续说道:“今日清晨你爸与村里的其他药农一起去水源宗的药堂送药,可齐霸天却要压低这批药材的价格,你爸不过是和他理论了几句,就被他打断了腿。”
肖父听到这里,立刻气愤的道:“如果他只是要压低这批药材的价格!我也不会和他理论,可他压低了药价之后,居然又单独挑选出咱们家的药材不合格。”
肖父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只是他一边咳嗽,仍旧咬牙切齿的恨道:“村里谁都知道,我肖正义种出的药材,一直都是质量最好的!这畜生,摆明了就是要欺负咱们肖家,欺负咱们辰儿他……”
“正义,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又和辰儿有什么关系。”肖母担心的看了肖辰一眼,眼眸中尽是怜爱与疼惜。
肖正义止住了原本要说的话,只是他那饱经沧桑又坚毅的脸庞,却已经布满了泪。
肖辰紧握着拳头沉默着,他六岁入水源宗,十岁时突破薪火境,达到气动境,十五岁成功聚星,被誉为水源宗千年难遇的天才,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似齐霸天那种用了二十年才达到气动境的庸才,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在肖辰最意气风发的那一年,他的气灶被人一剑毁掉,成了一个废物。
来自小人物的报复总是最毒辣的。三年里齐霸天总是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无能与愤怒发泄在肖辰的身上。
只是齐霸天出手打伤肖辰的家人,这还是第一次,却也是最让肖辰愤怒的一次。
再多的嘲笑与欺凌,肖辰他都可以默默忍受,可涉及他的家人,他不想再沉默下去。
可当肖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之时,他却发现,他依旧只能沉默。没有实力,即便他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与愤怒,终究也什么都做不了。
肖母看出了肖辰的不甘与愤怒,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到肖辰的面前。
她本想说两句安慰他的话,可她却看到了窗前小桌上的一副画。
那副画是肖辰清晨刚画好的,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高贵清丽的女人。
肖母看了那副画后,忍不住对肖辰说道:“辰儿,我知道林小姐她为人很好,对你也不错,这三年来你的伤势能慢慢恢复,也全靠她派人送来的灵药。可你应该清楚,她是水源宗宗主的女儿,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配上她了。”
肖辰苦涩的点了点头说道:“妈,我明白你的意思,过两年等我的身体再好些,就想办法在村里讨一个老婆。”
肖辰的话音还未落下,肖正义便愤怒的吼道:“什么水源宗宗主的女儿,什么名门正派,全他娘的是狗屁!一群忘恩负义的杂碎!”
肖父全身颤抖着,画上清丽动人的人像被他撕的粉碎。他怒视着肖辰说道:“肖辰,你给我听着!若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变成废物,咱们家也不会沦落到处处受人欺负的地步,所以,你应该恨她!”
肖辰沉默着,任由漫天的纸屑撒在他的肩上。
“正义,你胡说什么呢?这些年林小姐已经帮了咱们不少忙了。”肖母说道。
肖父吼道:“狗屁!老子今天腿被人打断时,怎么不见她过来帮忙。”
肖母不再说话了,她觉得今天肖父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于是她拿起了一瓶药酒对肖辰说道:“辰儿,你爸他被打时,你王叔劝阻了几下,也被打了一个耳光,你拿些药酒给他们家送去吧。”
肖辰点了点头,拿着药酒走出了房门。
“我肖正义这辈子平庸无能也就算了,可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天才儿子,怎么就这么毁了呢?贼老天,你什么时候能开开眼啊!”肖正义的呼喊声透过呜咽的北风传入了肖辰的耳中。
肖辰知道母亲之所以让他去送药酒,只是为了支开他。以防止肖正义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刺激到他。
可肖母却不知道,肖辰的承受能力,要远比她想象的强大的多。
云幕低垂,空气压抑的有些可怕,这天似是将要下雨。
肖辰慢慢的向前走着,不时有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传来冷嘲热讽的话。
肖辰苦笑着摇了摇头,“世人都是如此的冷漠而势力么?”
肖辰到了王家,几乎是放下药酒,立刻就走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就像瘟疫,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遭殃。而与他亲近的人,更会受到无尽的冷嘲热讽。他不想连累王叔,于是他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快。
肖辰离开王家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路向南,穿过一片青绿的竹林,来到了南庭湖边。
湖边有一座简陋竹屋,门前挂着两幅山水画,以及一座怪鱼的石雕。
肖辰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很是偏僻,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更因为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不会因为他而倍受嘲讽与打击。
因为那人,本就被村里人称为“老疯子”。可肖辰却从不认为那人是疯子,反而觉得那人是为奇人。
肖辰画画的本事,就是那人教的。
青绿的竹门被肖辰推开了,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灰衣白发的老者持着一把平刀,正在雕刻。可他的另一只手却抓着酒壶,他当然也正在喝酒。
肖辰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想打断老者的雕刻。更因为他没有心情说话。
平刀在灰衣老者的手中飞舞着,很少人能仅凭一把平刀雕刻,画画也往往需要许多只笔,可这老者无论雕刻还是画画,都只用一只笔,一把刀。
他的刀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或抽或带,或点或崩,时而斜撩,时而横劈。
肖辰觉得,灰衣老者的刀法,并不像用来雕刻的刀法,更像是用来杀人的剑法。
雕像渐渐成型,那是一个五官狰狞恐怖的恶魔。没有人会花钱买这样的雕塑,这样的雕塑也注定会慢慢烂在这冷僻的竹林中。这也是村里人都称灰衣老者为疯子的原因。
“朋友,似乎你今天不大开心啊。”老者向肖辰抛出了一个酒壶说道。
肖辰接住了酒壶,一饮而尽,而后才道:“不开心又能如何,没牙的老虎,断翅的飞龙,不管它们再如何嘶吼,终究都已沦为了废物。”
老者眯起了眼睛笑道:“你不甘心?”
肖辰没有说话,他当然不甘心,若不是他三年前被人一剑刺破气灶,他现在就仍然是水源宗的天才,也不会遭人白眼,任人欺凌。整个村子,甚至整个水源宗的弟子都会仰视他,敬畏他。他的小师妹林雪凌也仍旧会时常陪在他的左右。
可是现在,肖辰什么都没了,三年前的那一剑,将他的一切都毁掉了。
灰衣老者的脸上依旧挂着疯子般笑容,他握着冰冷的平刀,向肖辰问道:“既然你不甘心,又无可奈何,那么你想死么?”
肖辰想到了刚刚断腿的父亲,虽是中年却已经白了发的母亲,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不想。”
灰衣老者点了点头,而后又道:“那么你怕死么?”
肖辰想了想说道:“不怕。”他知道想死与怕死是两个概念。前者是选择,而后者,是没有选择。
灰衣老者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肖辰一番才道:“你跟着我学画,也有三年了吧。”
肖辰说道:“二年零九个月又十三天。”不甘与痛苦的日子过的分外漫长,也使得肖辰记得分外清楚。
灰衣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平刀递向肖辰说道:“差不多是时候试着雕刻一次了。”
可肖辰并没有去接那把平刀,事实上自三年前他被那一剑废掉之后,就没有再碰过任何的兵刃。
灰衣老者说道:“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何要害怕一柄小小的平刀呢?”
肖辰说道:“我并非害怕,我只是觉得就算我拿起了这把刀,又能怎么样?成为一个雕刻高手?”
肖辰的语气有些嘲弄,他对雕刻不感兴趣,他甚至觉得,刀与剑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战斗的,包括一把再平凡不过的平刀。
灰衣老者笑道:“或许当你开始雕刻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