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邪》 第六章 死人开眼 在线阅读
时间:盛夏,黄昏。
地点:村子后山,社树下。
天气:晴朗。
夕阳西下,山谷较深,不一会已经看不到西沉的太阳,凉风起,哀声响。
谷内,老树下。
村中所有人都远远地回避,三个木工拿着麻绳走进了停尸体的棚屋里面,春梅和小芳并没有跟进去,两母女站在灵堂前。
站在外面,只听到棚屋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大约过了几分钟,木门轰然打开。
最先走出来的是两个木工,他们每人手上都拽着一根绳子,迅速地从棚屋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手中的绳子下面捆着一张席子,席子内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一具女尸,正是英姐。
老木工走在最后面,他用绳子提着英姐的双腿,三人抬着英姐的尸体,径直朝摆放棺材的灵堂走去。
不知何时,村长站在灵堂前拿出了一张白纸,正在念叨着,纸上写的应该是祭文,念完,用火烧了。
三个木工抬着英姐的尸体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我忍不住瞧了一眼,只见英姐的尸体被席子卷着,麻绳在其身上缠了好几圈。
在英姐的嘴巴上,不知道何时塞了一口米饭,米饭之中还夹带着一个铜币。这叫做“擎口。”在英姐的胸口上还有一团米饭,饭团是装进碗内倒着放下去的,米饭一半生一半熟,俗称“倒头饭。”是防止诈尸所用。
村中去南阳之人一般不设这倒头饭,除非是枉死,冤死的人,因为这种人最容易诈尸。
就在我盯着席子上的英姐尸体发愣时,突然间,我发现她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接着猛地睁开眼睛,用一种怨恨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我。
这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那三个木工也没有注意我,抬着英姐的尸体自顾往灵堂走过去。
我扶着胸口,看着木工抬着英姐的尸体离开,心脏砰砰地跳不停,刚刚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英姐她竟然睁眼了。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就已经死了啊,怎么会睁开眼睛?而且还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盯着我。
我心中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去形容,实在想不明白,就算英姐怨气冲天,那也与自己无关啊。她生前,自己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瞧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产生了错觉?
就在我坐在沙地上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本能地扭头往身后看去,只见水湾对面一个人正急匆匆地钻进芭蕉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对方行动太快,加上此时太阳下山,芭蕉林茂密,显得非常阴暗,让我根本就看不清楚其面容,不过看其背影轮廓很像是之前一直不见人的驼子刘廷。
驼子非常好认,即使看不到他的容貌,但看他背后那高高凸起的驼峰,就能将其认出来,附近村子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么高的驼峰。
而刚刚那个躲在芭蕉林内偷窥我们的人,明显就背着一个驼峰。
我越想就越觉得那个人是驼子,心中奇怪,这人不光明正大地过来帮忙,却偷偷摸摸的躲在芭蕉林内看我们干甚么?
我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问题,难道说……难道说刚刚英姐睁开眼睛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她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我身后躲在芭蕉林内的驼子。
那种怨恨恶毒的眼神,难道说……英姐的死与驼子有关?
仔细回想,驼子的性格一直很孤异,阴沉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特别是五年前,他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离世之后,他显得更加孤僻,很少与人说话,陪伴他的只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
驼子已经四五十岁了,一直都没有结婚,要说英姐是他害死的,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昨天他也进山了,且一直到现在都没见他露脸。
况且他和春梅一家都是住在同一座屋檐之下,即使他因为身体的状况帮不上什么忙,但发生这种大事,他也该露一露脸才对。
可直到现在,英姐入殓了都不见他的影子,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我越想就越觉得驼子的嫌疑最大,心中就越是震撼,若真是他干的,这老家伙未免也太过疯狂可怕了。居然敢在社树下面干出这种事情来,而且目标竟然还是和自己住在同一座大屋下面的英姐,算起辈分来,英姐应该是他的侄女,且是同一个直系的。
小时候,英姐一家一直待我不错,而且我与英姐的关系也很好,想到杀死英姐的就是驼子,我有些站不住了,就想追出去找驼子问个水落石出。
但这个时候,社树下突然响起了砰砰的打钉声,扭头看去,只见几个木工已经将英姐的尸体放进棺材里面,其中老木工正拿着村长刚刚所用的那把斧子在钉棺材盖。
打钉声一响。春梅婶和小芳趴在棺材前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悲怆,闻者落泪。
“小英啊……你怎么就走咯……抛下我和妹妹两个……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
“姐姐……”
……
听到春梅和小芳凄厉的哭声,我一时之间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就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时此刻看到儿时的玩伴躺在棺材里面,从此阴阳相隔,再也不能见面,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小祥!小祥!”
村长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只见他焦急地对我喊道:“鸣炮!鸣炮!”
我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赶紧从裤兜内拿出打火机,将鞭炮点着。
鞭炮声很响,但却也盖不过春梅婶和小芳的哭声,看得出来她们哭得真情流露,并没有任何的一丝做作。
我之所以如此说,那是因为某一些地方,某一些人为了省几滴眼泪,还花钱请人来吊唁。还有的,据说谁在棺材前哭得越大声,越悲戚,那么死者就会保佑其一生顺顺利利,兴旺发达,为此而假哭。
鞭炮声过后,回避的村民陆陆续续走了回来,众人在灵堂前挂了一块白帆布,半遮盖着棺材。
白帆布上有字,上面写的都是我们刘氏宗族各人名字,包括早已逝世之人。这白帆布已经留存很久了,每次村中有人去世,都会拿这张白布出来挂着。
白布上有点点斑迹,可能是尸体流出的黄水。因为每次出殡前,都会用这白帆布盖在棺材上面,沾上尸体的黄水也不奇怪。
挂了白帆布,众人又在帆布前放了一张桌子,也就是供桌。上面摆放香火,供品还有一张遗像。在桌子下面放一双死人生前所穿的鞋子,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村中传下来的规矩,一直如此。
布置好了灵堂,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厨房已经做好饭菜,我们吃饭之前,必须得等春梅婶和小芳在灵堂前上香,然后叫死人吃饭,我们才可以动筷。
所谓叫死人吃饭,其实就是将厨房里面的一些食物放在供桌前,春梅婶喊了声:“小英,开饭了!”接着,便伸手将供桌碗内的食物塞进自己的口中,小芳也得吃,不能留剩。
小英虽然是村子的后辈,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是其长辈,但俗话说“死者为大!”所以来这里的人,不分老幼,都得等春梅婶和小芳叫小英吃了,才能够进食。
坐在饭桌前,我并没有什么食欲,只喝了碗白粥,毕竟棺材就停在我们的旁边,有食欲才怪。
吃完饭,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赶回村子,忙活了一整天,家里面的牲畜都没有喂,他们此时得赶回去照顾家里面的事情。
有些大老爷比较闲的,就留下来帮忙。
直到夜幕降临,做法事的逝公佬才匆匆赶到,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有纸屋,纸人,都是烧给死人用的。
道场也叫做法事,古时候人们比较迷信,认为做法事可以超度亡魂,让其进入极乐世界,免受地狱之苦。
而现在给死人做法事超度的程序已经简化了许多,有些做不做法事都可,比如在大城市内,人死了直接推去火葬场焚化了就行。
做法事的时间有长有短,长的四五天,短的就一个晚上,这得看各家的经济情况而定,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为死人服务,还是得要钱的,而且还非常昂贵。
请一个法师,一个晚上得花好几百钱,而且一个道场,最少也得七八个法师道士,这笔钱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春梅婶家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她本人在家养猪养鸡,卖出去的钱也仅仅够自己的生活开支。小芳出去外面打工,倒是带回来几千块,但也不够,做棺材要钱,买纸人、纸屋要钱,请道士要钱……
本来春梅婶是不打算做道场的,请几个木工做副棺材将英姐抬上山埋了就算,但村长告诉她们,英姐死得离奇,显然是被人谋害的,死时一定心有不甘,必须得请道士来做法事,不然整个村子都有可能遭殃。
听村长这么一说,村中的人个个自危,自发凑了些钱,勉强够做一晚的法事。
做法事很简单,无非就是敲敲锣鼓,念念经,说得不好听的,就像是唱戏一样,而且你还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唱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