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的郎君》 第二章 在线阅读
他不在了
我施法折断了他头顶上方的树枝，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用法术。
他却似乎早有预料，一个箭步轻松躲开，懒懒地抬起眼皮，继续嘲讽：“道长这么小气啊，说两句都不得，还折了我头顶的树枝，莫不是在报复我？”
狐妖说的是道长，脸却是面对着我所在的方向。
老夫人轻声呵斥他：“煦儿，不可对道长无理！”
我施法治好了道长手上的伤。
道长在我的暗示上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五）
傍晚，黎煦用过晚膳后，径直来了书房。
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门一关，他就坐在椅子上喝茶，对着我笑。
我变幻成人形虚影出现在他面前，“早听闻狐妖五官敏锐，擅长幻形，你看得见我，是吧？丑～妖怪。”
狐狸生性爱美，他果然经不起我的刺激。
“仙子，别一口一个妖怪，多难听啊，我叫黎煦。”
我冷了脸：“你不是黎煦，也不配用他这张脸，你是丑妖怪，丑者多作怪，你只会自欺欺人！”
“你把黎煦关在那里了？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狐妖被我激出了本来面目，露出一头长长的银发，一张雕刻完美的五官，他长相极为精致，是天生的妖孽。
他狭长的眼微眯着，眼神冷漠：“你看清楚了，我比黎煦好看多了！要不是钰瑶喜欢，我才不屑用他那张脸！”
“呵。”我嗤笑了一声，“还是丑，你连黎煦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上！钰瑶见了你的真容，怕是会吓吐吧？”
“告诉我黎煦在哪，我或许能饶你一命。”
狐妖噗嗤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的仰天大笑，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妄和得意。
“仙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将精魄附到古兰草上修补，想必是受过重伤吧。你的仙躯被我用仙器匕首杀死，精魄也被我带走封印，你？还饶我一命，可不可笑啊？”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黎煦，什么黎煦，蠢笨如猪！”他语气鄙夷，眼里泛出几分轻蔑的笑意。
我蓄力一个掌风拍过去，掀翻了他的桌子，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到他身上。
他没有半点生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慢条斯理的起身，在我身旁踱步。
“仙子莫气，黎煦啊，他死了。”
“路上相遇，我看上了他的匕首，他单纯得很，什么都告诉我，与我称兄道弟，带我回家，刚巧我看上了钰瑶，就顺手替代他了。”
狐狸生性狡黠，他一定是在故意气我，阿煦肯定还活着。
我掀起桌子往他身上砸，他轻松挡下。
他笑得无比放肆，无法排解的恨意一点一点侵袭着我的理智，不能立刻杀了他，比我魂魄撕裂时还要痛苦，难以忍受。
“何必呢？仙子，我放你一马，你别不知好歹。”
“好了，不陪你玩了，我要去找瑶瑶了，你少在我跟前晃吧，不难受啊？”
难受。
所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比我难受，生不如死。
（六）
狐妖走后，我转身对屏风后的人说：“都听清楚了吗？谢姑娘。”
她是我施法带过来的，谢钰瑶身上有我的精魄，与我自成一脉，我封住了她的气息，狐妖就发现不了。
谢钰瑶缓缓走出来，下唇咬出了鲜血，脸上布满泪痕，目光却幽亮得可怕，除了伤痛和绝望，眼底还透着一股森冷的杀意，像一只在猎杀的狼，伺机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仙子只管吩咐，只要能替哥哥报仇，小女子，万死不辞！”
我信她，也信她从小和黎煦一同长大的情分。
我给了谢钰瑶一瓶凤凰丸，叫她每日服一粒，第三日就能见成效，剩下的就交给我。
凤凰丸能让她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弱，表现出经脉尽断的濒死假象。
但其实是修炼的神药，可以让她脱胎换骨，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来这瓶药，本来也是我炼制了一年多，专门为她准备的。
只是没来得及给她就出事了。
黎煦曾说他有个收养的妹妹，自小病弱，大夫预言活不过二十。
所以他才会四处寻灵药，寻到了涂溟山上。
我答应过黎煦会救她，今日也算是实现承诺了。
三日后，谢钰瑶虚弱的躺在床上，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大夫说药石无灵，可以准备后事了。
狐妖病急乱投医，急着来质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钰瑶前几日身体还好好的，你不是神仙吗？你的精魄怎么会伤她？”
我幻化成人形虚影，故意翘着二郎腿说风凉话：“我的精魄，岂是一个凡人可以承受的。最多两日，她身子就凉了。”
狐妖眉头紧皱着，双手已化成了毛茸茸的狐狸爪子，“告诉我如何救她，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啊。”我灿然一笑，“我现在魂魄脆弱得很，你最好一巴掌拍死我，然后遭八十九道雷劫，灰飞烟灭，落个干净。”
他要是能杀我，早就杀了，用得着留个后患，等到今日。
狐妖见威胁我不成，语气反而软了下来：“你告诉我救钰瑶的方法，我就告诉你黎煦在哪。”
“好，一言为定。”我自然不信他。
我骗他仙人精魄可抵五百年修为，他只需把我的精魄从谢钰瑶体内抽出，再封印在自己身上就可以了。
他迟疑了一会，锁上了卧房的门，设了结界，将我隔绝在外。
看来是信了，毕竟他也没得选。
谢钰瑶如果真的死了，精魄一样会离体与我融合。
他不知道的是，设了结界也没用，只要精魄的封印解开须臾，我就能把它召唤回来。
屋内闪出白光，我看准时机念咒语：“魂魄自在，身无挂碍，三魂七魄，圆满愉快，十方正神，护体煞解……”
三魂七魄归位那一刻，我通体舒畅，灵力大涨，犹如新生。
我意外发现，精魄留在谢钰瑶身上时，竟自动修补好至九成。
这未免有些怪异？
但也来不及多想，我挥挥手就轻松破开了眼前的结界。
床上的谢钰瑶已容光焕发地站了起来，抓着一支金簪步摇抵在狐妖的脖子上。
那是上次他们去逛街，狐妖送给她的。
（七）
狐妖已露出了真实容貌，却仍嘴角含笑，眉目温柔地望着谢钰瑶。
“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不是你娘子！妖怪，你把我哥哥还回来！”
谢钰瑶喊得声嘶力竭，双目通红，泪眼朦胧。
我怕狐妖伤她，先用捆妖索捆住了。
狐妖一动不动，没有言语，也没有挣扎，深情款款地看着谢钰瑶。
谢钰瑶的手在发抖，但没有停下来，她眼中滔天的杀意就快要漫出来了。
簪子的尖端每往前一寸，她就会问一句：“我的煦哥哥在哪？”
可就簪子再往前一点要刺入狐妖的脖子时，门外传来了声响。
老夫人来了。
谢钰瑶很快抹了眼泪，冷静下来，看向我：“仙子，暂时放开他吧，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我点了点头，在狐妖身上施了追踪术，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娘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狐妖唇角微翘，眼里水光一片，更加魅惑了。
我后知后觉，原来他用了媚术。
可谢钰瑶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冷冷道：“变回去。”
老夫人拄着拐杖进来，满脸担忧：“哎呦，听说煦儿把边门关严实了不让人进，我赶紧过来看看。”
“煦儿，钰瑶，你们俩没事吧。”
老夫人一手拉一个，把两人的手拉到了一起。
钰瑶扶着她坐下，她就又絮絮叨叨地关心起了钰瑶的身子。
谢钰瑶安慰了一通，老夫人才安下心来。
说完了话，老夫人只拉了狐妖的手：“煦儿，你跟我过来，祖母有事要同你交代。”
狐妖扬起下巴，挑衅地瞥了我一眼，扶着老夫人从我跟前经过。
（八）
老夫人带着狐妖回院，路上走得很慢，一条不长的路，硬是一步一顿，走出了煎熬的意味。
她欲言又止，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说，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日常的唠叨。
“煦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是黏着祖母，不肯一个人在家。”
“祖母哄着你说，回来就给你带糖，后来又怕你孤独，才收养了钰瑶当你妹妹。”
……
“煦儿，你成婚了，日后也该要稳重些了，别总耍小孩性子。”
“钰瑶身子不好，你要多照顾她，还有黎家，往后都靠着你呢。”
狐妖越听越不耐烦：“祖母，你就放心吧，孙儿稳重着呢，你到底是想交代我什么啊？”
老夫人不语，到了厢房，叫丫鬟拿了一个箱子过来。
“煦儿，祖母年纪大了，往后家里的药材生意就交给你打理了，这箱子里的是今年的账单，往年的，我会叫人搬到你书房。”
狐妖打开箱子，随便翻了两页，就眯着笑：“好啊，没问题，祖母日后好好享清福就行，我来照顾生意。”
我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眼眶已经湿润了。
狐妖不识字，老夫人给他看的根本就不是账本，只是药名册。
“煦儿，这是什么草药。”老夫人拿出一味当归，放到桌子上。
狐妖脸色微变，“祖母，你早点歇息吧，我去照看钰瑶了。”
“等等！”
老夫人的拐杖往地上一敲，门外就冲进了十几个壮实的家丁。
“好孩子，你告诉我，我的煦儿呢？只要你把他安全送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有些诧异，老夫人竟也发现了他不是阿煦。
狐妖低头讥笑，抬眼瞬间瞳孔变红，九条雪白的大尾巴占据了半个厢房，利爪飞速朝老夫人袭去。
家丁们全都落荒而逃，老夫人受了惊吓，晕了过去。
我甩出捆妖索，念咒缚紧他的身子。
他疯了一样，直接现出九尾白狐原形，崩碎了捆妖索，朝我嘶吼：“都是你！我过得好好的，你非要来找死！”
（九）
“你凭什么过得好！”
我拽着他打，再一寸寸捏碎他的手骨，腿骨。
“顶着同一张脸又如何？你不是他，装也装不像，没有人爱你，你本来的就该死！”
他面目狰狞，已经气疯了，剖出妖丹对我下死手。
我冷哼了一声。
“区区五百年道行，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我活了八百多年了，两百岁的时候，对付五百年道行的妖就不是问题。
他的奋力一击，在我眼中不过是螳臂当车。
片刻后，地上已经溅满了血，我在狐妖身上的百宝囊里，找到了送给阿煦的那把仙器匕首。
匕首已经开刃，上面沾染了血气，有一缕是我，一缕是阿煦……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寸寸冷了下去。
“说，黎煦在哪？”我一手掐紧他的脖子，一手捏着他的妖丹。
他还是露出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你永远，永远别想找到他。”
我毫不犹豫的捏碎了他的妖丹。
“没关系，九尾狐有九条命是吧，我可以一条一条，慢慢杀。”
我拎着他的领子，正要挖他的眼睛，钰瑶就折返回来了。
狐妖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面孔：“瑶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来救我了？”
不，她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谢钰瑶面无表情，眸中毫无温色，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她夺过我手中的匕首，走到狐妖身后，手起刀落，麻利地断了他一条尾巴。
狐妖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他狼狈的滚在地上，疼晕了过去。
我没有拦她，施法保住了狐妖的心脉，点了他的哑穴。
谢钰瑶又拽起他的另一条尾巴，挥刀动作凌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狐妖疼晕过去，又疼醒，反反复复，直到九尾尽断。
她把刀刃贴到他脸上。
狐妖再没有了半分往日的倨傲得意，他惊恐地挣扎着想要往后退，却被我禁锢着动弹不得。
我适时解开了他的哑穴。
他沙哑的嗓音在发颤：“是黎煦自己要进百荒山的，跟我没关系。”
百荒山，杳无人烟，妖鬼盘桓，是凡间最有名的恶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那里。
我多日来存着的最后一点希冀，在顷刻间消散殆尽。
那个愿意背我上山的阿煦，会红着脸说我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的阿煦，说怕我孤独的阿煦，再也不会带着糖葫芦来哄我了。
一想到他可能经受的折磨，我就心痛得快要窒息，只能拿着匕首毫无章法地发泄，夹着法力的匕首刀刀见骨。
我活剥了狐狸皮，一把火烧了。
可我发现，就算把他剥皮抽筋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十）
老夫人一病不起。
谢钰瑶在病床前喂药，不敢告诉他黎煦的死询，只说是失踪了，已经派人去找了。
老夫人心里都清楚，握着钰瑶的手，一样样地把黎家家底和生意尽数托付给她。
“瑶瑶，苦了你了。”老夫人泪眼婆娑。
“不苦。”钰瑶用帕子擦了擦老夫人脸上的泪，开口却已哽咽。
“钰瑶本是罪臣后代，此生能得祖母和兄长庇护，是钰瑶一生幸事，是钰瑶的错，一场病拖累了兄长，也拖累了祖母。”
她说与狐妖拜堂成亲，不算是嫁给黎煦，她还是黎家的孙女。
“祖母，上次哥哥回来说要娶的清宁姑娘，她今日也来探望你了，祖母见见吗？”
我闻言一怔。
“是吗？那真是招呼不周了，快请她进来。”老夫人眼神忽然亮了。
两人都眼巴巴地望向门口。
我莫名有些紧张，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化成人形，穿着朴素的衣裳走了进去。
钰瑶朝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老夫人见了我似乎很高兴，和我说了许多黎煦以前的事。
“他以前就是个呆子，一心学医术，还说永远不娶亲呢。”
“煦儿眼光真好，清宁姑娘淡雅脱俗，求亲之人肯定多得踏破门槛吧……”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姑娘，不用再等他了，世上比他好的男子多了去了。”
我红着眼笑：“不是的，老夫人，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我活了八百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却从未爱上过谁，除了阿煦。
他有世上难得玲珑心，至纯至善，像我见过的，极北之地山巅上的雪那般纯净。
和他在一处，我不会怨落下的雨水打湿了衣裙，也不会路太远走累了腰，他总能带给我平和温暖的爱意。
我想和他白头，连为他延寿的丹药都炼制好了。
只差一点，差一点……我们就可以长相守了。
老夫人当晚去世，是油尽灯枯之相。
钰瑶办完老夫人的葬礼，也生了一场大病，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时常半梦半醒，叫着哥哥。
大夫说，她是心病。
我临走前来看她，坐在床边给她掖被子，“钰瑶，不要后悔自责，不是你的错，你好不容易治好了病，要好好活着，黎家只剩你了。”
她背着我抽泣，说不出话来。
（十一）
我去了百荒山。
百荒山偏僻，但山头不大，山上有数不清的森森白骨。
哪怕日头正中，也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我飘上山头，放出了狐妖的魂魄。
不消片刻，鬼哭狼嚎般的嘶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妖鬼争相来食，将狐妖的魂魄吞噬殆尽。
这种场面我不是第一次见，却第一次有了害怕和恐惧的情绪。
我的阿煦，是生人入山，他死前该有多痛苦。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施展通灵术法。
山上冤魂恶鬼太多，我从日头正中，问到日薄西山，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突然想到了那把仙品匕首，便抱着一丝侥幸用匕首上的气息为指引，问灵：“黎煦何在？”
过了一刻钟，我久违地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低沉清润的，犹如清风拂过，缓缓荡至耳畔。
“我在。”
“宁儿，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张了张嘴，伸手去触摸面前虚无缥缈的魂魄：“阿煦，是你吗……你只剩下一魂了。”
我手足无措地用法术紧紧包裹着他，他小小的一团，我好怕风一吹，他就不见了。
只剩一魂……连轮回都入不了，他只能等着灰飞烟灭。
“没关系，宁儿，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无憾了。”
他没有一点怨怼，一如既往地温柔：“你过得好吗？我学会打架了，还好有你给我的护身符，不然我也撑不到今日。”
那个有我一丝护体法术的护身符，当初是给他上山防蚊虫咬的，没想到护了他一时。
早知他会遭遇不测，我就该多注些法力进去。
“阿煦，我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他好像轻声笑了：“难怪宁儿那么漂亮。”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宁儿，你浑身都散发着金光呢。”
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可每一句都如鲠在喉，一时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他没有听到回答，有些急了，“宁儿，你不和我说话吗？我就要撑不住了。”
“黎煦！你不准走，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对不起，宁儿。”
我心慌意乱，抱着他往山下赶，只想时间能永远定格在此刻。
“你对不起我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送仙器匕首给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娶我，不该放你回家，更不该怀疑你背叛我。”
“可我情愿你杀了我，至少没有那么难受……我杀了那个坏人，可我还是难过到想死。”
“宁儿，别哭，你是我最喜欢的姑娘，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更不会伤害你。”
黎煦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含糊。
“是我没能遵守承诺，宁儿，神仙的寿命那么长，你把我忘了吧……”
“阿煦，黎煦！黎煦……”
他在我的怀里，化成了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半分他的痕迹。
（十二）
回到荼溟山时，我的精魄已完全修补好了。
我的坐骑小鹿“呦呦”的在山脚下等我。
元始天尊座下弟子来找我，说我的情劫历完了。
“你修的是有情道，却未有过情爱，经此一劫，你七情俱已昧尽，算是功德圆满了。”
我幡然醒悟，原来与噬魂兽大战后魂魄受损不是我的劫，黎煦才是。
而我的精魄借兰古草吸收日月之精华，修补了五十多年才修好五成，在谢钰瑶身上不够半月，就修补到了九成。
是因为人有三魂七魄，七魄对应七情，七情越是浓烈和真切，就修复得就越快。
我起初的方法就用错了。
小弟子说，我颇有做山神的天分，被分到了骊山老姆座下。
他还告诉我，若我想要忘却凡间事，可以去找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喝。
我回想在这短短两年里发生的事，真犹如沧海一粟，算不得久，却足够深刻了。
我不想忘了我夫。
如果连我都忘了，百年后，还会有谁记得他。
【番外】
我是一只被赶出家族的九尾白狐。
因我长到了两岁才会走路，他们都说我是废物，家族以我为耻，爹娘也不要我。
我一个人在野外艰难的生存、长大，渐渐学会了欺骗，掠夺和狡诈。
对我来说，所有想要的东西，都需要靠抢。
那天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凡人。
他身上的匕首，我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是仙器，不管是用来防身，还是换丹药都不亏。
那个凡人很傻，我问他要了一口水喝，胡诌几句把自己的身世说得无比可怜，他就信了。
他与我攀谈起来，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把我带回家。
我是不想去的，准备偷了匕首就走，可我没有见过家，好奇有家的人会有什么不同，就跟着他回去了。
他叫黎煦，有好多人聚在门口盼他归来，对他嘘寒问暖。
我明面上是他的朋友，他妹妹和祖母都对我很好。
黎煦的妹妹谢钰瑶俏皮可爱，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眼珠子都快黏他身上了。
可能是因为我变幻的模样太普通了，她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谢钰瑶的身子很虚弱，吹不得一点冷风。
我暗下决心，日后定要觅得良药治好她。
在黎府住了十日，黎煦就要去涂溟山了。
我舍不得走，可没有理由留下。
我羡慕他，嫉妒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有那么多人爱他。
有人在燕京等他，也有人在涂溟山等他，而我一无所有。
所以我想代替他。
路过百荒山的时候，我骗他山里有他想采的药，能治好谢钰瑶的病。
他没有迟疑，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我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他靠着那把仙器匕首活着出来了。
我只好用匕首杀了他，再把他扔进去。
他死前说过匕首是他未婚娘子送的，我就猜到了涂溟山的人不简单。
来到山前，我看到涂溟山顶有仙气缭绕，就知道了黎煦的未婚娘子是神仙。
我想治好谢钰瑶的病，就变幻成了黎煦的样子，冒险取出妖丹上山。
她果然没有察觉，欢喜的过来抱我。
我伺机用匕首杀了她，又意外发现她的精魄在古兰草上，刚好可以给钰瑶续命。
我带着古兰草回了黎家，变成黎煦的模样，治好了钰瑶的病，借机向钰瑶表明心意，与她成婚。
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可我演得入戏了，就忘了自己不是黎煦，他们爱的也不是我。
直到谢钰瑶断了我九条尾巴。
我才从这场美梦中醒来，偷来的东西，永远也不属于我。
偷来的爱，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