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味的南京路》 第一章 在线阅读
该要发光,好让他看见
楔子
猝不及防地,那件白衬衫飘进了年少不经事的少女的心房,有人说过,若是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你的人,也许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应该加个前提,他光芒万丈,她暗暗生长。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2019年的盛夏,校园地面湿漉漉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散了一地,叶肉被雨水浸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夏日闷热,劣质的校服布料紧贴着出汗的身子,免不得生出一股黏腻感。
他高坐讲座台上,抬手扳了扳老旧的话筒,使它贴近,懒散道:“你们可以奇怪玫瑰的香气,就像可以奇怪自己还未发光一样。”
我最喜欢的荒诞的浪漫主义诗人博尔赫斯曾写过一句话:“我奇怪锋利的宝剑居然会美,奇怪玫瑰居然有玫瑰的香气。”
啪嗒啪嗒,台下的掌声与我灵魂的跳动有着相契的频率。
——夏桐
高二那年我成功进入了创新班,也遵从内心选择了理科,选科是物生地。
换了一个年轻的班主任,叫陈彻,他教地理,是从外省过来的,听说曾在市区排名第一的高中任教,学校还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讲课生动,人也好看。
他时不时的心灵鸡汤,倒是给我平平淡淡的高中增添了一抹亮色。
高二生活中普通的一天,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下了点小雨。
校园地面湿漉漉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散了一地,叶肉被雨水浸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下课的时候,教室总不会安静,但莫名的,我有时候也很喜欢这种环境。叽叽喳喳,给正在努力学习的人们自动配上了背景音。
“你听说了嘛,今天下午的数学课恐怕与我们无缘喽。”
“卖什么关子,不就是有个毕业的清华男生来做演讲嘛,学校早传遍了。”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他们那届的江苏省的理科高考状元,可传奇了,听说长得还很好看,简直人神共愤。”
“可惜了,礼堂的灯不是不太好使吗,进去里面,肯定黑漆马虎的,看个寂寞。”
听完前排女生的唠嗑,我翻开课表看了看,讲座果然是把数学课挤掉了,也难怪老师上午就留了作业。
我虽然不喜欢数学课,但对这种带有形式主义嫌疑的讲座更没什么兴趣。
跟小道消息一样,下午第二节课一下,班主任便组织我们来到了礼堂,未进礼堂,便看见了那显眼的横幅——热烈欢迎陆易先生来校交流。
“陆易,这个名字倒是好听也好记。”我自言自语着,拿着数学练习册落座。
跨入礼堂,讲座台上的灯光微弱,台前一人提笔写着什么,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清那人的轮廓和一副有点突兀的快从鼻梁上掉下来的半透明框架的眼镜。
是他了,传说中的陆易。衣着简单,不染浮华。
坐定,5分钟左右,那个身影终于放下了笔,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大家好,我是陆易,这次的演讲人。我的经历没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的45分钟里,我会介绍一些高效的数学解题方式,决不会占用你们的下课时间。好了,现在只有43分钟了……”
这堂“课”,出乎我的意料,身侧用来打发时间的练习册甚至都被没有翻开,我听的格外认真,认真到不愿错过他轻轻带过的分毫。
陆易的讲座中没有废话,语言简洁凝练,仿佛他计算好了一样,这堂“课”进行了42分钟,并且拥有一个不错的收尾。
他在结束时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可以去奇怪玫瑰的香味,就像奇怪自己还没有发光一样合理。
这句话出自博尔赫斯,原句是:我奇怪锋利的宝剑居然会美,奇怪玫瑰居然会有玫瑰的香气。
我有些惊喜,像是在那一刻,隔着玫瑰的香气,我们灵魂共振。
我抬头去看他,礼堂的灯果然是坏的,模糊了我看向他的视线。
待他说完,同学们也都起身准备离场,礼堂的日光灯终于亮了,照亮了台前的身影。
我看着那个身影走出礼堂,也终于看清了。
少年背着斜挎包,穿着白衬衫,搭着黑色运动裤,头发留得长了,额前碎发有些遮住了镜片,澄澈的双眸不大但却藏不住那股自信,眼神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容侵犯,眉毛细细长长的,皮肤比常人白上一度。
他长的很好看,好看到让我不知如何去形容,以至于在遥远的未来,当有人问我关于择偶标准中的外貌一项时,脑海中只有那个身影,又不知该捏造一个怎样的答案去藏住刻在心尖的名字,只淡淡一笑,回了句:“好看。”
二十六岁的陆易一身轻松地跨出礼堂,惊艳了我的十七岁,定格了那个夏天的悸动。
只是彼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关于他的悸动到底算什么,我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心事越了界,也试图用“忙碌”这个大的橡皮擦,擦去那个身影,那个懒散的声音。
可终究没有忘记,因为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总有人带来关于他的各种消息。
他的从前的辉煌,他的现在的追求,总在校园里流传,刺耳得不容忽视。
原来,那天我只在意到了自己对他的不同,却自动略过了聚焦在他身上的道道炽热目光。
后来,我选择了释然,将对他的感情归结为崇拜,渐渐地,开始偷偷地,却又“坦然”地留意关于他的消息,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也不时会想起那一天,要是那天的雨下的大些,他离去的步伐是不是能慢一点。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一点点积累关于那个人的零零碎碎,期盼着能有朝一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也会时不时变相地打听他在高中时的分数,像是不甘心只仰望的小孩赌气般拼命缩小差距,一分又一分。
可几个月后回首望去,却发现两人相隔的距离又何止是千里。
他叫陆易,于市一中毕业,考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 。
我的地理老师陈彻,也曾是他的老师和挚友,那次讲座算是他看在陈彻的面子上来的。
那次之后,陆易时常来找陈彻,第一次是讲座结束后的初秋。
我利用宝贵的自习课刷完了几道数学大题,一下课便占据了三楼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他轻拍我肩时,一片梧桐叶刚好落下。
我转过身,就是他。
其实那次讲座后,在同学们茶余饭后的闲聊里,我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有他的一切,他的坚持,他的追求,他的执拗,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有关他的消息很多,足以让我去慢慢集齐碎片,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而这块我所珍视的拼图在转身那刻被不知名的外力击碎,咔嚓,与我的心跳合拍。
“请问陈彻老师办公室怎么走?”他的眼角弯弯,声音温和疏离,不容侵犯。
“什么?”我尚未回过神来。
他放慢了语速:“请问陈彻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我至今不知道心脏狂跳的人如果极力压制,是否会在旁人眼中表露无疑。
“在那边,转弯过去,第二间就是。”我指向西南角。
“谢谢。”他快步向前,衣角被行进时的风带起,身姿姣好,手臂上的青筋依稀可见,我笑笑,明明是书生长相。
2020年, 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成为南江中学的优秀毕业生。
他的高傲,他的事迹,他的一切也开始随着我与高中的阔别淡出了我的生活,渐渐地,我只记得那道弯腰解题的身影和那个懒散的声音。
我来到了自己向往的城市——南京。
南京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城市,无论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还是脱离世俗的老旧的巷口,都使这座城市更像是来自一个古老的时代。
没有忙碌,没有焦躁,没有喧嚣,没有不安,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进入大学后,我发现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轻松,适当的熬夜还是学习的标配,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只能靠比别人多的努力来弥补学习上的缺陷。
大二的那年,IT界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后起之秀易创科技将总部从燕京迁往南京,董事会以梁择为代表的团体将分部脱离总部留在了燕京,也有小道消息称陆易与梁择闹掰,分道扬镳。
而业内一致认为创始人陆易一定是因为太年轻,鼠目寸光,离开了国内最大的平台,几乎白白葬送了公司的未来。
我倒没有很震惊,仿佛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也许是和自己一样对南京有着某种情愫呢,但细细想来,以我对此人日积月累的了解,大抵他有更深的筹谋。
这样想着,小心地避开脚下散落的梧桐叶。
今天与往常有些不同,我将平常随意扎的马尾辫扎的高了些,额前有些碎发,随着晃荡的脚步被经过的风不时撩拨着。
在演讲厅门前站定,我自我鼓励似的深吸一口气:“没关系,不要慌。”
今天,我要在几百个优秀的人面前做一个演讲,主题与校园文化与社会认知相关,这让我一个理科生着实有些为难。
推开礼堂的门,堂内的灯有些刺眼,我悄悄小跑向台前,用了几十秒平息了一下呼吸,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招牌微笑:“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演讲人大二计算机系夏桐,我演讲的主题是所谓的善……最后,我想说的是‘善’在很多时候是一种选择,本性是决定它的因素之一,却并非会起决定性作用,后天的文化、教育熏陶和自己对于价值观的理性判断也会发挥你想象不到的力量。让我们向善而行,心怀良善。”
我掐着点讲完了全篇并且拥有一个不错的结尾,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我一时间有些恍神,原来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借助理科思维去做感性主题演讲的框架,还不错。”声音清冽,中肯得让人难以觉察出态度。
演讲厅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着蓝牙耳机的男人,样子约莫三十一二,那副无框眼镜也没能让他眼神里的凛冽收敛分毫,声音相较于几年前少了分懒散,多了份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