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离婚》 第10章 取舍 在线阅读
打开电脑,厚厚的尘土让何宽惊呼这是带到沙漠了么?宁悦恍然大悟,前几天听人聊天,说秦灿上个月度假是去沙漠徒步了!
这家伙,居然带着电脑去徒步!
“太疯狂了!”何宽羡慕的说,“难怪大家都说秦律师留在公司是屈才了呢!”
宁悦笑了笑没接话。律师说白了就是白领里的蓝领,脑力劳动者中扛大包的。当初为了参与一个信用证的案子,她一手呕吐袋一手电脑,愣是在货轮上陪着一个主要证人漂了七天,靠岸的时候把大律师要求的文件和资料全部码齐,顺便把出海时宁死不作证的证人请上了证人席。
躺着挣钱这种事,多大的律师都做不到。
聊聊说说,很快把电脑清理干净。交工的时候,两人顺便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
“下次直接打我的电话,公司的报修电话都不管用。”何宽憨憨的说。
宁悦点头,低头看看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头一次对这里有了认同的感觉。
送何宽进电梯,何宽突然说:“以后我可以帮你排队,早点买到咖啡,不用跑了。”宁悦愣了愣,电梯门已经关上。
看着门,宁悦很凝重的想:难道现在的办公室礼节,已经不能接受女性穿着高跟鞋小步碎跑了么?
电脑在一点整交给秦灿,秦灿检查了一遍,没好气的说:“我让你一点交,你就一点交么!下次——”他想说下次我就让你十二点半交,忽然想起电脑崩溃实在让人抓狂,不能再许诺有下次,秦灿打住了话头,只有脸上的神情,还是恨恨不休。
宁悦想起电脑内部的那层灰土,看着眼前的秦灿好像看到当初的自己。颇为伤感的有些怀旧,对这句挑衅的话并不介意,反而带着几分哄孩子的笑意说:“按照上次崩溃的先例,你给我的deadline应该是下班前。一点钟已经提前了。”
秦灿语噎,讷讷的转过身看着电脑里的东西,硬邦邦的说:“去帮我领个硬盘来!移动的!”
宁悦点头离开。
移动硬盘显然是备份用的,交给秦灿的时候,顺便把他下午喝的咖啡也放在桌子上了。
“谢谢!”秦灿还是一副被人欠了一个亿要死不活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再伤人。
宁悦松了口气。
走出门来,同事钟天明从工位上探出头,以眼神示意秦灿办公室里的情况,宁悦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钟天明一跃而起,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低低的满含压抑的喊了声:“我去~~~”然后抱起一本文件夹,向宁悦点点头,敲响了秦灿办公室的门。
宁悦知道,那是下属一个子公司的破产申请,因为涉及当地政府的债务问题,有点棘手。她习惯性的想着如果是自己,该如何处理?
直到下班,她才恍然惊醒,那早就不是该自己关心的内容了。可是低头看看,笔记本上已经被自己画了一副满满的思维导图。电脑桌面上,已经布满检索出来的文件,还有自己无意识打开但依旧熟悉的法律检索网站,兀自在那儿一闪一闪……
她不由得呆住了。
疲劳和痛快同时袭来,陌生而熟悉的快感似乎激活了她脑中久已废置的部分。鲜活跳动的灰色细胞喧嚣着在脑中奔驰,激动化成泪水又要落下……
“做的不错!”
宁悦吓了一跳。钟天明趴在工位的围挡上,点着头说,“我正需要这几个文件,”他伸手点了点,“还有高法好像前年出台过一个解释,但我找不着了。你能帮我一起找出来发给我么?”
宁悦深吸一口气,麻利儿的把文档归类收入文件夹,发送给钟天明。同时笑着说:“这几个先给你,高法那个我不能帮你找了。”
“为什么?”钟天明一脸懵。
宁悦一指桌上的表,“我下班了。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她收拾好东西,匆匆走出办公室。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等着她,与这个小人儿团聚远比找到什么高法的解释重要的多!
所有的浓情蜜意,拨开一层层的装饰和想象之后,留下的也不过是茶米油盐的酸甜苦辣。与胡成的婚姻早就教会了宁悦现实,但是面对小孩子,在一天的分离后,乍然见到之前仍不免有些激动。可在短暂的亲密之后,胡子渊接下来如台风刮过的行为,还有时灵时不灵的耳朵,让宁悦不得不哭笑不得的思考:我怎么就会为这么个熊孩子付出那么多呢?
好不容易抓住在幼儿园里疯跑的胡子渊,千哄万劝穿好了衣服,走出大门。婆婆不在,家里也没人做饭。考虑到孩子睡觉时间早,吃晚了容易积食,便带着胡子渊在外面选个饭馆吃。偏偏不知是幼儿园的饭菜太淡还是怎么了,胡子渊坚持要吃麦当劳。最后两人商量了半天,以subway作为妥协的选择。
选的那家subway离幼儿园很近,临街,有个无遮无拦的玻璃窗。快到万圣节了,南瓜和鬼怪脸装饰在窗户边缘。母子俩靠着窗户,慢慢的吃着。
胡子渊突然说:“妞妞要走了。”
宁悦心不在焉的问为什么。
胡子渊说:“她爸爸妈妈要离婚,不能让她上幼儿园了。妈妈,什么是离婚?”
宁悦看着胡子渊淡淡的说,离婚啊,就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不相爱了。
胡子渊脸色不太好,小脸皱皱着,就像他拉屎拉不出来时的表情。宁悦知道,这是他有问题,又不知道怎么问的状态。
宁悦说,离婚是爸爸妈妈的事,不管分开不分开,爸爸妈妈都会爱宝宝的。
哦。胡子渊点点头,脸色也变好了。小朋友是一张白纸,对大人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
宁悦刚刚松了口气,就见胡子渊突然兴奋的站起来挥着手对着玻璃窗外大喊:“妞妞!这里,吃饭啦!”
宁悦扭头去看,果然是妞妞和她妈妈。妞妞妈妈是个老师,但是平时在班级群里颇为活泼,积极参加班级的活动,协助老师完成教学任务,是个好强能干的妈妈。
那边妞妞似乎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向这边指了指。宁悦也伸出手示意她们过来一起吃,却见一向大方的妞妞妈停下脚,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抓起妞妞的手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妞妞的身体在傍晚的暮色里扭动着,但那微小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一个大人的决心。
宁悦觉得有点过分,找出妞妞妈的电话正要拨过去,却看到妞妞妈妈突然举起手狠命的打在了妞妞的后背上。这个巴掌落得突然,连位置都选的肆意。妞妞仰头大哭,胡子渊也突然愣住不再招手,宁悦慢慢收起电话,看着那对母女拖拽着隐没在人群里。
那个方向,是公共汽车站。
妞妞妈以前都是开着一辆白色雷克萨斯来接孩子的。
回到家,趁着胡子渊跟爷爷玩的功夫,宁悦翻看妈妈群,才发现大家正讨论妞妞家的事。
妞妞父亲出轨,妞妞妈愤而离婚。妞妞爸不同意,各种拖延,妞妞妈快刀斩乱麻,除了孩子,啥都没要就回了娘家。
妞妞的父亲在外企做技术,是个中层,一家人的收入加起来,供养妞妞一个小女孩,可以选择相对好一点的学校和提供比较宽裕的生活。现在离婚了,仅凭妞妞妈一个人的收入,显然不足以维持妞妞现有的学习和生活水平。
妞妞姥姥也是中学教师,姥爷是退休公务员,家里只有妞妞妈一个女儿,三个人的收入加起来供养妞妞,倒也不难。可老人毕竟年纪大了,万一生病需要用钱,就不是一个小数。妞妞妈怎么好意思用老人养老的钱呢?
又是一场退而求其次无奈至极的取舍。
宁悦觉得手脚发凉。不是为了相似的事情,而是因为后面的议论,竟都是夸赞妞妞妈够爽利,有志气,活的潇洒之类。看着满屏骄傲的女性解放和自尊的话,宁悦想起妞妞妈那一巴掌,想起妞妞已经退学的事实,竟是满心悲凉,打不出一个迎合的字儿来!
回到家,带着胡子渊边玩边学完成了幼儿园留下的作业。老师让胡子渊带回一个大夹子,里面是他两周内在幼儿园完成的写写画画。胡子渊抱着夹子,去找爷爷炫耀。爷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就拖着胡子渊一起去追他正在看的一个综艺节目。
宁悦很想拦下来,但是疲惫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祈求她停一停。
“就让他看一会儿吧,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宁悦如是对自己说,身体已经呈大字形躺倒在床上。嘴巴兀自开合着,大大的吼声响彻全屋:“胡子渊,十分钟,只有十分钟啊!”
胡子渊略带稚嫩的声音回过来,只有一个简短的“哦”字。宁悦忧心忡忡的想:现在他就这样不听话了,等到了青春期,自己可怎么和他说话?!一时头痛欲裂,冷汗刷的遍布后背,烦躁之情油然而生,只想大喊大叫发泄一下。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等着冷汗消退,烦躁离开。待后背凉涔涔的打了个冷战,胸中也已空荡荡。
木然的看着苍白的天花板,一个念头像幽灵一般在宁悦心头飘荡:“还不如死了,何必这样煎熬!曾经爱的,背叛了你;现在爱的,将来也会离开你!何必这样,既然不能撒手,不如一了百了!”
“妈妈!十分钟到了!”
胡子渊呼啸着冲进来,像个小炮弹一般重重的的砸到宁悦身上。“啊哟!”一声惊呼,伴着小儿满不在乎的欢笑,宁悦的眼前的黑白世界也被砸成了五颜六色!
“慢点!差点被你砸死!”宁悦嗔怪着,手里却揽住儿子,揉着他的脑袋说,“妈妈死了,你就高兴了?”
胡子渊稚气的说:“当然啦!那样就没人管我啦!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你得给我点自由嘛!”
宁悦愣住,看着儿子面团团的小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朋友其实很敏锐,不过是个停顿,胡子渊主动揽住宁悦的脖子,脑袋埋进她的胸前,蹭着说:“妈妈,你不会死的对么?你是长命百岁的!”
宁悦的眼眶突然酸了,强压着哽咽重复到:“是,妈妈会长命百岁的!只要多运动,就会长长久久的活着!”
说完拉起孩子的小手,走到小客厅,拿出跳绳练习起来。
泪水已经吞进肚子里,眼眶重新变得干涩。能有人帮着带当然好,但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为了将来能有资格继续带着孩子前行,直到他能够策马扬鞭离开再也追不上,现在就不能放弃,更不能偷懒!
晚上,胡成回来了。胡子渊很高兴见到久违的父亲,大声问着他这次出差给自己带回什么好东西?胡成狐疑的看了一眼宁悦,宁悦说你不是去杭州出差了么?胡成连连点头,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公司的小礼物,是个书夹,让胡子渊拿着玩儿。
等孩子睡了,胡成问宁悦,听说你今天在公司很出风头?
宁悦讶异反问,什么风头?
胡成打量着宁悦,你威胁人家陈总的亲戚?
宁悦皱眉,什么陈总的亲戚,谁啊?心里却想起何宽的话。本能的,她不想把自己在公司结识的同事告诉胡成。同时,也对胡成能从别的渠道知道她在公司做了什么,产生隐隐的反感和——警觉。
胡成没说话,只仔细的扫量着她,似乎在评估什么。然后才说,如果做着不舒服,就别做了。家里不差你那俩钱。这个工作我也是托了关系帮你找的,不求做好,不要做砸了坏了关系云云。话里话外,都是劝宁悦离职的。看样子,他还不知道田秋子已经向宁悦交底儿的事儿。
宁悦也不说破,笑道,不行啊,房子都抵押了,我这里虽然不多,好歹是条生路。不说那不好的,等你把房子的抵押解除了,我再考虑回来的事儿吧!
胡成脸一沉,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工作?我妈年纪那么大,帮你照顾孩子累成那样,你做这个可有可无的事儿干什么!
宁悦这才明白,原来是婆婆不想让自己工作了。以前不上班的时候,婆婆基本都是在家帮忙做饭收拾,照看小孩。自从宁悦上班之后,不是出门旅游,就是老同学聚会,一到放学时间就没了人影。还以为她老人家是看开了,终于不再粘着孩子,现在才知道,不过是换个花样表达对宁悦上班的不满!
宁悦哭笑不得。自己不上班,她对孩子讲妈妈就是个吃白饭的,自己上班,她又不乐意各种阻扰,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们满意!
想了想,宁悦认真的说:“找个阿姨吧。妈只要监督一下就行。”
家里已有保洁工,换成全天保姆并不难。胡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要你这个妈干什么!”
然后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们夫妻分房而睡已经很久,以至于胡成甩上自己的房间门时,宁悦丝毫感觉都没有。唯一担心的是把胡子渊吵醒,好在小孩子睡的沉。诺大的声音,他只是翻了个身,嘟哝着又睡着了。宁悦为孩子掖好被角,躺在床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思绪纷沓而至,又乱纷纷散开,渐渐意识模糊。
“做着不舒服,就别做了。”
无情人说有情话,最是伤人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