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金陵》 第5章 触棺自尽 在线阅读
这两派的争论并不影响几个家族逼着子弟习武的热情,强身健体以保命也好、凸显与众不同高端大气上档次也罢,后果就是一群眼尖的人眼尖地看到刚还窃窃私语的公主殿下险些摔了个大跟头。
“殿下小心!”一大片声音响起来,却无人敢上前相扶。
还是沈礼拉了她一把,将她半揽在怀中,带了回来。
帝都世族间通婚数百年,真论起来一个都出不了五服,故而挂的孝基本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多几层布。但年青一辈为首的这两人却绝不曾泯然众人,偏生鹤立鸡群一般,与其余人等格格不入。
他二人在同辈中身份太高,后面的宗室子弟见无甚大事,便依旧不敢跟得太近,世家年轻一辈也忙纷纷顿脚,驻足不前。
两簇燃烧的燔柴幽幽如鬼火,前方隔得远的陈氏宗亲长辈已然跪下。距离他们五丈左右,陈子歌与沈礼也叩了下去。
神道旁柏树微微颤动,枯槁的树皮过了百年仍死死地攀附着躯干,像极了这个王朝现在的模样。老而干瘦、腐朽,却又僵而不死。
就如松柏一般,峥嵘着巍然了数百年。
山上隐着座禅院,虽名古刹,实为皇寺。早年陈子歌因这个也曾来过这座山,山里埋着她的老祖宗们。她感觉得到古亘山那苍然的气度,像是家中的长辈在青天上的云气中和煦地看着自己。
可轮到父亲也躺进去了,陈子歌才发现这座山脉并不是如之前所觉那般温润。
古亘山首先是陵墓,是鞭笞天下的帝王们最终的坟冢。它的外围是黑压压数万名陵军,内里是压榨的无穷无尽的劳力。这个地方,代表着一个皇朝最后的凛然与威严。
平日里透着和蔼,若陈家要真倾覆,便随处透出森然来,犹如一个孤狼露出最后的獠牙。
神道约有四里,路面皆由青石铺成,两侧除了柏树还有石雕的羊马犬象狮。这还罢了,陈子歌实在是不明白老祖宗的想象力究竟是有多天马行空,才做得出把麒麟和蛇摆一块儿的举动。
石砖并不十分规整,纳了二十多层的布底踩上去还是生疼,遑论一步三叩。
于是也没人要求全遵着礼数来。事实上,自从南陈第二十代皇帝驾崩入陵后,朝堂上便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讨论。
起因已无从考证,导火索不说也罢。
其实就是一位老臣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磕头的路上磕死了,就倒在陈子歌腹诽的麒麟旁边。
“其何异于以民代畜耶?”南陈大殿炸了。
两派口诛笔伐多年,朝堂之上吐沫星子横飞,庙殿之下相互拳脚相加,直到第二十一代皇帝寿终正寝前,才一锤子敲定了结果。
“依诸卿之见,陈氏可否遗至万世而为君乎?”
床前黑压压跪着的一片异口同声:“天佑我朝!”
“若诸卿所想当真如此,我朝千代之后,诸君子孙如何自太祖累拜万首?”
诸君哑口无言,从此重修丧葬之礼,抹了前面周齐那些“短命”王朝没远见的破制度。
确实不怨人南陈不尊礼数,实在是与前面所有朝代相比,陈国传承了太久,导致皇帝过多、神道太长--若较起真来,为免惊动先祖,每次磕头从头一个皇帝拜起,不出百年甭管是老臣少臣,都得交代在这条道上。
于是南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陵寝里新添了皇帝,都在三里开外将仪式一次性地做完,剩余的一小部分,只留嫡妻嫡子并引幡者,到墓道外祭祀,封墓穴。
“总觉要发生些大事。”陈子歌看前面白泱泱跪了一地,嘟囔一句,膝盖顺便也弯了下去。
众人皆垂目嚎啕,哭声直要掀开棺材板儿一般。
陈子歌却没哭,守灵时不让哭,这会儿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逼她,也再憋不出几滴泪了。
也不是长公主不孝,她是想隔着木头片子看自己阿爹最后一眼,结果这一下就瞧见了很了不得的东西。
“沈礼!”她猛然转头。
在一片呕哑嘲哳中,太清亮的声音总会显得突兀,而太突兀的声音总会引起众人的围观,但肇事者往往丝毫不觉。
陈子歌无视了四周投来的目光,见沈礼抬头时居然还一脸茫然,忙下起手来。
地上跪着那一片人的视线跟随着被长公主用手扳动的沈郎的脸缓缓旋转,看清面前情形后,气流倒灌入肺,吸了口山上新鲜甜美的空气。
凉的。
方才正哭的人不哭了,方才没哭的人呆呆地望着前方。
“得知陛下去时我便想着,早晚该有这一日,”,沈礼的声音不冷也不热,淡淡地没有任何味道,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这话在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分外突兀,随着一语结束,众人好像才发现似的,顷刻间哗然一片。
沈淑妃在先帝灵柩前触棺自尽了!
“诸卿。”
无人应答,白色的人影在窃窃私语。
“诸卿!”,皇后拔高了声调。
守陵军不知从何处冒头,鱼贯而出,片刻间包围了披麻戴孝的老臣们。他们通身黑甲,磨砂的金属表面是哑光的,遍体暗沉,头顶的盔甲遮了左右各半张脸。
这是从良家子中挑出来组成的重装师,手中戟枪沉甸甸的有几十斤重,从脚面武装到了牙齿。
于是场面又安静下来,往日里最不可一世的一干人转眼间噤若寒蝉。
陈子歌的手收在袖中,挲摩着那块已经温热的金属。灌注这块东西的模具显然很精心,动物从头到尾巴都是圆润的,里面是阴刻篆文。
可她摸到了一个锋利的边缘,沿上的凸起剐蹭着陈子歌的指尖。
那是虎符,调动皇陵军的虎符,现在在长公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