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雪》 第七章 在线阅读
天空像是被泼上了墨汁,又不知是谁在上面撒上了千万颗星星,在墨色中闪着光。
李清和没带丫头,一个人来到季府后门,伸手在门上扣了三下,便有人来为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季先生可好些了吗?”李清和低声问。开门的老仆摇了摇头,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自顾自离开了。李清和定了定神,熟门熟路地走到花园,在凉亭前面停住了脚。
“你其实不必每天过来的。”亭子里面的人转过身,眉眼俱是世间无二的清隽,“进来坐吧。”看清了她的脸却是一愣,皱眉道:“脸怎么了?楼里的老鸨又欺负你了?”
“没什么,白日里打碎了一个杯子,溅到了而已。”李清和站在原地,低垂了眉眼:“当日承先生救我之情,清和无以为报,也只有每日来看一看,先生无事,我才安心。若是先生觉着厌烦,只管说一声,清和以后,便不再来叨扰先生了。”
“你这又是耍的哪门子脾气?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季安白无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出来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夜里凉,喝杯茶暖暖。”
李清和见他给自己倒茶,心中一惊,忙上前伸手想接过来,只是指尖还没有触碰到茶杯,杯子便“啪”的一声在空中粉身碎骨了。李清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手,反被季安白拉住,一个用力将她拽进怀里。
“既能闯进来,便是好本事,又为何不敢露面?”
“打扰季先生花前月下,是我的不是。”一个身影自假山后踱步而出,走到灯光下。李清和看清了她的面相,发现是白日里的那个白袍姑娘,不由得攥紧了季安白的衣襟。
“兰卿没来,先生要失望了。”
“她没来,我才要谢天谢地。”季安白也看清了她的脸,便笑笑,松开了李清和,“秦姑娘向来不是好走动的人,此来季府,所谓何事?”
“无事,闲着便出来逛逛。到了明水才听到楼氏山庄的楼凌霄死了。”秦玦走到台阶前便停了下来,“毕竟在明水,我只认识季先生一个人。”
“怎么?秦姑娘也觉得是我做的吗?”
“是不是,你最清楚。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也定与你脱不了干系,毕竟楼氏找你寻仇,不会是空穴来风。”秦玦看了李清和一眼,转过身踱着步子没入黑暗。
季安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着。
所以呢?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秦芜雪?
“先生,出事了吗?”李清和有些担心,“刚才那位姑娘先生认识吗?”
“没什么,以为许久不见得朋友。”季安白顿了顿,突然对她说道,“清和,若你那天去求她,记得一定说实话。”
“什么都要说吗?”
“什么都要说,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李清和有些犹豫,“为什么?”
“因为,她最恨有人骗她。”
说完,季安白抬头,望着天上闪烁的的星辰,回忆起了当初几人初见时的场景。
秦芜雪,兰卿,还有喜欢兰卿的黑袍刀客。
她说:“我不会骗任何人,也最恨有人骗我。”
这话简直狂妄,只是秦芜雪,你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听逆流说,秦玦的师傅在云宫的后头养了一只大鸟,日行三万里。就是金贵得很,要以灵芝为食,雪水为饮,所以这东西除了云宫,没有哪个地方养得起了。对于这只大鸟,白芷表现的十分向往,兰卿则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只鸟孙子一定是天生命盘就和她对不上。平日里这鸟孙子看见秦玦和她师傅就跟发春的猫似的就知道往她们身上贴,一看见她立刻变样,瞧不得摸不得骑不得打不得,就是骂一句也了不得。和她拼命那样子就跟兰卿干了它爹妈杀了它全家似的,对此兰卿表示很不爽。于是乎,在听说他们要骑鸟孙子回东吴的时候兰卿就炸了。
“爷我才不骑鸟孙子!”
旁边通体雪白的雪雕扑腾着翅膀叫闹这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大致就是“你不想骑我还不让你骑呢”的意思。
风神一巴掌拍在雪雕脑袋上,那雪雕立刻安静了下来,眨着犹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转过身去不出声了。白芷在边上看的嘴都合不拢了,这鸟还同灵性,真是好坐骑啊!
见鸟安静了,风神挑了挑眉:“行啊,那你一个人走回去吧,也不远,十个月就到了。”
白芷小心问道:“我想骑鸟,可以吗?”
“当然!你,逆流,还有小公主,你们三个骑鸟孙子回去!”风神指了指三个人,最后对逆流道,“路上你看着点儿,小姑娘头一回坐总是害怕的。”
逆流点点头。
娘的!逆流你也叛变?!兰卿真的要炸了:“你小子,爷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
逆流破天荒地认真回答了她:“秦玦交代过我要照看公主,再者白姑娘也走不出极北,定是要坐雪雕的。”
秦玦!公主!白姑娘!
兰卿干脆豁出去了:“得!你们骑鸟孙子!我走出去!”
白芷忙劝她:“你同我们一起吧!万一半路遇上什么事儿也方便些!再说了,你们那位公子也等不了你十个月啊!”
兰卿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逆流去把小公主带来,你们今天就给我滚!”风神摆摆手,打着呵欠回屋去了。
秦玦回到屋里,发现不三不四不见了,看了看桌子周围,眉毛也没动一下,出了屋子去敲隔壁的门。过了好一会儿,白日里的那个蓝衣书生来开了门,见是她,立刻换上笑脸,请她进去。
“姑娘的兔子跑到了我屋里,我便捉住了,,等姑娘来要。”锦衣公子苏彦凯冲她一笑,指了指桌上啃花生的不三和不四。
秦玦坐下,没接书生给她倒的茶,只是问他:“你怎知道是我的兔子?”
“从姑娘的屋子里跑出来的,不是姑娘的兔子么?”苏彦凯伸手捏了一下不四的耳朵,反问道。
秦玦朝不三不四伸出手,两只毛团就很乖巧地蹦到她的手里,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袖子。
“我承公子一个人情,公子可有事要我帮忙?”
“两只兔子便换姑娘这一句话,值!”苏彦凯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我想知道季安白为何杀了楼凌霄。”
季安白,又是季安白。
西月烈的目的,沉雪的目的,也是季安白。
“这一次,兵符是一样。另一样,是季安白。”
秦玦倚在树干上,接过身边穿着白衣的男子递来的茶,视线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立刻就移开了。秦玦抿了一口茶,敛眸不去看他那双沉静的眸子,也不去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季安白富可敌国,可以说是沉雪的经济命脉。”他拿起一边的锦帕拭手,唇畔勾起细微个弧度,“夷素也要安全地带回来,毫发无损。”
秦玦只是应了一声,并未说话。
“怎么不说话?厌了?”他微笑着问道。
秦玦摇了摇头,把茶杯放回石案,提起树边靠着的长刀,朝他行了一礼:“此去路途遥远,公子要多保重。”说完也不待他回答,转身走了。
公子。
公子白。
“你怎知道楼凌霄是季安白杀的?”秦玦低着头把不三的脑袋戳回袖子里。
“怎的不是他杀的?莫不是楼氏山庄的人说话同放屁似的!”苏彦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脑袋,“不是他杀的,总有人去杀,何必这么较劲?”
“你想知道?”
“不是‘想’,而是‘要’。”
“一定要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风神在太阳升至制高点的那一刻登上了极北的最高峰——芒崖。天险正在脚下,一边是九州,一边是八荒。望见的,除了八荒无垠的黄土地,就是九州中心的仙山九夷那云雾缭绕的山顶。
“成天这么看看看,能看出个鬼啊!这里明明连蓝海也看不见!”风神用脚把地上的冰渣子拨弄干净,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你徒弟已经走了,滚出来吧。”
一阵风拂过,风神的身边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如雪的长发披在身后,一身极简的白色长裙,额间银蓝色的雪花印记发出微弱的光芒。
“东西我给她了,不过······看她那样子八成是喜欢东吴的小子,你就这么放着不管?”风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擦干净啃了起来,“任她这样子下去,准没什么好下场。”
“不是什么事情,做了就会有好下场,也不是什么事情,做了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那会有什么好下场?是同你这样,还是同我这样?”
“心安。”雪帝望向那太阳落下的地方,“不过是求心安。”
“你这副鬼样子,哪里心安了?”风神扔了手中啃了一办的苹果,“凭你,凭我,进出那里又有何难?我真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图什么?”
“作茧自缚。”雪帝收回目光,看向风神。
“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只是我,不知阿玦,还有他,还有你,还有兰卿······我们都是在作茧自缚。”
“你总会说,我不敢见玉玑子。那么你呢?沧夷明明近在咫尺,你又为什么不抓住他?”雪帝看着她,叹息道,“玖缕,你明明能抓住的。”
“那不一样。”风神摇头,“过去种种与我而言已是全部,于他不过是一梦三生,他又怎会记得?”
雪帝轻笑:“他记不记得,又有谁知道呢?”
风神,你和我,其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