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厨哪得清如许》 第九章 归尘归土 在线阅读
李富贵话音落下，廖广便收了手里的力道，见李富贵没有想跑的意思，他便松开了手。
李富贵起身，指着陈小酥破口大骂。
“我做这些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我在这条街上好好的开着铺子，但是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之后，没人再愿意吃我的糕，我丢了饭碗，妻离子散，我不服气，凭什么她能夺走这满城的风采！”
陈小酥听了他的话冷着脸站了起来，她快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李富贵毫无防备竟给直接打了个趔趄。
陈小酥气得浑身颤抖，仰头嘶吼道：“那翁老又凭什么？他又没有得罪你，为什么你要毒死他！”
李富贵捂着脸：“那还不是，还不是……”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确实如同陈小酥所言，翁老并未做些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反而辞官归乡的翁老却帮着这条街上的大家平了不少事儿。
他本想要陷陈小酥落下个不仁不义恩将仇报的罪名遭人唾骂，不想最终自己才是这不仁之人。
“你那继承了前辈手艺的双手，本应将自家美食发扬光大，但是你却用那双手杀了个毫无防备的无辜老者！你，你……”
陈小酥越说越气，抬手便又要打，却被廖广给拦了下来：“姑娘不要激动，此案已经明了，至于案犯本官自会按律处理。”
廖广看着身后的李富贵冷喝道：“来人，押下去！”
群众一阵唏嘘，方才说话的那个孩童抬起头看着母亲，有些不解的问道：“娘亲，那个叔叔是坏人吗？”
孩童的母亲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他啊，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罢了。”
很快廖广便差人将现场处理妥当，翁老的尸体也给拉了回去，那些围观的食客们也四散开来。
陈小酥坐在场外的椅子上，她望着翁老倒下的那块地方，昔日过往一一浮现，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她来到这条街上不过是为了代替父亲履行当年与这条街上乡民们的约定，但却不想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招来祸患，甚至还害死了一个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无辜老者。
乔如玉来了陈小酥面前，递给她一方手帕，轻声道：“三日前翁老已经上书京城，或许你有机会参加食神大赛了。”
听了乔如玉的话，陈小酥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三日后，翁老出殡，街道两旁的商户纷纷挂上了白布丧帆，悼念翁老。
同样是三日后，圣上的旨意也传了下来，圣上特赦陈小酥参加美食大赛，但前提是陈小酥需要在御前完美还原那道天下第一美食，然后才有参加正赛的资格。
翁老一生清廉，受人爱戴，告老还乡后也帮着大家做了不少的事儿，如今却这般死去，实属令人惋惜。
街上商户一大清早纷纷前来上香拜祭，希望翁老能一路走好。
但在人群之中却迟迟不见陈小酥跟陈林的影子，想着翁老也是因为陈小酥而死，众人对陈小酥的埋怨自是更甚三分。
直至送葬队伍来到目的地，众人却发现陈小酥姐弟早就到了，他们身着一身孝服，站在一口大锅前，陈小酥正握着木勺轻轻搅拌着，那锅中也不知煮的是什么，竟然闻不到半分味道。
待到封土立碑，陈小酥才从锅里舀出了一碗清汤跟陈林来到了翁老的碑前，他们姐弟二人将两只汤碗放在翁老碑前，扑通跪下。
姐弟二人朝着翁老的墓碑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叩谢翁老待我姐弟如亲人。”
接着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
“这一叩谢翁老上书，给小酥大好前途。”
紧接着姐弟二人又是重重一叩，这一叩力道极重，姐弟二人头上均涌出鲜血。
“这一叩是我姐弟二人的罪孽，害得翁老，害得……”
陈小酥咬着嘴唇，豆大眼泪如同泉涌，她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再说出半个字，若不是因为她，翁老怎会，怎会……
“对不起！”陈小酥再度低下了头，哽咽难言，这个西山脚下骄傲无比每日只卖三碗面的厨娘，这个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陈仙子，这个脆弱的刚入尘世的小女子，这个……
众人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陈小酥，感觉这不可高攀的食神斋陈仙子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他们只见得这姐弟二人在街上大放异彩，却早就忘记了，他们二人也不过是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的人罢了。
一个披着孝服的老妪上前轻轻的扶住了陈小酥的肩膀，陈小酥转过头看着她，呜咽出声：“翁奶奶。”
此人正是翁老的发妻瓮李氏，她抱着陈小酥的肩膀轻轻的摩挲着，嘴里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声道：“我家老爷最喜欢你这丫头做的饭菜了，那日吃了你做的面，他满脸写的都是高兴，对着我百般夸赞你做的菜有多好有多妙，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那般喜悦过了。”
瓮李氏掏出一方手帕抬轻轻的擦掉了陈小酥脸上的泪水：“老爷他啊为了美食拼了一生，临终前也品了最好的美食，这就是老爷的命，我看啊他可能是尝够了这边的美食，迫不及待的想去那边尝尝了。”
听了瓮李氏的话，陈小酥拿起了先前放在翁老碑前的汤碗，神色恭敬地看着翁老的墓碑。
“翁老，都说人死后最后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您最爱吃小酥的菜，这最后一碗汤，小酥送你！”
说罢陈小酥跟陈林便将手中的汤轻轻倒在了碑前。
那碗汤不仅没有任何味道，也没有任何颜色，倒像是清水一般，澄澈无瑕。
不过说来也怪，近日天气湿润，但那汤洒到地面上不久便干涸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陈小酥跟陈林上了香之后站起身来看向了众人深鞠一躬。
“各位，小酥今日便与各位在此别过了，临行前，小酥不但给翁老备了一碗汤，还给各位众人都备了一碗汤。”
说罢陈林拿起了汤碗一一盛满了清汤，递到了众人面前。
众人心里合计着陈小酥方才说的孟婆汤的话，都不敢去接，瓮李氏却是一把将汤碗拿在手中，捧得死死的。
众人见状这才接过汤碗，看着陈小酥。
待众人都分到了一碗汤之后，陈小酥跟陈林将最后两碗汤端在手里。
“各位，陈小酥不会言而无信，但此行一番不知要何时才能功成而归，这碗汤今日虽是送别，但小酥承诺，若是日后各位再想喝这碗汤，小酥定在食神斋静候。”
说罢陈小酥便带头一口将汤饮了下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捧起了碗将这碗清汤喝下。
汤一入口，众人皆惊，这碗汤入口苦涩，带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泥土气息，但咽下口中后却带着一股清香，等口中清香即将散去之时，竟有隐隐的甜徘徊其中，虽不令人魂牵梦绕，却也是从未有过的滋味。
收了碗之后，余老那边带着人拿来了陈小酥跟陈林的行李马匹，陈小酥将自己跟陈林身上的孝服脱下整齐的放在了翁老的坟前后便跨于马上，跟着陈林配着朝霞踏踏而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人不由得咂了咂嘴：“不知怎的，我这会儿就有点想那碗汤了。”
旁边一人朝着他的脑袋上重重一敲：“别在那做春秋大梦了，这姐弟二人刚走不久，你难道想让人家回来给你煮汤，可省省吧!翁奶奶，您说是不是？”
瓮李氏却将手中的空碗朝着一旁的余老怀里一塞：“什么汤的滋味，我早就忘了，大家都散了吧，我家老头子好静,让他自己在这待着吧。”
说罢众人便四下散开，三三两两回到城中。
一阵春风拂过，那方才被立下的碑前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只翠绿的小苗，正迎着光，倔强的伸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