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豆沙，顶级杀手》 第4章 在线阅读
十二宫是效力于皇权的特务组织，原则上，只听令于龙椅上一人
但我们如今的宫主寅虎，与当政者心不齐，作为手握杀人机关的首领，自然另有筹谋
在十二宫，能摘得地支称号的，都是同辈中的最强者
卯兔正是寅虎的弟子，也是她最得用的一把刀
他死后，卯字班的杀手以三十岁为界
往上的分到寅班，直属寅虎麾下；往下的都是年轻人，精力和身体尚在巅峰状态，自然要来争一争辰龙的位置
我就比较倒霉了
卯兔的人缘一贯差，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当时十三岁的我，还未崭露头角，前头就空降了一群师叔辈的家伙
这些人，无论内功、武艺还是战斗经验，都胜于我
他们一来，我瞬间从首徒辰一沦为辰第三十几
我人缘也变差了
老师的仇恨值被我继承得彻彻底底
日常除了训练、做任务，我活得像组织内的幽灵
直到现在，有一件事成了例外
你还要去楚宫腰
辰六抱着剑，似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不可能的，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让自己留在那种地方
我面无表情不关你的事
你不如想点正事
他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卯月阁要被封了，匾已经被换成辰星阁的，如果下一位辰龙不是你，卯兔的东西会被寅虎折价卖掉的
……折价多少
我觉得我可以全买下来
辰六露出夸张的表情别做梦了，值得寅虎分心惦记一下，折价了你也够呛
要有这笔闲钱，你不如给你那相好的赎身
……
相好的，就是相处最好的意思么
那我们还说不上相好
实际上，我第三次交作业的时候，玉楼就后悔了
这年头，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他深深呼气，按着眉心不然算了吧，余下的钱我退给你
我可怜巴巴地辩解我、我是两年没拿过笔了，字才这么丑的
字还在其次我说过了，你遇到不认识的字空着，别装会，照着画没用
你、你竟能看出来
是啊……
他疲惫地道以及，如果你一定要抄别人的文章，不要抄前朝名人的，找当代的读书人，越蹩脚的才能越像你
唉……『一只蝴蝶绕山笑，黄鹤抽刀建鸟道』，『霹雳发抖凤凰憨，猿猱攀上天姥山』嘶……每次裁剪的都是他，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青莲先生
因为他写得多哇，篇幅又长，好多生僻字，我照抄一遍都累，他写出来真了不起我心怀憧憬
我猜你对书法家，也夸人家字写得黑玉楼叹为观止
我点头不写就是白纸，夸黑他还不高兴么
……你老师走得早也是好事
他被气笑了我觉得你也不用纠结了，你的水平，你老师必然比我清楚，他能在阴司还让你找到算他晦气
你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玉楼黑着脸动了真气，拎着我的脖领子，连拖带拽地将我往外撵
我死皮赖脸地去抱他小腿，连啃带咬，有意惹他不高兴
临到门口，他终于忍不住，踢了我一脚——软绵绵轻飘飘，一点腿劲儿都没有
你还是吃不饱么我愕然抬头
要知道，我老师蹦起来，一脚能把我蹬出三十米外
滚出去
玉楼彻底黑了脸，洒出那几张银票，扭头就走
别嘛别嘛你再踢一次用全力我死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玉楼一嗤，冷冷道别瞎琢磨了，我从未习武，力道恐怕满足不了你
我呆住
他微微俯身，双眸平静你走吧，我知你是聪明姑娘，你那些……师兄们也来试探过，或有相似之处，但我的确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我抓他的衣角被轻松抽走，衣袂远去
包厢的门在我面前合上
……
我怔愣愣落下泪来
——
我有老师还挺早的
作为组织内某成员的遗腹子，没人要，组织就把我放在一位线人家里养着
这一放就是七年
我娘代号红豆，曾是景王府侍女，在后续配合组织的暗杀中受了伤，瘸了一条腿，也终身无法生育
我原名叫豆苗，苗是爹的姓
娘脱身后，组织给了一笔安置费
娘在京郊买房子置地，又开起了绣庄，是镇上出了名的阔寡妇，乐善好施，人美心善
老苗是个颇有力气的长工，身子健壮模样俊，心思细腻，惯能伏低做小
娘很受用，他就赘在家中，成了我爹
前几年娘还总感叹，爹是男子汉，有他在外抛头露面，那些闲言碎语便少了很多，到底是雄飞雌从，她觉得心安
可随着我长大，娘面上的笑却一点点干涸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自从爹染上了赌瘾，每逢他下跪，我便知道娘必然又少了件好首饰
一开始，只是首饰
后面慢慢地，家里的铺子、房子，也被抵押了出去
老苗真是非凡男儿，不仅膝下是黄金，触地前额是黄金，眼里流出去的也是黄金
娘珍爱他身上溜走的金子，远胜自己血汗赚来的银子
她常挂在嘴边喃喃只要不赌，你爹也是个体己的好人
后来，我们从镇上的大宅子，搬到了村郊小茅屋
打猎、帮佣、卸货、撑船……什么苦活累活老苗都能做，人勤快又干练，仿佛又回到了初见
他对娘发誓，要把绣庄和房子给娘赎回来
念着他洗心革面的态虞，侍奉讨好的小心思，纵使从锦绣阁搬到茅草窝，我娘竟也甘心了些
她仗着京中学来的手艺，做起精端绣品，东西卖到城区里，被识货的店家相中后，我娘的订单就没有断过
娘日耗夜熬，心怀期望，干劲十足，几近绣瞎了眼
可她小觑了当赌狗的人
有过一夜暴富的梦，怎么肯脚踏实地
娘省吃俭用地绣了两年，攒下五十两的大银锭共有六枚
我们欢天喜地去镇上看房子，准备兑银票时，被人家钱庄掌柜的拿剪刀一铰——居然全是包了层假银的破铜烂铁
娘拐杖一摔，呕了口血，当场栽了下去
从此她便病了，时常头痛，眼昏多泪，身体一日一日地消瘦下来
老苗彻底不装了，门一摔，整日整日不着家
他仗着身子好，嘴巴软，表现力强，跟村内的寡妇勾勾搭搭，东食西宿，一骗到钱就去赌
那年我七岁，已经是个劈柴、做饭、挖野菜都熟练掌握的大女孩了
娘那跤摔到了脑袋，眼晕耳鸣，还总头痛，即便还想做刺绣，一日也绣不了多少光景
有时候，家里艰难实在开不了锅，她自己饿着，却让我去找爹，能蹭点吃喝要点零钱也好
她还能心存幻想
没东西吃，我就去挖野菜、偷村里的鸡蛋，也被护院的狗追到树上，不敢下来饿得啃杨树叶……那滋味又酸又苦，后味还发涩，漱都漱不掉，杨树叶真是最难吃的叶子
以前绣庄的婶婶们也来接济过我们，隔三差五，送些米面香油和治头痛的偏方
我用野蒜榨汤，打了新偷的热乎鸡蛋，煮面条喂给娘，有油花的东西，果然娘吃过气色更好了些
日子挨着挨着，也能过吧……
可，我总是吃不饱
我生来力气大，六岁就能劈出一摞摞比成年人高的柴堆，但吃的也比同龄人多
第一次见卯兔，我正在村口路牙子边啃草
有些草茎子能吃，涩中带甜，微微的酸苦，但嚼起来很有滋味
他戴着兔子面具，一身白衣，衣料上有漂亮的暗纹，光影掠动，那衣裳上的流波纹路像是活的一样
我一见他，便惊为天人
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在身上绣那么些面条，精白面的
我馋得嘶溜一口草，嚼嚼嚼嚼
你怎么跟兔子似的，好吃么兔头面具靠近，声音很年轻，溪水一样清润
我看着他的兔子面具，犹犹豫豫，递给他一把草
好，我跟你换
他笑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一份荷叶，属开——里面是四个白嫩热腾腾的包子，甜香得不可思议
我狼吞虎咽了一个，被烫得舌头发麻，噎得半死，完全没吃出味来
兔面公子很体贴，又递来一个，当包子的热气和甜香蒸腾上来，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真好吃……不行，得弄两个给娘尝尝
慢点吃，都是你的
他温声细语你是这村里的孩子可有见过一位红豆夫人
我咬包子的嘴一顿，双眼警惕起来，含糊道你找她干嘛
来接她女儿
哦，不认识
我把荷叶包怀里一揣，趁兔子头没反应，扭头就跑
他肯定是老苗的债主狗老苗还是把我卖了
我咬牙切齿，边跑边骂边咂嘴
呜呜，豆沙馅甜甜的，真好吃
腹内的暖意，带给了我力量，我居然一口气没喘，就看到了家里的茅草房
……你们怎么会住到这里
上方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
你你你我头皮都要炸了
不错，腿脚倒利索兔面人白衣亭立，从天而降，银靴尖在我侧前一丛杂草枝丫上轻点，枝叶婆娑，那根枝条竟只微微下弯
他看上去好轻，像片落下的叶子
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是一种轻功步法，我可以教你他身形飘然，白衣残影围着我闪掠一圈，又回到原地
我跌坐在地完了，我被卖给杂技班子了
兔面人……
我还是领他见了我娘
娘一看见他的面具，直接吓得白了脸卯、卯兔宫主
兔面人环视家里一周红豆姑娘，你当年身上带着两千两走的，其中八百两是你的安置费，剩下的钱难道不够养一个孩子
属、属下该死……我娘磕磕绊绊，紧张又有病痛，面上全是冷汗
算了，你已不是十二宫的人了，既然无力照顾，这孩子我就带回去了
……您说得对
我娘垂泪，对我挤出一个笑豆儿，快，见过你师父……没关系的，这是你师父，你今后就跟着他吧，他不会害你
娘你说什么呢我不可置信
红豆也红了眼你不是娘的孩子，七年前，就是你师父送你来的
豆儿，娘糊涂，娘不中用，你跟我受太多罪了
……
我嘴唇发抖……可你是我娘啊
不管怎样，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来，孩子……她招手，眯着眼笑，语气轻柔，像从前会从怀里掏出给我缝的小老虎那样可亲
我走到她跟前，惶惑不安地搂住她
娘拍了拍我的背，用手指替我梳了梳头发别怕，师父是好人，你要好好听话，乖一点，跟他学好功夫才有出路，知道吗宝宝
我吸了吸鼻子，闷声应答，把她抱得更紧
一年前，从娘跌倒之后就想送你去了，但娘舍不得，我乖宝这么小，去那种地方……
但在这里好不到哪去，你吃都吃不饱，娘知道你在外面饿得偷东西吃，让人追着打……娘都知道，我该死，都是我眼瞎害得……
别哭哦，走了也别想娘，去能吃饱穿暖的地方吧，眼前的路才是路，感觉温暖安心的才是家
娘是个失败的娘，这是个敞风漏雨的地方，豆儿以后，会有更好的家……
红豆含泪说了一堆，可当时我什么都不懂
我哭得抽抽噎噎，死拽着她不撒手可我就一个娘，我只喜欢你……你不要我，就是、就是因为我不是你生的吗
是，娘不能要你了红豆闭眼，忍痛把我拉开，语气决绝
你也知家里的情况，你走了，娘能拿到一笔钱，可以去城里看病，也能重新回镇上住，再开绣庄……
……唔，好，那娘去看病，鲁病好了，再回去开绣庄，鲁我一有机会就去看娘
我一瞬懂得了拜师的好处，哽咽着，强止住眼泪
红豆微笑好
可她的病到底没看好，第二年就死了
老师带我为她修了坟
她的遗愿是，请卯兔把她贴身的旧镯子、旧项圈都熔了，给我打一只长命锁
我也是这一年才知，原来拜师是来当杀手的
那，我能拜托你杀人么
卯兔回头看我
我不喜欢『豆苗』这个名字……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冲他微笑，语气真诚
我想杀老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