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归》 第八章 他为他人着嫁衣裳 在线阅读
摩天岭,山脊入岭关口处,十八宿其中一支蹲守此处,及至暑夏摩天岭依然冰雪笼罩,苍翠的青色草地是山上的雪水浇溉而成。
本来是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毕月乌、觜火猴、昂日鸡、危月燕七个人,但由于毕月乌在楚都脱不开身来不了,原本该守在这里的七个人变成了六个。
娄金狗瞅了瞅蔫不拉叽的昴日鸡,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站着的觜火猴,努努嘴道:“赌一根阁主的银丝,旁边那谁他肯定在想毕月乌!”
说话声音控制的正好,正巧让旁边那谁听得到,昴日鸡立刻挺直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手指指着说话的娄金狗,“人不让我见,还不许我想吗?想拿阁主银丝,你这土狗怎么没被朱雀拍死!”
危月燕看着两人日常斗嘴,捂住嘴偷笑,娄金狗在阁中混的很熟,和谁都能一起说说笑笑,除了最喜欢逗昴日鸡,就是躲朱雀这个如蛇蝎一般的女人。娄金狗是看着朱雀就绕道那种,偏偏朱雀每次碰上都要戏弄他。
一向调和内部氛围的胃土雉拍了拍昴日鸡的肩膀,对着娄金狗说:“十八宿好不容易倾巢出动一次,日鸡就盼着阁主把月乌从楚都召回来聚一聚,你就别再在伤口撒盐了。”
娄金狗耸耸肩,自毕月乌领命至楚都已三载有余,那时昴日鸡想偷偷跟着去但被阁主捉回来了,十八宿散居各地,任务不定,实在难得聚这一次,真的多亏了这次战事。
娄金狗心里知晓,可就是嘴欠,“是是是,等此战一了,我定极力劝说阁主同意日鸡去见那小子,让他好好疼爱疼爱我们日鸡。”
昴日鸡一听这话再看着娄金狗一脸意味深长的龌龊笑容,不由得脸红气人,顿时想把这只西皮狗拖到朱雀面前去,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秦艽走到这里时听到的便是昴日鸡的一声怒吼“娄金狗,你大爷的!”
蒺藜曾言,会让他们十万大军安静过摩天岭。那么定然不会无故让生事端,可是听着这关口的一声怒吼,秦艽有点疑惑。
奎木狼领头负责这一支,看着秦艽带着队伍过来,即令人开城门,“公子,如今把守关口的人均不会阻拦,请遵守约定,大军尽量在一个半时辰内过去。”
时间拖的太久,他们的举动定会被歌鸲发现。
昴日鸡和金狗也立刻收起情绪,有条不紊的组织着人过城门。
秦艽唤了一士兵通知后面率领另外两支队伍的秦砚和梁朔,虽然难以想象蒺藜如何做到不惊动驻守的士军,但还是镇定的对着奎木狼抱了抱拳,“定不负她所望。”
午时一过,未时将至。秦砚所带领的大军在雪山上留下了斑驳脚印,大军一脚踏进了有娀的历史终结倒计时区里。
蒺藜闺阁中,十八宿四个领头人——角木蛟、井木犴、奎木狼、斗木豸齐聚于此。
青鸽看着四人,“朱雀已经回了阁中,这次动用的人略多,小姐先斩后奏,瞒不了公子太久,但你们不用担心小姐。你们各司其职,先回去,有事阁主会用阴阳蝶通知的。”
“是”
话音一落,三人就不见了。
青鸽一眨不眨的看着没有挪动一步的奎木狼,“还有什么事要说?”
奎木狼赧颜道:“昴日鸡自荐楚都入宫之人。”娄金狗思量了一个时辰,最后提出了这个办法。
“额,”青鸽有些微微的错愕,温声道:“知道了,让他等候指令。”
奎木狼转身离去,默默在心底补上一句,日鸡,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摩崖碑上,蒺藜屈膝蹲在夕颜旁边除草,歌鸲仍然跪坐在碑前。
时间已过,蒺藜左手从盒子中拿出一罐夕颜花的种子,将之前烛火焚烧钱纸后的灰烬都挥扫在了种子上。
待到来年,石碑旁的夕颜花迎着夕阳盛放,在黎明的芳菲血色中凋零。
歌鸲往往在这里一守就是一天一夜,但是蒺藜的身体一向是不被歌鸲允许撑这么久的,蒺藜将盒子慢慢装好,“哥哥,藜儿先回去了,哥哥早些回来。”
蒺藜左手提着盒子,慢慢往下山的路走去。
蒺藜回到闺阁中,青鸽已经将饭菜热了又热,终于等到她家小姐回来了。
蒺藜看着青鸽,“还是自家的丫头贴心,和哥哥一起待了一上午,到晌午饿了还是要忍着。”
蒺藜慢条斯理的坐下,左手拿起汤匙先去盛了一碗清汤,倒是看不出来饿极了。
“小姐慢用,十八宿完成任务后就回去了,之前被替换掉的守卫也无虞的重新被换回去了,没有被发现。”青鸽一边汇报着一上午的概况一边帮蒺藜布菜。
“这只是暂时的,十万大军突然行进千里瞒不了多久,摩天岭安然无恙就好。为一己之私又让哥哥拦下守关不利的罪名,我欠哥哥的越来越多了……”蒺藜食欲一下子没了,左手执着的筷子也被主人抛弃了。
“时势造英雄,小姐为他们创造条件,公子也定不会陷于有娀的泥淖里的。”青鸽宽慰着她。
战争,就像一味药,是药三分毒,是将药制为救人治命的解药亦或散魂杀人的毒药,主动权在自己手中。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舍弃什么!
青鸽:“小姐,此外还有一事。”
“说。”
青鸽轻轻一咳,说到:“昴日鸡自荐楚都入宫之人。”攻克有娀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有娀一旦拿下之后,有些待惮已久的东西也会随之变化,最明显的便是之前三足鼎立的格局变成了龙虎争霸。
不管是否会有一国问鼎的可能,蒺藜都不容许届时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作为有娀的天然屏障的摩天岭,战后定会被两国分划,蒺藜想要避免摩天岭受到伤害就要有所行动。
而战胜后的那个时候,帝王边上的枕边风是格外有效果的。
蒺藜之前就往楚都帝都和南越帝京安插过人,南越的一直无虞,但是楚都的人月前出了点意外,需要换一个人。但是阁中女子本来就较少,被外派出去的回不来,这个楚都入宫之人便一直未定。
“昴日鸡面色秀丽,骨骼偏小,音容样貌都接近女儿身,若稍微易容捯饬一番,平时注意隐藏男子习性应当不易被发现。”青鸽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昴日鸡做此行之人尚无不可。
蒺藜勾唇笑了笑,阁中关系紧密得最明显的便是毕月乌与昴日鸡,这分明是几年分离相思泛滥成灾之后,无可奈何才自荐枕席了。蒺藜左手重新拿起筷子,心情稍稍回转,终于放话道:“去告诉昴日鸡,毕月乌在楚都等他。”
只可惜好不容易男子做了一回女儿身,却为他人着了嫁衣裳!
昴日鸡自荐枕席以后便接下往楚都宫门的命令,换下了男儿衣袍,一身女儿家衣裳倒是应了那一句“多情最是着红装,一点妩媚一点殇。”
秦艽随大军过了摩天岭之后就离开了,他来找秦砚原本也只计划帮蒺藜牵线搭桥。
摩天岭歌鸲书房中。
歌鸲从摩崖碑下来以后已经傍晚了,“不知道?十万大军怎么过的摩天岭你们一个人都不知道?”
“……”一片沉默。
“摩天岭无一人伤亡?”
“是的。”异口同声。
“所以人留守摩天岭,保护好所有人。然后,”相比于有娀王宫里的人,他想要保护的是这些被牵连流放到此的族人,歌鸲无奈的做下指示,“你们都回去吧。”
歌鸲站起来走了两步,在桌案上轻轻的敲着,“竹一。”
应声而来的人一身墨衣,整个人融入了夜色,偏生那双眼睛带着点竹子一样苍翠的绿色,歌鸲唤他竹一,常伴他左右。
歌鸲:“是藜儿?”
竹一淡然的点了点头。
歌鸲再次抚额,时隔七年,他早已经从那年流放之事中走了出来,他根本不在乎那枷锁一般的高贵身份,更想谨遵娘亲的遗愿让摩天岭的人安居乐业,为藜儿寻一个好夫家。
但是,如今似是不能如愿了。
蒺藜去年为他画了一幅丹青,名为《夜莺》,一直挂在书房,虽叫丹青,但画的却并不是他的相貌,歌鸲鸟不正是夜莺么?
宣纸上,漆黑的墨色中,身形小巧玲珑的夜莺在枝头高歌,羽翼微展,仿若要泣血飞升。他当时看着她作画还笑她,“若是哥哥有一天不在了,藜儿要如何?”
蒺藜笔下一顿,拿着画笔的左手停了下来,“哥哥,这个玩笑不好笑。”
歌鸲坚持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蒺藜迅速给夜莺的尾翼上完色,把笔一收,看着他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死,你就不能擅自死了,哥!”
说完就出了书房,连画的画都没有题词。
左手执笔,左手执剑,左手制药,左手索命。其实他一直有所感触,他这个左撇子妹妹,或许并不是看着的那样脆弱!
夜莺依旧在高歌,蒺藜却不再是记忆里静若处子的那个蒺藜了。
“竹一,如果我和她同时出事,一定要以她为首。”歌鸲颔首道。
那个远似霜花,近如曼珠沙华的女子,竹一要穷极一生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