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轩懒洋洋的,耳朵却竖了起来。
眼前浮现出小女娃谄媚的样子,她是还有纱布,卖掉了?
这要招惹大麻烦的……
正想着,卫生所里的村民探头探脑往外望,“是老云,回来了!”
村道上,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洗得泛黄的衬衣,袖口卷起来,一张国字大方脸,眉心川字纹深深。
云墨潭怎么也没想到,他去镇上教书一星期,家里翻了天!
一想到家里那几个孩子,他更是急火攻心,一步撵一步。
云家堤坝里,云傅瑾笔挺而立,云建州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颏,两人眼神出奇一致,宛如欣赏美景流连忘返。
“小妹,再转一圈,让二哥瞅瞅。”
“嗯,很合身,大哥眼光真不错。”
暖阳下,云雀儿耷拉着眼皮子,可还得维持嘴角僵硬的笑意,扯着碎花小裙原地转圈,这一转,百褶的裙摆划出优美圆形。
云傅瑾合着云建州挂着老父亲般的慈爱,云雀儿是捡来的,那小模样,明眸大眼跟洋娃娃似的,亲爹亲妈肯定好看。
“这是干什么!”就在这时,中气十足一声吼,吓得云雀儿重心不稳,趄趔往前蹿了两步才站稳。
“爹!”
“爹!”
云傅瑾和云建州瞧着来人,齐齐喊着。
云雀儿跟着扭头看,老爹云墨潭和记忆里的没差,长相正气浩然,只一眼就有种刻板,肃穆的感观。
印象中,老爹对自己还算好,否则也不会捡回来养着。
云雀儿如是想,云建州已喜不自胜迎上前,“爹,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咱们家有钱了……”
“混账!”
岂料云墨潭呵斥着,瞥见贴墙的竹柄钉耙抓握在手,狠狠地向着云建州打下去。
云建州存的是邀功的心,压根没预料到会挨一顿打,毫无准备,手臂挨了一记,惨叫一声,浓眉倒竖,狰狞地像一只野兽。
“爹,你干嘛打老二啊?”云傅瑾上前阻拦,云墨潭一肚子火,照着云傅瑾腿腕子落了一杖。
云傅瑾闷哼,右腿没了支力,单膝跪在地上。
“为什么挨打?你们心里没数?啊?”云墨潭鲜少揍云傅瑾,身为老大,云傅瑾听话懂事又稳重,要说最不省心的当属云建州。
他瞪了云傅瑾一眼,矛头直指不服气的云建州,“是你的鬼主意吧?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好的学不会,坏的样样来!厂子里的钱呢!偷了多少,放哪了!”
起初他心存侥幸,可是亲眼看到云雀儿身上的小碎花裙,还闻到院子里弥漫的肉香,他知道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一个教书先生,生出了这种偷鸡摸狗的儿子,祖上蒙羞!
“偷什么?我偷什么了!什么厂子,什么钱!不知道!”云建州吼着,额头青筋绷起,年纪小,骨头硬,脾气倔。
“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就为老云家清理门户!”云墨潭火冒三丈,手里的钉耙又要落。
“爹!”
脆生生的话音响起,只见个小团子飞奔而去,展开双臂挡在了云建州身前。
云墨潭的手在空中硬生生顿住了。
小女娃湿漉漉的大眼睛,眉头撇成了个“八”字,娇滴滴的,哪舍得下手啊!
“爹,我们没有偷东西!钱都是辛苦赚来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都是我出坏主意……”
“小妹……”
云建州不敢置信地锁定着面前女娃瘦小的身板,震撼难以言喻。
云雀儿孤注一掷,由下往上看的眸子,黑白分明,她是很小一只,却在父子之间隔开了避风港湾。
她赌父亲不会狠心将她撵走,大不了就挨一顿胖揍,认了!
“小雀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才七岁,要跟你二哥一样不学无术,当个街溜子?”云墨潭痛心疾首,小雀儿是不乖,但毕竟年纪小。
他本以为,自己教书育人,只要耐心教导,小雀儿以后会渐渐明事理,知对错。
忽然间,云墨潭觉得自己真是失败,枉为读书人!
他无力地往后退,眼里布上了一层失望的灰。
“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云傅瑾越听越不对劲,一手撑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到了大门前,拉开了老旧门扉。
云墨潭自嘲想着,镇上已经将他停职调查,而今证据确凿,有什么好误会的……
然而,他掀起眼往屋子里一瞧,顿时怔忪。
他看到的是什么?
地瓜?
堆积成小山似的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