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天很热,额头的汗总擦不完。
狭窄的房间,我爸躺在床上,高低起伏打着呼噜。
老妈一脸淤青站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我在不远的板凳上坐着,抱着双腿看着他们俩。
【一刀砍下去,会死吗?】
她自言自语,眼睛没看我,盯着男人。
【会流血,妈妈,外面有沙子,我帮你提回来盖住就好。】
四岁的我双手撑着下巴答。
1.
我四岁那年,我妈迟迟没生二胎,我奶说我是克星,趁我妈不在时,她给我灌过符灰水。
我爸,只会下地干活喝酒家暴,他妈的话就是圣旨。
夏收,大人干活都是去一整天的,我奶在家带我叔儿子,我爸嫌我累赘,让我妈把我放家里。
我妈咬咬牙,同意了,地里太热了,我在那待一天没准会中暑。
她想着哪怕我奶不怎么管我,待家里也比地里好。
他们刚出门,老太婆就把我锁家里,带着我堂弟出门玩去了。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快傍晚了也没回来,后堂侧屋厨房全锁着,前厅空落落就两张板凳,一点吃的都没有。
饿得受不了的我就踩着板凳舀天井水缸的水喝,怕了就哭,哭累直接躺地上睡。
傍晚她回来时,我躺在天井水缸旁边,已经烧得有点糊涂了,哭声弱得跟小猫一样。
她冷眼看了我一下,没管我,背着堂弟去做饭。
等我妈下工回来,才抱着我去队里卫生室。
赤脚医生高伯伯出门了,高伯娘一量我体温,说这要出人命呀,让我妈赶紧送医院。
高伯娘平时只配药,不敢给病人打针。
老妈抱着我,跪了下去,离我们那最近的医院,得两个多小时,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嫂子,你要是知道用哪个药水,我求你,你给她打,我给你签不追究责任的保证书。】
高伯娘最后抖着手,扎了她人生第一次针。
万幸,我烧慢慢退了。
老妈抱着我回屋安置好,一声不吭去把锁砸了,老太婆不干了,站我们房间门口整整骂了半个小时。
【不就发个烧,又死不了人,你还把锁砸坏了,我告诉你,你要不给我换把新锁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欠的药费,你赶紧想办法给人送去,真是丢人死了……】
我爷抽着烟一句话不吭,小叔想说话被小婶一把扯回房间。
我被吵醒,听到我妈一直重复跟我道歉,说是她不好,不该把我一个人放家里。
老太婆骂累了,踹了我们房间门一下终于消停。
我爸闷头在外面喝酒,也不进房间看我一眼,那酒,是外婆托人送过来的。
第二天早上,村里明叔偷偷拎了一小块瘦肉给我妈。
【你这样在家种地真不行,孩子病了都没钱看,你要不再跟你婆婆他们商量一下,这次出门我把你们两公婆带上。】
他在外省一个建筑队干活,那里会招小工。
老妈摇了摇头,【她不会让我们去的。】
明叔叹了口气,走了。
我爸妈就是家里的免费劳动力,他们走了,地里活就没人干了。
早饭做好,家里人才慢吞吞起床,我妈也赶紧进房间抱我出来,她给我熬了肉粥。
等我们出来,锅空了,我奶端着一碗肉粥在喂堂弟。
【妈,那是我给囡儿煮的!】
老妈气得发抖。
老太婆不知道吗?她知道,我妈做的早饭,她没给钱买肉,哪来的肉粥。
【嚷嚷什么,一个赔钱货吃什么肉粥。】
她瞪了我妈一眼,继续喂我堂弟。
【奶的大孙子呦,吃完肉粥长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