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戳着了他的痛处,对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罢了。
他现在的抓狂与愤怒,让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难道你要我当这十四年来对你的感情,不过是喂了狗而已吗?”
她在前面走得急,连停也没有停下,恍若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样。
泪,是无形的,也是无声的,往心里头流去。
她明明是皇帝封的长信公主,却在这梁家里承受着她不该承受之重。在她的心里,她不可以是他的月娘,也不能有公主的架子,唯独只能是梁润的妻子。
他现在是梁家唯一剩下的支柱,因为梁家,因为他,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心里所谓的动容而将他一齐拉下这万丈深渊。
如果他不愿意成长,依旧还是想着从前的那些情分,那就让她来替他斩断他们这段关系吧。
别管她会有多难过,只要他能够好好的,只要梁家能够好好的,那她就已经足够了。
手上叠起那些早就为他预备好了的衣服,手一触到衣料的时候,才知道她刚才不自觉落下的泪早已经打湿了上面这一层布料。
她轻抚过那一层布料,轻轻靠在胸前。那疼痛却像是入了骨,让她发不出哭声。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却想起要安慰自己的话来,“这些衣服放在这里存久了,都受了潮,不能给他带去了。”
她像是想笑,可是哭也哭不出声来,笑也笑不出声来。
他站在门外,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好久,也不敢喊她一句。终于春嫂找着他了,走过来跟他请了个礼,“二少爷,我可找着你了。”
她听到了春嫂这句话,赶紧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手中却还是紧抱着那一叠衣物。
梁渊听到了春嫂喊他的声音,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房间内的崔挽月,怕是春嫂这句话惊扰了她,更怕自己会再惊扰了她,小声的回了春嫂一句,“找我做什么?”
“夫人让我来跟你们说一下,时间不多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句惊雷,打在这二人头上。
春嫂早已经看见了这二人已经愣在这里许久,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的耗着时间罢了,也忍不住再添了一句,“有什么事,赶紧同少奶奶交代一下吧。”
“好。”
看着春嫂走开的身影,梁渊转过头来,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叫她一声,她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唤了他一声,“渊儿。”
梁渊以为春嫂那句话是说个他听的,其实那句话,是说给挽月听的。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我不该惹你生气的。可是……”他拼命的想向她解释着,“可是你等我从京城回来好吗?不要听娘的话,给我找其他的什么人。我要娶你的。”
他的话,三两句不离了如何娶她,她面对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把衣服递到他的手中,轻叹了一声,像是有些动摇的道出一句,“好。”
他的眼睛里像是都能够闪出星晨那样亮着,看着她,更是让她觉得羞愧。
他不会知道,当他再从京城赶回来,这一切都已经变了。她应他的这句,不过是在骗他而已。
他高兴极了,伸出一只手揽在她的后腰,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间,“这样才能算是你答应我了。”
她的眼睛微闭,“我答应你这事,你千万不要与外人去说。”
“好。”
他开心的笑着。
她看着他的笑容,也不禁笑了。
“月娘。”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递到她的面前。
她抬头看向他,有些不解。
“军中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带的,见得最多的便是兵器了。这把匕首还算锋利,我便替你留下了,倘若成京里再有人欺负你,你便拿出这把匕首结果了他。”他对她傻傻的笑着,像是在邀功一样。
那把匕首的柄端仿佛还有被刻画的痕迹,歪歪扭扭的被刻上了一个“月”字。她看着那匕首,笑着笑着便流出泪来了,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娇嗔道,“我哪里需要这些啊。成京里的人哪个不尊着我看着我的脸色的,根本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的。”
“倘若你不喜欢它的话,那你就把它给丢了。我反正已经送给你了。”
她接过那把匕首,反复端详着。其实心思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匕首是什么模样,“好。我收下了。”
“月娘……”他再唤她一句,她抬头看向他。忽然,他的神色温柔起来,“等我回来。”
他的手把衣服紧紧的抱着,转身要走。却又听得崔挽月又叫了他一句,缱绻而又缠绵,“渊儿……”
她朱唇轻启了几次,始终说不出那四个字,最终只能是这样不了了之。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对他说“早些回来”?然而她知道,待到他再一次回来,他们之间就确实要结束了。
他看着她,两个人之间,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也是一种幸福。
可幸福总是短暂的,远远的她看着秋嫂带着春嫂走了过来了,她轻咬着下唇,将他往后轻推,道出一句,“慢走……”
他不知道这句告别语在她的心中是多么的百转千回过,才终于让她找到了这一个比“早些回来”更加能够表现她现在的心境的话。
他只以为这是让他小心慢走的意思,他只想着快些回来,她却在担心着他的安全,他的心里泛着一丝高兴,点了点头,“好。”她却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没有发现这一点,也赶着离去了,他的步子越迈越大,身上的盔甲也因为他这般的奔跑发出声音,那声音像是宣告他们即将结束的声音,一声一声撞击在她的心中。
她多想叫住他一句,可是她却像是失了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是这么看着他离去。一如当初。
“大少奶奶,为什么不去送二少爷一程?”
“我已经跟他道过别了。他马上就要走了,再送上几程,不是耽误了他回去的时间吗?”她微微一笑。
“这匕首倒是好看,二少爷送给你的?”秋嫂一眼便就看见了挽月手中紧紧握住的这把匕首,秋嫂用打量的眼光看着这匕首,顺带又抬头看了看挽月的表情。
挽月倒是坦然的一笑,没有让秋嫂看出什么端倪来,“他从凌云关赶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好给我们带的,他倒是想给夫人和你们带呢,拿了这匕首给你们,岂不是要犯了大罪过?”
“也是。”秋嫂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好压下这个话题。
倘若秋嫂再看得仔细些,便也能够看见她的手是紧紧的握住那匕首的柄的,这种姿态有些奇怪,挽月不是随意的拿着那匕首的,而是匕首的剑尖朝上,握着剑柄,她没有对面前的春嫂露出丝毫的敌意来,而从她额间冒着的小细的汗便可以看出,她像是在刻意的隐藏着什么。
她的指腹轻触着那剑柄上刻下的字。那是他刻下的她的名字。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恰好只是从军营里带过来的一把匕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