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嫁衣》 第4章 在线阅读
八
赵历溟一走，空气便安静下来。我紧紧攥着衣角，冒着虚汗。
刚才还和蔼可亲的太后突然变了面孔，只剩威严下的冷漠。
“雨薇，好久不见啊。”
我心一抖。
“我还以为，你背叛我了呢。没想到换个身份，继续在赵历溟身边。不然怎么说，你是最像我的呢，果然高明。”
太后细眯着眼睛，我只觉有冷箭将要腾空。
“太……太后，没有的事，雨薇何曾与太后离心。”
“那就好。你可要知道，哀家的手重得很，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
“雨薇不敢。”
“不过，雨薇你倒是变了许多啊。”
“回禀太后，民女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有些不便，还请见谅。”
“无妨。你既回来了，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布置了。今日……”
如若不是撑着一口气要护着王府，我怕当场就会晕倒在太后的大计中。
一出门棠溪就担忧道，“娘娘，你怎么又在发抖，遭了，奴婢没带披风。”
“晒晒太阳就好。”这寒意让我在御花园前站了半刻钟。
大宴上，皇帝与群臣祝贺慎亲王有了个小王爷，实乃大喜。
我看出赵历溟面上有喜，实则苦涩。赵历溟啊，赵历溟，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皇帝倒是比赵历溟更开心，如若不是皇太后手握权势，这个草包怕是坐不上这个皇位。
因为比起能力，比起心计，他都不如赵历溟。
明明十二岁前，赵历溟才是先皇最受宠的。只是傅太后妖言惑众，先皇听了枕边风，才立三皇子即当今皇上为太子。
可惜，赵历溟这个蠢货被蒙在鼓里。
王亲贵族们说罢贺词，太后提议送件礼物给王孙。命人拿出西域进贡的金缕玉衣，给赵历溟的孩子披上，算是祈福。
我见不妙，上前请礼，“陛下，臣有一事请求。”
赵历溟一愣，不知我要干什么。
“但说无妨。”
“我着了风寒，此刻身体不适，能否先借这金缕玉衣一用。”
“宋雨柔，你疯了？给我回来！”赵历溟压着声音低吼。
“这……”皇帝哪里处理过这等家事，一时语塞。
“金缕玉衣乃为王孙祈福之用，怎可随便相借，如若体寒，命宫女取我风衣来就是。”太后发命拒绝。
“不，这金缕玉衣尤合我眼缘，今日不如就先赏给我。”
“慎亲王妃竟如此大胆……你……”
“啪”清脆的响声，“怎么如此失礼！”
我红着脸抬眼望了赵历溟一眼，不去理他。
“罢了罢了，她要就给她吧，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下次再选珍宝相送。”
太后认定我要反水，势必也是要我性命的了。
赵历溟负气地将衣服披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王妃，没想到你如此不识好歹，连孩子的东西都要抢吗？”
我有些无力，“你今天才知道吗？我不识好歹的地方……还多着呢……”
宴席不过一半，我的呼吸就越发急促，吐血不止。
周围乱成一团。
在重影中听见皇帝宣太医加急，我的嗓子被鲜血堵住，无法呼吸。
“怎么样？”
“王妃患病久矣，今日气急攻心。”这个太医，说实话怕是要掉头。
未能入宴的乐声声闻言抱怨，“平日里还以为王妃淡泊，没想到如此狭隘，竟要和小孩子抢衣服，真真不可思议。”
听棠溪后来说，赵历溟没有听她的唠叨，只是握着我无骨的双手，亲吻片刻，似有那么一丝焦急，失神地看着我脸上的红印。
我醒来发现在已从偏殿到了陈太后的寝宫。也就是赵历溟的生母。
“孩子，你醒了。”
“太后，我……”
“嘘，隔墙有耳，所幸暂时命无大碍。”
“这傅太后真狠，她想要我溟儿断子绝孙呐。”
我梗着一口气，又躺下。
“可怜你年纪轻轻，就受那么多苦，锦妍……我们赵家对不起你啊。”
眼泪夺眶而出，“太后，您都知道了？”
陈太后闭眼点点头，满口惋惜。
“那天，我就知道你有不测，派人一路跟着，没想到分了三拨人，跟丢了。”
“所幸你还活着，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稳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换了身份，皆不似从前，但我知道你定有难言之隐。”
“您怎么知道是我？”
“这世上，除了霍锦妍，再没有人会为溟儿拼命了。”
“可他还是对不起我，他有了孩子，还爱上了别人。又或者他一直爱的都是别人。”
“虽不在溟儿身边，但他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他认定的人可不会随意更改。至于那个黎国郡主，有孩子又如何，有我在，你永远都是王妃。”
“可他们都说，我这个王妃就是牺牲品，她不在乎王妃这个位子，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历溟长相厮守。”
陈太后轻笑了两声，“傻孩子，你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糊涂？命里有，命里无，不过是人心做蛊，你三次出嫁，哪次不是人祸？”
“如若谣言是真，那你怎么还嫁给他？”
“我只知爱他，未曾祈求长相厮守。”
“傻孩子，答应我，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九
第二天，赵历溟来接我。全程不言不语。见我倚着棠溪站着，伸手将我抱上轿撵。
坐上马车，也任由我虚弱地靠在肩上。取出披风，盖在身上。
一时间，我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我们也常常坐着马车外出游玩，回来后我累得在他怀里睡着。到家后也不叫醒我，就这样看着我醒来，待我一睁眼，他就笑我，“真能睡，你说你怎么这么能睡，像个小懒猪似的。”
我就擦擦口水，“啊，我饿了。”
我们就牵着手回府吃饭。
下午他总在房里看书，我经常生气他不与我玩。他就答应让我给他的头发扎小辫子来让我消气。后来就寻些西洋玩意儿来与我解闷。
夕阳西下，我躺在摇椅上看他在院子里浇花。一会儿又从身后冒出来，说送我个礼物，拿出来是那朵最好的花。
“赵历溟！这花我种了半年才开一朵，你就把它折了！”
“王爷，你可回来了，饭菜早就备上了。”乐声声看见马车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嘘，”赵历溟示意让她噤声。
看见我靠在王爷肩上，乐声声撇了撇嘴。
我承认我此刻有些自私。因为我已经醒了，可就是想多躺一会儿。
因为一睁眼，他就不属于我了。我也不是霍锦妍了。
我第一次与他们同桌用膳，乐声声像是有些不满。
“今天谁做的饭，怎么如此清淡。不知道王爷今天回来吗？”
“王爷说，王妃身体不便，饭食要做得清淡些。”
我看着满桌的饭食眼里发花，劝慰一句，“不必考虑我，一切如常就是……”
瞬时头晕目眩，四肢发软，昏昏在地。
我的身体愈发虚弱了。气若游丝。饭汤皆不能进。
赵历溟待在我的床边寸步不离。震惊地喃喃道，“你的身体，怎会虚弱至此？”
终于到那个时候了吗？他在验证那个谶言吗？命里克妻，我死了，他就不用接受被安排的命运了。
棠溪终日以泪洗面，哭声难耐，“王爷，您知道，王妃没多少日子了吗？我连她的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赵历溟强忍怒意，让棠溪闭嘴。他替我换下额上的帕子，突然注意到我耳后的珍珠扣。试着想要取下。我闭着眼睛喊疼，“不要动……”
“这是什么？”
缓缓睁眼，“你如果想要我活着，就别动，也别问。”
那是我……掩饰换脸术的绳子扣所作的装饰。
赵历溟眉眼深邃，其实很好看，可此时陷进了一个愁境，浓的化不开。
对不起了，没办法再陪着你了，能再活着看见你，已经是我赚了。
想来你已经知道太后要残害你骨肉的计谋，认清了她的为人，也没算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