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 第5章 哑女出没 在线阅读
“妈,我后面是不是你?你说话……”
无人应答。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一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颤,我很想回头看一眼。
可是我妈说了,走夜路不能回头。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那个脚步声就一直跟随着我,我想起我爹平时教育我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我强迫自己镇定,对那脚步声做出判断。
“妈,你来了没有?”
“哎……”一个低低的女人声音传来。
“你在呢,你怎么不说话。你故意吓我。”我有些生气,我妈想锻炼我的胆子,也不用这个时候来锻炼吧。
又走了一段,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段路我不熟悉,我妈在后面为什么不给我说该怎么走?
我后面确实跟着一个人,但我断定这脚步声不是我妈发出来的。
也不是我爷爷诈尸“沙沙”的声音。
这一组脚步声更加闷沉,就好像是一个东西拖在地上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呲……呲!咔……”
狭窄的路上,除了我和背后的声音,就是我砰砰砰的心跳声,马灯的光越来越黯淡,油不多了,好像随时都能熄灭,我管不了那么多禁忌了,打算找个明亮的地方奔去,当我放眼出去,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那些星光一般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村子里的房舍也跟着消失了。
村子不见了!
目光所及之处,黑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而提着马灯的我,是这个无边无际大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那种空旷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反而更加压抑。
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儿,终于撑不住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下子站定,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回头,我记得我一直在走直路,要想回大伯家,只能回头。
“啊……”我的尖叫声划破了夜色,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像灯笼一样的红眼睛,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这两只眼睛就那么突兀的悬在半空!
我吓得一个倒退,不幸的是双脚卡在了石缝里,拔不出来。
马灯也摔到了一边的草丛里,所幸还亮着。
那双红眼睛一下子就飘往马灯的方向,借着马灯昏暗的光,我惊恐的发现,那红眼睛其实是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赤裸的女人。
她的头发太多太长了,包裹着大部分的身体,拖到了地上,此刻她正慢悠悠的往马灯那里走去。
她一走动,一绺一绺的头发就在地上摩擦、缠绕,她整个人被一团灰白灰白的雾色包裹着,看起来身形非常大,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
我屏住呼吸,生怕她朝我扑过来,那我就完蛋了。
女人的面部被头发蒙着看不大清楚,可那一双红眼睛的光却从头发丝里射出来,当她越来越靠近马灯,我发现她全身都是血。
她在流血,那么她应该不是妖魔鬼怪,会不会是个疯子?这样一想,我心里的恐惧就少了些,我悄悄的把双脚从石缝里拔出来。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扑过去捡起马灯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站在那里不动的女人,一下子就扑过来了,带着一股腥臊的风,一缕缕湿哒哒的头发甩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命的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跑回去。
人在绝境的时候,潜力会激发出来,人体机能会无限的放大,我感觉自己像是飞毛腿似的,要赶超世界短跑成绩了。
可我跑得快,那个女人追得快,我稍微放慢脚步,她也跟着慢了脚步,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甩不掉。
我终是抵不住她的奋起直追,加上黑夜难行,我狠狠的摔了一跤,这一跤的结果就是,马灯被摔到我的前面两米处,奄奄一息,还有豆子那么大一点儿光。
女人从我身边走过,走向了马灯。
这一次,她从我的面前经过,我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女人的双腿间,拖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边走,那个东西就在地上摩擦,原来那声音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我的脑子轰轰的响,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来!
冯山妹!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村里流传的故事里,冯山妹就是这样,双腿间拖着个东西走来走去。
她已经死了九年,可尸体不见了,那座坟墓是一个衣冠冢。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冯山妹的话,那她是人还是鬼?
疼痛和害怕让我再也绷不住了,强撑的小男人尊严土崩瓦解,一阵温热涌了出来,流到我的腿上,我……尿裤子了。
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点马灯的光灭了。
那个女人也停了下来。同时,她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黑暗中马灯和红光一起消失,静谧的田地里,就剩下我和她。
我躺在地上,她站在那里,没有风,她就像一个巨大的蓑衣挂在黑幕中。
那身后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离我一米远,好像在蠕动,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这个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就像被使了定身法。
她不动,正是我偷溜的好时机。
“喔喔……”
一阵鸡鸣声传来,接着吹来了一阵冷风,把我给吹清醒了,同时也把村庄里漆黑的雾色给吹散,我终于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柿子树,那是胡家村的标志性植物,我大伯的家就在那里。
其实,我离那里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朝着柿子树走去,就像从一场大劫难中脱身,浑身都是汗水,刚才磕了脑袋,血水顺着我的后脑勺淌进了我的脖子里。
“仲秋!仲秋!”
我妈在叫我!
我脱口就答应了,早就忘记了晚上不能随便答应人的禁忌,再说,那带着哭腔着急的声音一定是我妈发出来的。
一道电筒光束射了过来,我们娘儿俩彼此呼应,跌跌撞撞的抱在了一起。
“仲秋,你没事吧?我看看。”
我小声说赶紧走,那边有个东西,我妈问有什么东西?
我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这孩子又撒谎,老是吓人。”我妈摸着我的头说,摸到我脑袋上血糊糊的,她惊叫起来,“仲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我说快别看了,不然那个东西又来了。
“你这孩子,你还说呢。你大婶儿去胡刺头家找手电筒,我叫你在门口等我,出来你就不见了。你怎么这么皮呢?我叫你你也不答应,黑灯瞎火的,你跑什么啊?你是要吓死我?”
接着两个晚上我都独自一个人跑出去让我爹妈好找,要不是看见我受了伤,这顿打是跑不掉了。
我妈一边抱怨着,一边查看我的伤口,她说我的后脑勺有一条口子,一定会留疤。
“妈,你什么时候回去拿手电筒的?”我问。
我妈说走了没十步,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见了。
我吓得不轻,我明明拉着我妈的手,一开始和她并肩走,后面和她前后走的。
难道,我从头到尾拉的都是那个女人的手?仔细一回想,那手冰凉冰凉的。
我说什么也不跟我妈一路去等我爹了,我被吓得魂不附体,就算是我亲爹,那我也不去找了,还是小命儿要紧啊。
我妈拿我没办法,无奈的说那就先回去,让大婶儿来陪她,毕竟大伯还跟我爹一路呢,我大婶恨我爷爷,不会连自己男人也不顾吧。
我们回去后,我大婶站在门口,看了我几眼,问我马灯呢?
“摔了。”我说。
“你怎么把马灯给摔了!”大婶一下子就生气了,一把拉住我,“走,你去给我找回来!”
我妈说大嫂不就是一盏马灯吗?孩子不小心摔的,脑袋还在流血呢。要不明天早上去找,或者,我们给你买一把电筒,现在也不咋用这个玩意儿。
“那马灯是我的陪嫁品,是我爹妈留给我的念想,对我非常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话说得让我妈顿时没有了反驳的余地。
但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跟她去找马灯,那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女人,留给我的阴影,怕是我十年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怪不得村里的胡二娃会疯掉,他看见过冯山妹两次,没吓死都算他命大。
我大婶拉扯我,我直接扯开嗓子哭,她从我妈手里夺过电筒一个人就冲进了夜幕中。
这下我们没有了马灯,也没有了电筒,无法去祖坟地接我爹。我们只能回到屋里等,大婶儿做的饭菜,早就凉透了,我妈强作镇定去热菜,热着热着就哭了起来。
“仲秋,怎么办啊。我们真的不该回来啊。”我妈一边哭一边说,“这么多年不回来都没事,一回来……我就觉得我们的生活要变了。”
我妈没发现我尿了裤子,我在灶膛前,裤裆被烤得热气腾腾的,我对我妈说,等我爹回来,我们明天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对,我们回我们的家。”我妈说。
我们的家在另一个县城里,是租来的房子,为了的是我爹上班方便。但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房子都温暖。
“灶神菩萨,求你保佑我们家大志。”我妈喃喃的说,“我们家可不能没有他啊。”
我也跟着说:“也保佑我大伯。”
爷爷的丧事还剩下大量纸钱,我们母子俩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烧香求灶神菩萨保佑。
可是香点了好几柱,一次也没点燃,我妈慌了,一把将所有的香都探进了灶膛里,这次还好,香燃了。
我妈可能是逼急了,干脆就将这一把香全都插在香炉里。
“鸡都叫了一回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我说,“要不然,我们去村里问问。”
“你说鸡叫了?你又听错了 。”我妈说,“这还不到十点,鸡不可能叫。”
为了不给我妈增加心理负担,我没有说今晚我碰见了冯山妹,幸好是一声鸡叫把我救了的。
我想等我爹回来,我一定悄悄告诉他,我今晚看见那个死了九年的哑巴女人了。
我爹会相信我,平日里我要是看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说出来别人不信,我爹当面会教育我,但是背后他会细问,看得出来他信我,只是他会不停的叹息,说我娃儿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饭菜凉了又凉,热了又热,灶膛前的柴火终于烧光了。
就在我和我妈准备结伴出去拿柴火的时候,“咚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
“我爹回来了。”我高兴的跳起来。
我妈也一下子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去开门。
咚咚咚咚!
“等等仲秋!”我妈一把拉住我,脸色刹变,“不能开门。这敲门声不对!”
我说哪儿不对?难道我爹敲门还有特别的暗号?
“人敲门敲三声,活人没有谁会敲四声……敲四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