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安宁》 第3章 在线阅读
【5】
宫里又多了一位王美人，据说是楚皇贵妃为了固宠特意挑选献给皇上的。
清如打量着我的神情，她应当也愈发猜不透我想干什么了。
她不知道，这个王美人是皇家围猎场里驯马的婢女，性子烈得很，偏偏又生得明艳妩媚，眉宇间还有些肖似我。
外头人都说我是按照自己的模样挑了个人给江淮，可是谁又知道，江淮看中的岂是像我，分明是楚长歌呐。
梦里这位王美人是江淮去围猎时亲自带回来的，那时我便知道，江淮对楚长歌还存着一番心思。
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楚长歌在时，江淮厌恶她见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楚长歌死了，他又念起她的好来，觉得她对自己如此真心。
真是恶心极了。
现在不用江淮亲自去找了，我亲自将王美人送到他的身边。
这个王美人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江淮为了登基杀的人太多了，他自己不记得，可总有人替他记得。
王美人一心爱慕四皇子，可惜，四皇子死在了与江淮的夺嫡之争中。
梦里的王美人似乎就是在被江淮接进宫后的第一次侍寝中刺杀了江淮，江淮受了轻伤没有大碍，可怜王美人被五马分尸，连带着四皇子一脉又被杀了个干净。
如今有我的指点，王美人的手段就高明多了。
果然，江淮十分喜爱王美人，不过数日，王美人又被抬了品级成了王夫人，宠爱能与我平分秋色，甚至于压我一头。
清如提醒我道：“娘娘，如此下去，王夫人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我笑了笑，抬手插进了白瓷瓶中一支百合花，“生不生旁的心思，只要不是冲本宫来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话在几天后就成了现实，王夫人出言不逊，顶撞皇后，被皇后罚跪在院子里掌嘴，以儆效尤。
“王夫人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居然敢顶撞皇后。”与我交好的妃嫔正在和我说着这事，言语间满是不屑。
王夫人出生低微，本就被后宫所不耻，皇后出身清流世家，人人都说王夫人太不知好歹了。
我喝着手里的茶，并不答话，王夫人啊王夫人，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果然，事情就在几天后发生了转机。
王夫人不知道与江淮说了什么，江淮转头就去了皇后宫里，不知道与皇后说了什么，只知道出来后，江淮就下令杖责了那日行刑的宫人，
皇后是一宫之主，要处置一个小小夫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可是江淮责罚了那日行刑的宫人，言下之意就是责罚了皇后，落了皇后的脸面。
对皇后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娘娘，咱们用不用去看看皇后娘娘？”清如在我耳边说道。
继后贺沅，在梦里，我与她也从不曾接触过，只知道她心气极高，平日里也甚少与后妃来往。
江淮应当是不太喜欢她的，只是她的身份适合做皇后，江淮喜欢的是捧着他敬着他，视他若天的女子。
我点点头，“于情于理，我都是该去的。”
不管江淮怎么想，这件事，皇后本就没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王夫人是我推荐的，来日御史参奏一本的时候，可别引火烧了我的身。
一把火烧了原来的椒房殿，如今的椒房殿早不是原来的光景。
我也没有心思参观，行礼之后就坐下问候皇后，皇后一直都是淡淡的，像是并不在乎。
看见皇后的模样，我心里已然明了，她根本就不在乎江淮，连带着这些身外的荣辱，她也不在乎了。
摸清了这层，我开始蓄意接近皇后，我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时间长了，皇后对我也不再如往昔般生疏。
“娘娘可是思念家中亲人了？”
我在她面前从来不提江淮，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皇后对江淮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因为江淮偏爱妾室隐隐有些不满。
皇后摇摇头，“既然他们把我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我们这辈子的亲缘也就尽了，我只管做好这个皇后，他们安心享他们的荣华富贵。”
我一愣，“娘娘倒不必如此悲观，娘娘的家人应当也是牵挂娘娘的。”
皇后自嘲一笑，“再牵挂，本宫也只是女儿，不给家族蒙羞就是了。”
短短几句话，让我觉得皇后的母族似乎并不像镇北侯府这般和睦，贺家是清流之家，在南齐文人之间有极高的威信，我想拉拢皇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若是能得到贺家的支持，姐姐的路或许会好走许多。
“都说先皇后还未嫁给皇上时是一个奇女子，皇贵妃，你与先皇后是姐妹，可曾知晓？”皇后对楚长歌似乎很感兴趣。
我如实说道：“先皇后还未出阁时，自小在边关长大，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娘娘想必也曾听过先皇后于乱军之中取敌军首级一事，可是这样的事自先皇后从小到大不在少数，为保护边关百姓，先皇后曾与他们同吃同住，将前来冒犯的胡人统统斩杀，护我南齐百姓安宁。”
皇后听得极为认真，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我有些遗憾，贺沅的才华在京中我有所耳闻，自小由贺丞相培养长大，若非丞相府只将她按皇后来培养，她必能在别处施展自己的一番才华。
从椒房殿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宫中突然传来喜讯，说是王夫人有孕，皇上龙颜大悦，又将其封为了王贵嫔。
这样的宠爱，自江淮登基以来，已然是独一份了。
况且江淮尚且无子，若是王贵嫔这一胎能生下皇子，那就当真是母凭子贵，前途不可限量了。
可是我与王贵嫔心里都清楚，这个孩子，是注定生不下来的。
【6】
王贵嫔有孕之后，我便不再往皇后那儿去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王贵嫔是我引荐给皇上的，王贵嫔一怀孕，恩宠自然是又落回到了我头上，不少妃嫔都暗地里讥讽说我好算计。
我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细细算着时间。
王贵嫔怀胎五月时，意外还是发生了，王贵嫔从皇后宫中请安回来之后，腹痛不止，太医们也束手无策，王贵嫔就这样小产了。
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江淮震怒，一切证据都直指皇后，皇后被软禁了起来，由我主理六宫。
我很清楚，江淮暂时是不会废后的，即使他再因为这个没能平安降生的皇子憎恶继后，他也不会废后。
王贵嫔会更加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皇后也是。
江淮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皇后，但在一个夜里，我偷偷去了椒房殿，见到了皇后。
她很憔悴，百口莫辩。
见我来，她都没有反应，我坐下来道：“娘娘现在还觉得，皇上是明君吗？”
皇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次的掌嘴，还有这次的落胎，都是我指使王贵嫔针对皇后。
身为帝王，江淮仅听了王贵嫔一面之词，相信了所谓的我伪造的证据，就匆匆发落了皇后，连带着敲打了朝堂之上的贺丞相，实在太过于轻率。
但我却知道，江淮是不满贺家在文人清流之中的地位，借此机会，江淮还裁撤了不少与贺家亲近的官员。
就连我都不清楚，王贵嫔落了胎，江淮是更悲伤这个孩子没了，还是庆幸终于有人递了一把刀子给他。
“娘娘，贺家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皇上的心肠，未免也太狠了。”
“贺丞相胸怀苍生，没有半点结党营私之意，为了皇上的朝堂稳固，可谓是殚精竭虑，可到头来，皇上却因为心中的猜忌，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对待贺家，实在是太令人心寒。”
我慢慢地说着，终于，皇后抬起了头，“不是本宫做的，本宫绝不会连累母家。”
清流世家最在意自己的名声，肉体上的惩罚有时都比不上几句轻飘飘的话，想来贺家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我笑，“是谁做的重要吗？即使不是因为王贵嫔的孩子，皇上也总能找到理由发落了贺家，不是吗？”
一句话问得皇后哑口无言。
她十分聪明，她不是看不明白其中的事，若是这件事真是她所为，贺家的下场只会比这还要惨烈，江淮这样的人是不会轻轻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娘娘是否觉得，贺丞相为了这样的帝王殚精竭虑，太不值得了。”我笑着看向皇后。
皇后猛然抬起头看我，眼里的震惊盖过了忌惮，“你......”
我道：“皇后娘娘，您自小才华出众，心有气节，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努力，只为了成为一个依附男人的皇后太不值得了吗？”
“娘娘的才华，足以如那些男子般，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施展抱负，为家族荣誉，为天下百姓谋一个好光景，这不仅仅是只能男子才能干的事，女子同样可以。”
“娘娘有时是否也在为先皇后感到遗憾，明明嫁人之前那样骄傲的女子，见过最广阔的天地，打过最漂亮的胜仗，最后只能死在后宫的一场来历不明的大火里？”
“娘娘也想要这样的下场吗？娘娘真的不想为丞相府挣个出路，为自己，为天下苍生活一次吗？”
皇后脸上的表情从震惊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正常，渐渐有了神采。
我不知道梦里，这位端庄继后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同为女子，我想帮她一次。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好在，透着坚定，“你想做什么？本宫帮你。”
我笑了。
回到寝殿，我就让清如去了王贵嫔宫中把药带给了她，告诉她事情已经准备妥当，让她可以开始计划了。
江淮应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从心底里认为，只能依附于他而生存的后宫女子，早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前朝大臣里有本就依附镇北侯府的势力，如今我在暗中已经全盘掌握了他们，但这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朝堂中的力量。
所以，我让贺沅替我联络说服贺丞相，为楚长歌日后登基的前路铺平道路，取得文人清流的支持对女帝登基有着及其重要的意义。
南齐百年来从未有过女帝登基，我相信贺沅要说服贺丞相，这很难，但我也相信，贺沅不会让我失望。
至于王贵嫔，一个刚失了孩子，只能依附江淮的宠爱和怜惜生存的女子，绝不会引起江淮的怀疑。
我给王贵嫔的药是下在她自己身体里的，江淮正值英年，又十分谨慎，从饮食起居下手绝无可能，那就只能让王贵嫔以身体为饵，一点一点掏空他的精气，将毒性不知不觉地渗入江淮体内。
当然，这样的话，王贵嫔也会暴毙而亡，不过这药是她自己来求的，甚至为了让药性发挥更快，她还换了更凶猛的药引，她早就不想活了。
“你就这般爱四皇子？”给她药时，我其实很疑惑。
我也曾爱过人，可惜所爱非人，王贵嫔对四皇子的忠诚和爱，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四皇子在时尚且不能给她一个名分，如今她却成了帝王的宠妃。
她完全可以背叛我，生下皇子，母凭子贵，一辈子荣华富贵。
王贵嫔只是惨然一笑，“娘娘，爱之一字，可越生死，也许在您看来，这确实很不值得，可是他死在了我最爱他的时候，我的余生，便只剩下了为他报仇这个选择。”
我默然，四皇子江皓，我还有印象，因为在夺嫡中他最无争，最正直，多的是少年心性，意气风发，所以江淮才在最后杀了他。
若是江淮不那么自卑敏感，或许四皇子能活下来，王贵嫔也不会入宫走这步险棋。
这样的祸根，是江淮自己埋下的，他只能自己受着。
“多谢娘娘成全。”王贵嫔向我拜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