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朱颜》 第3章 在线阅读
五 病愈
平召五年，我的身体在母妃和父皇的呵护下，渐渐好转。
只是我实在讨厌吃药，大量的药物让我一看见药便心生害怕。
然，心病是无法治愈的。
我大约有两年多不曾见过哥哥，可是这两年的思念却越发强烈，像一条毒蛇，往我的心里钻。听说哥哥不顾母妃阻拦，将沈念带在身边。为的便是不想让母妃要了她的性命。
可笑，堂堂公主，竟然那一个女奴没有办法。想来，我也有两年光阴未曾见过沈念。
这天，母妃说是要带我回羌梧的草原，我自然是高兴不已。但是随行的人中，却多了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
我很是不解，问母妃【他是什么人？】
我偷偷瞧过去，这个男人，举止气度与羌梧男儿不同，倒是儒雅安静。看来是个汉人。
我心生不喜，母妃却说【这是宋军师之子，宋堰。】
【带着他干什么？】我问
【自是文武双全，一路上好照应你。】母妃道
我明白了母妃的意思，我已经年过二十，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彼时我早就心灰意冷，嫁给谁都不重要。因为我的心很冰冷。难不成，我还要指望一个汉人男人捂热它吗？
可笑。
宋堰一路上沉默寡言，看着像是不怎么想搭理我。这日，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问宋堰【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堰抬起眼，缓缓看了我一眼【听闻公主不喜汉人，臣自是不想惹公主生气】
【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我对宋堰突然之间很好奇。因为这两年，陪伴我的，是数不尽的药物。没有几个人肯在我身边对我好。我越发孤单，也需要一份陪伴，或者是友情。
但是，此刻我并不排斥宋堰。
明月清风，像是他给每一个人的感觉。
【臣下午还要赶路，便不打扰公主了】宋堰起身离去
【站住，我还没说完话呢，你就走。都说你们汉人重视礼节，怎么偏你是个不讲礼的人？】我讽刺他
宋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
【你爹是宋军师？我知道他，父王打天下，有他一份功劳】我道
宋堰点点头，依旧不说话
我得寸进尺【你可知道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宋堰噗嗤一笑【公主殿下，是病还没有好吗？就算公主想要嫁给我，宋堰也没有这般意思。】
我尴尬道【这是我父皇母妃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呀！】
【哦，皇上这是下旨了？公主这般确凿？】宋堰疑惑道
【我........】我无言以对
【臣只是陪公主远去羌梧草原历练，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公主不必多虑】宋堰轻声道
..........
今天我很尴尬，我知道是因为我的无脑，以至于看见宋堰，我就感觉自己是在犯贱。
宋堰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让我不禁感慨，这人真是淡定......
四个月后————
从羌梧草原回来，我不禁感慨我的变化之大。从前我是到处疯到处野的羌梧小公主，现在我是个不敢僭越礼节的药罐子。
但是，我很开心，很开心。因为羌梧，才是我眷恋的家，那里，是我和哥哥一起长大的地方。有我数不清的回忆。
然，回来之后，让我和母妃都震惊的一件事情是，我父皇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沈念！
短短四个月，沈念便在后宫，成了父皇的美人。沈念很得宠，可是母妃不开心，哥哥更不开心。
尽管哥哥曾经伤了我的心，但是我骨子里的血脉仿佛在哭泣。我知道，哥哥很难过。
一路上，我顾不上丢下的鞋子。跑到东宫去看望哥哥。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哥哥一人独自苦闷喝酒。我的记忆力，哥哥不会这样。
【哥哥，这是自暴自弃了吗！】我问
哥哥其实悄悄在我熟睡的时候来看望过我好几次，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曾揭露过他。
哥哥只是苦闷的看着我【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哥哥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伤心？】我拔出剑问他
哥哥没有回答我，只是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这两年的难受和时光，怎么是一个对不起可以说清楚的？
【哥哥，我和你，是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我说罢，便转头离开。
母妃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了，因为沈念得宠，对母妃自然是不友好的。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父皇见到沈念会如此宠幸她？难道她是真的能让男人鬼迷心窍吗？
母妃只是轻声说道【到底是我对不起香雪海】
香雪海？
我依稀的记忆中倒是记得香雪海夫人。
只是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是中原汉人。那时的香雪海夫人很是得宠。可是后来，我不曾见过她。若非母妃提起，大抵是没有人再记起她了。
【香雪海夫人本姓沈，是沈念的远房亲戚。沈家抗梁，在北方晋城郡被攻下后，被你父王所得。那时，我还尚未嫁给你父王，却心慕于你父皇。我自然是不喜欢香雪海的。后来在你父王南下攻汤池之地时，赐了一杯毒酒给她。因为羌梧人，不能生下一个有汉人血统的孩子。那将会是羌梧的灾难。】母妃又道【沈念，到底是与香雪海有五分相似，你父王自是不能忘却，与其说是沈念得宠，不如说是你父王憎恨我.......【香雪海夫人逝世后，你父王不许任何人提起过她......】
【我处处提防沈念，没想到，他不仅祸害了我的儿子，更是祸害了我的丈夫......】母妃的心像是在被火煎熬一般，徐徐道出这些往事。
今夜，我和母妃注定是无眠的.........
六
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日，宋堰突然进宫。彼时我正在父皇身边，措不及防碰上宋堰。
我本意打算退下去，但是父皇执意将我留了下来。我不得已，只好站在一旁，像个木头柱子。
近来，我总是无精打采，父皇担忧我的病，总是会陪着我。
彼时已是秋天，秋枫开得正酣。风一吹，那枫树便开始呼呼作响，顷刻间，便是秋枫恣意随风起。
我看的一旁的秋枫入了迷，却被父皇一句【烟雨，便托付给宋堰】惊醒。
不光是我，连宋堰也是一惊。无奈，圣上当众指婚，岂是可以否认的？
【朕与沈氏斟酌三分，便是宋堰最合适不过烟雨了。烟雨，即日，你便出宫去吧.....】父皇淡淡道。
沈氏？这关沈氏什么事？我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一个沈念做主！
但我并不能明面顶撞父皇。在父皇允准我退下去后，我怒不可遏跑到甘泉宫去质问沈念。
沈念一脸淡定，她的身旁，是几个老妈子。
【你是怕我伤了你吗？】我冷笑道
沈念静静道【公主最是善良不过，本宫到底会念几分情面。】
【你为什么，要蛊惑父皇，将我嫁与我并不熟悉的宋堰？】我问她
她却只道【啊？难不成，公主这是要嫁与自己的亲哥哥了？】沈念娇艳一笑，依旧明眸动人【公主呀，这里不是羌梧，这里是大梁啊】
她又道【其实啊.......皇上只是觉得公主不应该被困在宫里一生。公主有了自由会很开心】【公主不会明白自由会有多么珍贵。像你母妃，便是被困了一辈子。我想，她并不会觉得她有多么快乐】谈及母妃，沈念的眼中只有冷冷的冰凉。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像伤害哥哥一般伤害我的家人】我很坚定。
沈念只是默默走到屏风后，细细的声音道【把这天青瓷瓶砸了吧.......】
那个瓷瓶，是哥哥送给她的。原来，哥哥的情谊在她眼里如此一文不值。
即日，母妃含泪送我离开。父皇只是挽着沈念的手，对我道【保重】
我厌极了这身上的脂粉味，却又要时刻保持端庄的模样，以免婚冠掉落下来。
我没有见到哥哥，母妃说，哥哥不想见我。不想见便不想见吧，我想。
而在入婚轿前，我却望见了在城南角的哥哥。泪模糊了眼眶。我竟看不清他的神情。
婚轿一路颠摇，这个小小的轿子，让我很不舒服。以至于和宋堰拜堂时，我已然忘记要对向他。只见一双白皙的手，温柔地将我的手拉下来。
我这些天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和哥哥在羌梧的草原上奔跑。可是突然，哥哥就不见了。我拼命地用羌梧语喊他，可是醒来时，只有宋堰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我。
【做噩梦了？】他问
我不回答，只是闷声睡去。自婚期开始，宋堰与我同床不同枕。宋堰倒是有一房侧室，所以他并未碰过我。
只听说，宋堰对那侧室是极好的。
这日，侧室来向我敬茶。这侧室，名为温冉。性子倒是温和，样貌也是上等。
我赏赐她一些金瓜子，寒暄几句，便是温氏离开。
难怪宋堰对她倒是极好的。日子仿佛过的很平淡。年复一年，直到平召七年的冬日。
平召七年，侧室温氏为宋堰诞下一女。宋堰自然是高兴的，送了好些上等物品送与温氏。温氏只是收下一半，将另一半送与我，并祝福我早日生子。
我自是笑纳，却不由得羡慕几分温氏。我明白，宋堰并不爱我，但是自始至终，宋堰对我是极为恭敬的。我也默许，宋堰与温氏的日子过得很好。
自嫁给宋堰之后，我便不能时常出入宫中。只能时常向宋堰打听朝中之事。
平召十年的夏天，我嫁给宋堰已有五年时光。父皇在这一年撒手人寰，父皇临终前在殉葬名单中写下母妃的名字。
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悲凉。因为再次看到母妃，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宋家的。温氏为我冻了冰梅凉饮，好言安慰。我抱住温氏大哭。
【夫人若是伤心，妾便听着】温氏道
我哭的不能自已。宋堰看着我，迟迟没有说话。
麻木如我，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亲情。这世上，唯一值得我活下去的，好像只剩下了哥哥。哥哥........
嘉元元年，梁武帝许涟即位，先帝美人沈氏尊为皇太后。
我随宋堰进宫，时隔五年，终是见到了哥哥。此时沈念已被尊为太后。人人称她一声【沈太后】
沈念自然是即为风光的，即使彼时她与我同龄，不过二八的年纪。
哥哥不同于以往，在这五年的时光中，褪去了以往的青涩。他的模样愈发像着父皇。
【烟雨，朕....约莫五年未曾见你了】哥哥轻声道
【哥哥.....】丧母未久的我，泪眼婆娑的看向哥哥。可是他的眼里，仿佛没有悲伤。
【公主请起吧】沈念徐徐道。她的目光看向哥哥，只见哥哥冷冷看向她。
一路上，宋堰缓缓道【烟雨，你母妃的名字，是沈太后加进你父皇名单中的】
我不由得怔怔，宋堰只道【沈氏得宠，沈氏之姊弟皆回朝担任要职。沈太后暗中勾结丞相庞乙，在你父皇酒中下了剧毒。因沈太后念你对她有恩的情分，便威胁我，不得在你哥哥登基前对你说出实情。否则，你只有一死.....】
宋堰又道【烟雨，莫要再怨你哥哥了，他这些年，很不容易】
我愣愣半晌，脚下一软，只由得宋堰一路送我回宋家。
嘉元二年夏，我作为小姑子，第一次以自家人的身份进宫探望哥哥的长子。
王美人有孕，生子于长平宫。哥哥自是欣喜不已。他告诉我【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我也是高兴不已，因为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亲人。我带了好些小孩子穿的衣物送与王美人。
可是王美人的眉头没有伸展过，我试探问道【美人这是有什么心疾？】
王美人摇摇头【是太后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的】
此言一出，哥哥与我，皆是一惊。
哥哥的长子被沈太后赐名【许廉】，这个孩子被抱到沈太后身边养着。
明明哥哥正值壮年，沈太后却执意下旨，封许廉为太子。其心人尽皆知。
这日，我作为姑姑进宫探望廉儿
沈念姣好的容颜并没有随着岁月而留下痕迹
我一如既往，问道【太后为何揪着我一家不放？】
沈念没有回答，只是叫出她的男宠，在我眼前恶心我。【你哥哥，即爱我亦恨我。你知道吗？他昨日杀了我的男宠，今日，我就要立廉儿为太子！】沈念的眼睛中，勾勒起往事种种。
沈家受累于大梁皇室，是仇恨支撑沈念活下来。她不能忘记，爹爹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示威。母亲被羌梧人奸污自杀。
偏偏哥哥看中了沈念，哥哥救了沈念。沈念将自己献给了哥哥，可是她自始至终只是利用哥哥。然，几年的相处，沈念不由得对哥哥暗生情愫。
所以，在她看到王美人生下廉儿时的嫉恨，让她以子贵母死的制度赐了王美人一杯毒酒。
至于我，自然也是不能留在哥哥身边，哪怕是亲人，她也会不由得难过一阵。
她步步为营，只为报仇雪恨。却不曾想，自己已深入情网。
【我到底，也曾是你的主子】我冷冷对沈念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