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英雄传》 第五章:十步杀一人 在线阅读
夜风清凉,忽有马蹄声至。
孙烬隐在燕雀楼的围墙外,耳听琴声转变,又听马蹄声竟自远处驰向燕雀楼正门,不禁心头一紧,暗道:“这夜半三更,燕王还要会客吗?”
心念动处,已踩着围墙阴影,缓步向正门走去。
方刚走到转角处,便听马蹄声止,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伴着燕雀楼老管家的招呼声自黑暗之中传来。
孙烬凝神静听,同时微微侧身,要探头前观。
正动作间,陡听一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孙烬忙停身当场,不敢再有丝毫动作。耳中却又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踏地之声。
孙烬暗道:“莫非被他发现了?”正值慌乱,一声猫叫恰时传来。
脚步声止,老管家在后赔笑道:“一只闹夜的野猫罢了,这燕雀楼中侠士门客不下百人,便是蚊虫鼠蚁进了来,也终究逃不脱去。湦公主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如何能够逃脱得了?大人还请放心,大老爷在沉香堂已等候您多时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老管家的言语后传来,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恩,走吧。”落入孙烬的耳中,却仿佛身堕十八层地狱一般。
孙烬暗道:“这人好生厉害,幸好有猫儿及时出现,否者我岂不是要……”
转念又想:“我堂堂男儿,安危何必看的这般重要?且听那老管家话语中的意思,似乎已将湦儿公主软禁了起来,而这个人似乎接到了讯息,是披夜赶来,要将她带走。”
想到司马湦以金枝玉叶之身,孑然带月,独骑北上,势必在逃避着什么,而这司马机非但没有庇护侄女儿,反倒出卖于她。
如不然,她的琴声又怎会这般悲凉?又怎会有突破敌阵,箭穿敌首的煞气?
那敌人自然是司马机无疑。
孙烬想到此处,深感怒火难遏,暗骂了司马机一番后,思忖:“这燕雀楼中武士近百,兵士更不知有多少,防卫当真严密,我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将湦儿公主救出?”
深思半刻,终究无甚妙法,心想:“我再耽延一刻,湦儿公主距离危险便更近一刻。那人去沉香堂拜谒司马机,说话便要转回燕雀楼,我需得在他折回之前,救走湦儿公主。”
他曾入内一行,知道燕雀楼院内的大概布局与道路,那沉香楼的所在乃是院落东北角上的一处阁楼,乃是司马机日日酗酒的地方。而群英堂则是燕雀楼第一层的南面厅堂,若要登高至顶,需得去到燕雀楼的北面,才能踏梯而上。
脑海中浮现出了燕雀楼的全景,孙烬打定了注意,不再做丝毫停留,细听正门似乎无人,便轻着手脚,缓慢靠了近去。
幸喜正门大开,更无侍卫把手,孙烬暗道:“你司马机自负楼内武士兵卫多多,却屡次将最要紧的门户要地抛诸脑后,如此不禁使得强人乘虚而入,烧杀劫掠,更也为我提供了方便。”
当下猫着身子,飞步抢进门去,左看前后无人,心中先是一喜,又思救人良机稍纵即逝,便不做任何停留,闪身迈步,急速向燕雀楼北面的楼梯阁奔去。
转角过弯,哪里去管沿途阁楼亭台勾心斗角,只把脚步提到生平最快,似劲风鬼影一般,看来东倒西歪,实则已然远去数十丈。
燕雀楼高有十数丈,最顶层内的微弱烛光已然暗了下去,琴声也止,想来司马湦似乎已睡下了。
孙烬站在楼梯阁前的竹林中,瞩目眼前守卫门户的两位披甲兵士,心中盘算:“我若直冲上前,必定会被他们拦住。可惜齐无名那一剑练习的并不熟稔,无有把握能伤敌止声。稍有疏忽,他们任何一人大叫出口,便会引来这院落内暗藏着的身怀绝技的江湖武士。”
情知冲动不得,但那来人已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去了多时,此刻只怕已在回返的路上。再不设法救援司马湦,待得她被人带走之后,再救可是千难万难了。
孙烬心下焦急,又无计可施。正没理会处,忽见门前一位兵士低声对同伴说道:“二哥,你先守着,我撒泡尿去。”
那被他叫做二哥的兵士啐了一口,道:“懒驴上磨屎尿多的东西,快去快回。”
那士兵嘿笑一声,将长矛靠在了墙角处,提着裤子,小跑着走了。
孙烬注目凝视,心道:“去了一人,却是天助我也!只不过这剩下的一人也不好对付。”
思思念念间,那人竟然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大张的嘴巴后,斜靠在门框之上,假寐起来。
孙烬大喜过望,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静等了一会,待那人睡的沉了,方才蹑手蹑脚自竹林中跑出。
阁楼内灯火飘摇,有两位粉衣小鬟对坐在窗边低声交谈,孙烬避开了兵士的身子,佝身进屋,心道:“这两个小丫头正谈的兴起,我且快步奔去,谅她们也发现不得。”
心念打定,便看准了楼梯的方位,脚步微抬,使出了骏马步伐,身躯如风,飘然而去。
一小鬟似觉凉风拂面,抬眼间但见黑影一闪,不禁‘哎呦’一声。同伴忙问:“怎地了?”
那小鬟揉了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侧过头去,见门前兵士背靠门框,依旧守卫的严密,不禁蹙眉呢喃:“难道花了眼么?”
同伴嗤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困了罢,得了,不陪你聊了,我也要去睡了。”说着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孙烬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只觉一颗心儿挂在体内砰砰直跳,似要跃出口头,喷出嘴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耳边听着两小鬟的问答,微微一笑,踏步向楼上走去。
二楼昏暗,三、四、五、六、七楼皆然。孙烬一口气奔上了八楼,左右看看,推开了楼梯口左侧的门户。
吱呀一声过处,门户大开,孙烬踏步入内。只见寒光一闪,脖颈处竟已被一件冰凉的物事抵住。
那物事冰凉至极,更锋利无比,虽只淡淡的抵在脖颈上,却依旧微入肉中。孙烬大骇,想要后退,已然不能,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云陈赞中的哪一位?”
孙烬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脱口道:“是我,孙烬。”
司马湦入得燕王府,本想着燕王司马机会如父亲一般爱护自己,保护自己,谁知饭罢便露了本性,派遣士卒将她软禁在这高楼之中,更放出信鸽,告密与远在朝堂的皇后贾南风。
司马湦心中悲凉,更觉愤怒,是夜独坐哀伤。百无聊赖之际,正见七弦琴孤卧窗边,是才弹琴独奏,以解心中悲苦,却不知越弹越是愤怒,恨不能立时冲下楼去,将那个投靠权势,毫无司马家男儿骨气的皇叔父剑杀当场。
但她毕竟是女儿身,虽曾得名师教导三日,更传下至宝,却毕竟学艺不精,便连江湖上的九流武士也稍不敌,更何况高手如云的燕王府?
心灰意懒,绝望之心大胜,暗思这一次被云陈赞卫士带走之后,是如何也逃不脱的了,所幸一死了之,也省的自己的清白身体被那武陵张家的权势败类糟践。
正做此般打算,忽听楼道中有脚步声起,她心头一惊,只道是云陈卫士已然到来。暗道:“我死也便死了,说不得还要杀你贾皇后一位得力卫士,也不算白死。”
故此才隐在门后,抽出吴钩寒霜,静待敌人到来。
却怎能想到来人非是敌人,竟是前日路途之中匆匆邂逅一别的少年侠士。
司马湦大喜,忙收回寒霜,道:“你怎么来了?”
孙烬心知事态紧急,道:“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先带你出去再说。”
说罢转身便走,待到楼梯口前,却见司马湦依旧呆立在闺房之中,并不出门,不禁蹙眉,心道:“此时势如烈火,怎能再做迟疑?”折身而回,探手拉住了司马湦的手掌,带着她快步向楼下走去。
他只是心中忧急,生怕那老管家带人折返而回,却没想到男女有别。
待得柔荑入手之后,不自禁的全身一颤。暗斥自己荒唐,唐突佳人,亵渎圣女。
但又着实不愿撒开手去,微一思索,还是逃离要紧,便忙摒除歧念,大踏步向下走去。
司马湦被他的右手握住左手,也是一惊,但想彼人虽然言语不明,所作所为却是在解救自己无疑,自也不觉厌恶。她咬着下唇,红着面颊,跟着孙烬的脚步,一步步的踏阶下楼。
二人环绕转折,终于来到了二楼与一楼的转角处,孙烬侧头向外张望,但见门前那两个侍卫已然归来、苏醒,二人精神抖擞,持戈傲立。好在面朝北面,看不见身后阁楼内的光景。
孙烬扭头看了看司马湦,但见她面颊红润,仿似初熟朱果一般,好不惹人怜爱。
心意微乱,呼吸便急,忙摇头甩脱了怪异的想法,探手指着楼梯下方木桌上的烛台,悄声道:“咱们悄悄下去,用桌上的烛台偷袭那两人,然后离去。”
司马湦点了点头,低声道:“都听你的。”
孙烬闻得此言,心头一暖,握着司马湦的右手不自觉的紧捏了一捏。
司马湦吃痛,忍不住呻吟一声,直吓得孙烬亡魂大冒。转头下看,幸喜那两侍卫并没有听见,这才长吐一口浊气,转头向司马湦投去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
二人轻脚下楼,好似每一步都有万钧沉重,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惊到了守卫。
终于来到楼梯下方,孙烬万分不舍的松开了司马湦的手掌,轻手取下烛台上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木桌上,将青铜打造的烛台递交给司马湦,而后自己拿起另外一个。
二人缓步前行,孙烬心脏咚咚,瞥眼间,忽见身旁珠帘旁站着一个身着粉衣的小鬟,嘴巴大张,双眸之中满是惊恐,似要呼叫出声。
孙烬暗道糟糕,再也管不得其他,飞身上前,探出右手捂住了粉衣小鬟大张的嘴巴。
小鬟终究没有叫出声来,却猛然闭口,在孙烬的手掌上咬了下去。
孙烬吃痛,眉头扭曲,想要用左手紧握的烛台敲击小鬟的头颅,但又怕自己下手太重,伤了这妙龄女子的性命。
正踌躇难断间,只见司马湦飞步上前,右手戟指在小鬟的后背与脖颈处连点三下,而后侧目向自己投来一个肯定的目光。
孙烬早就听闻江湖侠士有点穴制人之法,只可惜缘悭一面,始终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而今陡见,不禁眼光一亮,暗道:“原来你会点穴啊。”
右掌疼痛丝毫不减,孙烬抽回手掌,低头下看,掌缘已被那粉衣小鬟情急之下咬出了鲜血。
他本就不怕疼痛,更不怕鲜血,随手在衣衫上擦抹了一下后,将左手的烛台递交右手,侧目看了看门前挺立的两卫士,又看了一眼司马湦。
眼神交换,已表明了意思。
司马湦点头示意,二人轻步上前。
司马湦既然会点穴之法,自然再用不到烛台,却又不便丢下,只得连同吴钩寒霜一起递交左手,右手戟指,做足了准备。
孙烬却不通武艺,只得以烛台敲击,妄图将那左首的卫士震晕。
二人近到门前,再度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孙烬道猛然高举右手,向着卫士的头顶砸了下去。
但在中途,却忽而起了怜悯之心,思忖:“烛台乃青铜铸就,若是用的力道大了,岂不是要害了他的性命?”
右手随心意而转变,烛台临近卫士的头顶时,竟向下偏了几分,偏偏斜斜的砸在了卫士的脖颈之上。
只听那卫士“哎呦”一声,竟然没有昏晕,反一个箭步跳了出去。右手持着戈矛,左手捂着脖颈,“哎呦、哎呦”的叫个没完。
孙烬大惊,一时间竟忘了夺门奔逃,只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边,但见司马湦红衣一摆,身躯飘然而出,左手寒霜与烛台一同甩出,径向那“哎呦”不休的卫士砸去。
而右首的卫士依旧呆立当场,好似浑然不觉外事一般。
孙烬知这卫士已被点中了穴道,而自己竟然无功,反要女子帮忙,不禁大囧。抬眼看去,但见烛台弯刃齐齐向那卫士砸去。一个坚硬,一个锋利,司马湦又在情急之下使了十二分力道,两件物事宛若飞雁破空,径直嵌进了卫士的身体之中。
吴钩斩胸腹,烛台破头颅。
那卫士再难发出一声,就此丢兵后跌,身死当场。
孙烬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见过死人,竟被吓得呆了。
司马湦毕竟经受此般遭遇,早存必死之心,心地较之孙烬还要刚强三分,飞步上前,抽出了嵌在卫士胸前的吴钩寒霜,也不管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染在自己的红衣上,回头对孙烬道:“快走。”
被她这清脆的声音一喝,孙烬如梦初醒,甩手丢下烛台,飞身向前奔去。
他身法了得,司马湦自是不及,不过三两步间,已被超越了去。
但有人身法比他更快。
孙烬狂奔之时,只见黑影一闪,一条体态巍峨的汉子已立在了身前。
那人黑衣裹体,劲装飒爽,上以金线绣着云纹,正是贾南风皇后的贴身侍卫,三十九位云陈赞卫士之一。
孙烬见前路被阻,心念电转间,已知事迹败露。他自不愿身死在此,更不愿司马湦在此遇害,是以丝毫不做停留,步法转变,身躯倾斜,已侧向那云陈卫士的左手边奔去。
同时左手后伸,拉住了司马湦的手掌,妄图带她一起逃离。
那云陈卫士武艺非凡,岂能容孙烬这个小子带人逃走?左手一扬,凝掌向孙烬拍去,再次阻住了他的去路,冷哼一声,道:“无知小儿,哪里逃?”
大手在前,气势无匹,孙烬一见之下,便觉心惊。那掌风裹面,威势无双,且万分熟悉,暗道:“那夜段尘是否也是用这样的一掌打在了我的胸口上?”
此一掌比之段尘那一掌更强不知多少倍去,如何能接?孙烬大骇,脚步却已踏出,无可闪避。
不及暗叹自己便要身死当场,只得勉力将司马湦护在身后,谨防她有丝毫损伤。
忽见黑影再闪,竟自身旁屋顶上飞下一人,单掌前探,无声无息的将那云陈卫士的一掌阻住。
云陈卫士似受巨大冲击,不由自主的后退三步。正此时,孙烬另一步又已踏下,拉着司马湦的红色身影,如风一般向前窜出了三丈远。
孙烬不知那飞身而下的一掌是何人所发,奔跑之时转头看去,但见一位身材魁伟,黑巾裹面的汉子立在当场,傲视睥睨,一双精光满含的眸子之中,很有纵横捭阖之势。
如此样人,如此目光,怕不是江湖草莽,实是个征战边疆,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大元帅。
此时这燕王府中的一干武士侠客们方才赶到,见那汉子与云陈卫士对峙,燕王司马机更在老管家的搀扶下快步奔来。
众武士急欲表现自己的能力,纷纷拔出腰间佩剑长刀,怒吼一声,向那大汉斩杀而去。
此时孙烬已带着司马湦越过了人群的视线,转到了竹林后方,眼看便要来到前院,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正见那黑衣大汉掌风肆虐,震得满院武士纷纷倒跌。更有内力略差者,受不得掌风之威,口吐鲜血,委顿在地,眼看是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