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第5章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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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安夜里来找我时,沈宅内起过一阵小骚乱。
听往来忙碌的下人说,是魏容瑶与沈槐安在屋内吃茶时烫伤了双手。
屋外开始飘着雪时,沈槐安没有撑伞便来到我屋内。来时几点雪花倚在他肩头,进屋不久便化开了。
他人还未落座,便着急忙慌地开口,「阿拂,纳你为妾并非我本意。父亲应允赵伯父提前婚期,他们都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为了护住你才没有同你事先说明的。」
沈槐安拉起我的手,眼神下是一片赤诚。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是正妻呢?」
我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明显能感受到沈槐安身形一顿,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因为沈伯父不容许一个罪臣之女作为他的儿媳。让自己的儿子将其纳为妾,本就是仁至义尽。
在官场上,哪有一辈子的朋友。即使父亲与沈伯父结交颇深,可一遭落难,不都是选择明哲保身。
我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开口:「沈伯父会救我父亲吗?」
沈槐安在主位上坐下来,眼神却有些飘渺。
我先前对他的所有希冀在这一刻,逐渐分崩离析。
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失望,沈槐安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拥入怀中。
「我会去求父亲的,求他出手帮忙。现在太子彻查还未完全定罪,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我仰头看向沈槐安,想起了牢狱中的家人,心下五味杂陈。
「我听父亲说了原委,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槐安你帮我去寻那祝容慷的家人吧。」
那祝容慷在观月山对峙时,指明道姓说是我父亲指示他这么做的。随即当众自戕,落得个空口无凭,死无对证的局面。
我父亲为官清廉,即使如今朝堂上太子与邕王两派斗得水深火热,我们赵家却都依旧保持中立。
赵家世代簪缨,无论是文官或是武官。赵家效忠的永远是大周,是大周的天下。
沈槐安应下我的请求后,便去恳求沈伯父,却没想到他与他父亲爆发了父子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沈槐安跪在沈父的书房外,冬雪絮絮飘了一夜,他便跪了一夜。
茜儿来告知我时,我才知道发生的事,我赶去找他时却被魏容瑶的人拦在了屋外。
我与之争执起来后,才见魏容瑶带着身旁的几个下人从屋内出来。
我看着魏容瑶双手被白色的绷带缠绕着,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出来。
看着她被绷带缠绕着笨拙的手微微一愣,吃茶能把双手烫伤成这样吗?我心下不禁疑惑。
「没有规矩的东西,害得官人受了一夜的风雪以至昏迷不醒,如今你倒还有脸来见他?」
魏容瑶见我,毫不吝啬她的愤怒。她摆了摆手,身后几个嬷嬷便上前来将我钳住。
「官人先前怎么说的?没有他的允许,你不得踏出采薇轩半步。如今你忤逆官人命令,我这个当家主母今日就该好好管管你。来人,打她个三十大板关到后院柴房去!」
「魏容瑶你敢?」
「如今你已无娘家可依,赵拂你还没认清局势吗?」
魏容瑶笑着伏在我耳旁说道:「赵拂,不妨再告诉你。圣上怜悯你赵家世代忠良,只叫你一家两日后流放塞外,你真该好好烧柱高香了。」
我死死地看着魏容瑶,恨不得将她那张玉面假笑的脸挠个稀碎。
魏容瑶说的那句‘你已无娘家可依’萦绕在我耳旁,木棍一下一下落在身上再痛我也没有喊出声来。
我能感觉到满嘴的血腥。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却不能叫它落下。我不能就这样被困在这里,我要救我的家人。
彻底陷入黑暗时,我明白了,我不该将希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9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便看到了沈槐安,他面色苍白立于我身旁。
「我睡了多久?」我问沈槐安。
「你昏迷已有两日,你的伤口我让茜儿给你上过药。这几天你便躺着,没有人会来打扰你的。」
沈槐安神色愧疚,越说声音越小。
我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拉住沈槐安。
「今日是我父亲他们要被流放的日子,我要去见他们一面!」
「你如今这副身子,能去哪?」
他声音森冷,原先的关切也被我的话冲淡了不少。我不理解,为何每每提到我的家人,他都要这么冷漠。
单单是维持站着的姿势,我便满头大汗。我眼神坚定,唤来茜儿便准备出门去。
身后的沈槐安重重地吐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道:「我陪你去。」
昨夜下过一场雪,整个平京银装素裹一片洁净。
我在茜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父亲他们。
父亲回头时立刻发现了我,紧接着母亲与兄长也齐齐转过身来。
我眼睛一酸,却还是要强装振作地走向他们。
我把为他们准备的包裹递给母亲,母亲却抢先握住了我的手,眼泪倏地便落下。
母亲真是个爱哭鬼。
「怎么短短数日,阿拂看着如此憔悴?」
「母亲多虑了,阿拂很好。」我声音哽咽,眼睛却不敢去看母亲。
「槐安待你可好?」
我对上母亲的眼睛,她满眼的关切,我只微微点了点头。
「好在我们阿拂没有受到牵连,母亲以前还对嫁出去的女儿随夫家这事感到愤愤不平。如今倒是庆幸,还好,还好你嫁出去不会受到牵连。」
母亲轻抚着我的头,眼眶又红了起来。母亲开口欲说话时,却被不远处的吵闹声打断了。
看过去竟然是兄长与沈槐安起了争执。
只见文弱的沈槐安被兄长压在地上,兄长神色愤怒举起的拳头却被父亲死死地拉住。
我赶忙走过去,帮着父亲拉住兄长。
「阿拂,你告诉哥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兄长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沈槐安,语气中的火药味十足。
「槐安没有欺负我,哥哥你快放开他。」
「真没有?可我刚刚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你说是不是他打你了?」
我鼻头突然发酸,却迟迟不敢开口说话,我怕我一开口便止不住哭出声来。
只是细微的动作,兄长便都能察觉到,我满嘴苦涩,强忍着泪水憋得满脸通红。
可这通红的脸,却让人以为我害羞了。
于是父亲开口打圆场道,「你个榆木脑袋,阿拂与槐安是夫妻,哪有欺负一说。」
我们算夫妻吗?至今我们都没有圆房,况且我也只是一个妾。
兄长顿首,而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松开了钳住沈槐安的手。
「真没有欺负你?」
兄长关切地看向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
我强忍着泪水,露出笑来。
「真没有,哥哥你放心。」
还不等我们多说,官兵便过来赶。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家人,临了还向父亲问到那祝容慷京中的住址。
「阿拂,你沈伯父会帮我们查明真相的,你就不要太操心了。」
我心凉了一大截,回想起沈伯父说起赵家变故的态度,以及他与沈槐安在书房的那夜争吵。我没敢告诉父亲,他的挚友知己早已经弃他不顾了。
我回头去看沈槐安,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淡淡地微笑着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