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网》 第3章 在线阅读
8.
第二天，宁安侯便来下聘，求娶的是将军府的五小姐江若。
但聘礼并不丰厚，像是匆忙准备的，而且该来下聘的人却没来。
很多人都说是晋世子在和江环赌气，一气之下求娶她的妹妹来给她添堵，所以很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说我抢了大姐的夫婿。
但缘由到底如何，只有那日的我和晋明骁知晓。我不管晋明骁怎么想的，但终究世子妃的位置落在了我头上。
即使现在的我跪在地上，我也不觉得疼。
阿姐的院子终于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丫鬟，对着我阴阳怪气：「小姐说，让五小姐跪了半日了，再大的火也该消了，总归是不能让这份姐妹情生疏。况且今日的角儿是五小姐才对，怎的能让您不去看看夫家的聘礼呢。奴婢这就扶您起来。」
从晋明骁下聘开始，我就被人喊到阿姐院里跪着。
我知道这是阿姐在怨我，也不辩驳，就一直跪着。
冬日里的雪下的有些大，我脸、我发、我衣衫全落下层层的雪霜，腿覆盖在厚厚的积雪里，僵硬的又胀又痛。
我朝着阿姐的院子行了最后一个跪拜礼。
阿姐，是你先将晋明骁推远的。
阿姐，若若欠你很多，拿什么还都可以。
唯独晋明骁，他该是我的。
9.
我轻轻抚摸着那些披着红纱的聘礼，心里忍不住感叹。
姨娘生前爱弹她的阮，唱些我听不懂的靡靡之音，诉说着我不能理解的苦。
我从小被姨娘管的很严，而且还让我想方设法地接近阿姐。她说即使是个庶女，也该学习嫡女的处事风范，才能有门好亲事，才能逃过做妾的命运，才不会被人贬低。
姨娘在被打死的时候，包着血水的嘴里却说的是，不准哭！把泪憋回去！脊背挺直！
现在，看到我将成为了宁安侯府的世子妃，姨娘在天之灵也会安息吧。
但是，我好像并不开心。
应该是晋明骁没来的缘故。
我知道他恨我，若不是昨晚的事，他或许不会娶我。
罢了，就算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结果是好的就好。
我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程文宴。
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从追着晋明骁的身后跑的时候，我就没去私塾了。
他和我，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相顾无言。
终究是他先败下阵来，但说话的声音不似往日柔和，有些生硬：「听闻宁安侯府的人来纳征了，便来看看。」
「夫子也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不，只是想看看若小姐快不快乐。」
快不快乐？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
我伸手接住一片落雪，再轻轻吹落，看它翩翩翻飞：「庶女而已，就像这轻薄的雪，飘飘浮浮。快乐什么的，太重了，不适合我。」
夫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诸。就算生而为庶，也该自爱自敬，才能受到他人爱戴尊敬。若是你觉得不受重视不快乐，大可反抗这门亲事。」
夫子越说越急，仿佛要出嫁的是他一样。
不过倒是难为他了，搜罗了一大堆文邹邹的话来安慰我。
「能嫁入宁安侯府，已是我的造化……何况，嫁给心悦之人，我很满足。夫子不必劝我。」
「……罢了……也好……」
他踩着厚厚的雪，缓慢的走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紧皱着眉，没有往日的温柔儒雅。
倒真的很有严师的样子。
他伸出一双大手，摊开，一只小巧的花鸟纹玉梳躺在掌中。
「师生三载，这算是为师给你的添妆……或许，以后给你讲学的机会就少了。」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学子，竟一时还有些舍不得……」
这枚玉梳虽不是时兴的纹样，但也是剔透华贵的。夫子家境贫寒，能拿出这样的梳篦应该也是花了许多银子。
我从夫子手里接过玉梳，触碰到他手的一瞬间，冰冷的有些刺骨。
但很奇怪，手是冰冷的，但玉又是温润的。
程文宴呆滞的很久，他好看的眸里有太多迷雾，我始终看不透。
他转身走到门沿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来年冬至是我的婚期，希望夫子能来。」
「好……」
10.
自纳征以后，晋明骁从未来看过我。
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在过完年以后。
他自请出征，收复边境。
于是京中贵女们开始笑话我，说我还未过门就不得丈夫欢心，说我果然只是晋明骁盛怒之下的选择。
罢了罢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他走的那日，我冒着被大夫人发现的风险，偷偷跑出去看他。
看他骑着高大的马儿，受着百姓的送行。
当我和他的眼神接触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愧色。
但一瞬而过，换上的是浓浓的厌恶。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讨厌我。
我不知道，我抛下自尊换来的这段姻缘。
到底值不值……
11.
我成日被锁在院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听着丫鬟们说，春闱放榜了。
夫子中了会元，是第一名。
皇上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说他见解独到，妙笔生花。
再后来，三月的殿试之中，夫子又中了状元。
果然，文曲星的光是盖不住的。
一连两中，很多人都想拉拢这位新科状元。
最后他被安排进了翰林院，成为了一名大学士。
我想这是对他的最好的安排。
夫子酷爱读书，翰林院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官场利益熏心，白的都能染成黑的。
极具文人风骨的夫子，该是永远高洁傲岸的才对。
12.
初秋的时候，晋明骁打胜仗回来了。
太子亲自带众大臣为他接风洗尘，夹道都是敬仰他的百姓。
「常胜将军！常胜将军！」
他只用了十五万的军马，收复了边境七州，是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
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层层盔甲下的他笑眼盈盈，意气风发。
路边有不少的妙龄女子，即使是知道他有了婚约，也不妨碍她们向他抛媚眼。
晋哥哥，我好像真的配不上你。
所有百姓都来观礼，路道拥堵非常，人群开始有些骚乱。
「噌——」
是刀！
有人握刀快速地、直直地向晋明骁刺去！
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浑身发抖，直冒冷汗，大喊：「晋哥哥，小心！」
所幸晋明骁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大手一展，挥动着手里的长枪，将最靠近他的那个刺客一杆子打翻在地，手一举，枪头钉死了刺客心窝，鲜血横流。
百姓哪里见到过这个场景，一直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发了疯的乱窜，场面一度失控混乱。
太子和官员们也无暇顾及，一边在护卫帮助下往安全的地方退，一边嘴里喊着不要慌张。
这种场景下，怎么可能不慌乱。
突然，我看到前方有一个蒙面人直直向我冲来，手里还拿着滴血的刀。
我顿时慌了神，连连往后退。撞到墙上的时候，手里摸到了一把长扫帚。
夫子说过，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于是我闭着眼，尖叫着，拿着扫帚往杀手脸上猛戳。
但木头怎可抵挡利刃，没两下的功夫，扫帚就被刀剑砍的光秃秃的。
我很害怕，我不想死在这里!
「啊——救——」
下一秒，我腾空起飞。
「闭嘴！」
是晋明骁！
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了马上。
我不会骑马，颠得我有些疼，险些掉下去。
「抱紧我。」他腾出一只手，将我脑袋按在怀里。
我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刺得我鼻子不舒服，但莫名有些安心。
对方人很多，百姓在四处逃窜，城中既不方便骑马，也不方便下马杀敌。晋明骁一勒马，调转了方向，朝城外跑去。
刚跑到城外小路的时候，马儿的后腿突然中箭。
我和晋明骁双双滚落在地，顺着林坡滚了下去。
这里的杂草很深，割的我脸疼手疼腿疼。我猛地撞到一颗大树上，才停了下来，疼的我呲牙裂嘴。
但皮相、伤痛什么的都顾不着了，我赶忙支撑着手爬起来，去找晋明骁，他滚得还要远些。
他可能伤着了脑袋，一时没能起来。而且肩上中了一箭，伤的很深。胸前的甲衣也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深可见骨。我不敢将箭拔出来，怕出了太多的血止不住。只把我的裙摆撕下一条，简单的缠住他胸前的大伤口。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扶起来，将他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他太重了，刚爬起来，我被他压得差点又倒下去。
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会儿，他意识有些清醒了。
「抱歉，若若。」
终于在他嘴里听到一声若若了，我有些止不住泪花。
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