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无视他，越过他。
陆铭在十步之外的位置向我伸出手。
我迎着他走过去，陆北城刚要从座位里出来拽我，就被他妈妈一把按了回去。
“你小叔的婚礼，你瞎掺和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刚才陆北城站起来说的那句话，已经在宾客之中泛起了一圈涟漪。
他们大抵是碍于陆铭的面子，不敢直说什么，可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打量。
确实，婚礼上，侄子对自己未来的婶婶亲密相称。
传出去能挂一晚上热搜了。
我想要摒弃那些钻进耳朵里的流言蜚语，走向陆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可在我将手放进陆铭的掌心之前，陆北城突然抢走了我的手。
“宋潇潇，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陆北城看向我，眼睛里一片猩红。
我竟然从那样的表情里读出了几分深情。
那是我十年来日日夜夜所求不得的东西。
原来得到了之后，也没怎么样吗。
“我和你谈了十年，你就这样转头嫁给别人了吗？”
陆北城冲我吼着。
他妈妈几次想要拉住他，可都被他挥开了手。
“宋潇潇，那我算什么，我们的十年算什么？”
“你和我说备婚要分居，我欢天喜地地准备我们的婚礼，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原来反反复复地质问听在人的耳朵里，是这样的叫人烦忧。
我突然理解陆北城了。
前几年，我为了苏敏敏跟他吼的斯哈，他也是这样想的吧。
真烦。
陆北城字字泣血的质问在宾客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短短几句，就将我彻底打成了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这辈子都卖给陆北城了呢。
我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们谈了十年啊。”
“陆北城，这十年，在做的各位长辈有谁知道我的存在，又有谁不知道苏敏敏？”
我看向各位长辈，脸上挂着轻松地笑。
“大度正宫的戏我玩腻了，不玩了，不行吗？”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在场的人里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苏敏敏。
陆北城的妈妈更是嫌弃地拉着他赶紧坐下，“陆北城，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可陆北城却像听不到一样，只是红着眼睛看着我。
像是从我这里才能得到唯一希望的落水者一样。
“所以……你那天说的分手是真的？”
“不然呢？”
我静静看着陆北城，看他这幅无法接受现实的悲伤模样。
我不觉得爽，只觉得烦。
我人生第一次的婚礼，就这样被他给毁了。
“你以为我是你？”
陆铭走过来，轻轻抱住我，给了陆北城的妈妈一个眼神。
陆北城的妈妈立刻领会，“北城最近工作太忙，没休息好，给你添麻烦了。”
雍容的夫人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吩咐身旁的人，
“还不快把小陆总扶下去休息。”
陆北城就那样被带走了。
6.
婚礼仪式继续，但我已经没了什么心思。
倒不如说，我本来也没什么心思。
闪婚，又没什么感情，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这样办了婚礼。
两个人都不过是撑着表面的礼貌，走完了这一场婚礼。
他不愧是陆北城的叔叔，夸张起来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场婚礼的豪华程度，令我惊讶得差点合不上嘴巴。
除了最开始的小小插曲，婚礼上的每一个环节，都让我难忘。
事后，我看着陆铭在婚礼上给我套的那个鸽子蛋，陷入了沉思。
好看是好看，我也是真的见世面了。
可就这样收下又不是很合适。
等陆铭忙完了其他的事情回到我们的婚房里，我终于掏出了我一早准备好的婚前财产公证协议。
“我们毕竟是闪婚，婚前财产还是要分清楚。”
早前，我不知道他是陆北城的叔叔。
现在知道了，就更要公证了。
陆家那么大的产业，传闻中的陆三爷掌控了四分之三还要多。
陆北城手下的，不过只是陆氏集团诸多企业之一。
但陆铭坐在我的面前，扫了一眼那份协议，便扔在了一旁。
“没必要，不管是闪婚还是什么别的，这些都是你作为陆夫人的应得的。”
“那怎么行，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钱跑了吗”
我起身，过去拿那份财产公证协议，“万一我们以后离婚了，你这么大的家产，可还得分给我。亏死了！”
突然，陆铭揽着我的腰，阻止我去拿那份文件，把我按在了他的腿上。
“那你就变富婆了，不开心吗？”
我从没想过温润儒雅的陆铭也会说这种调情的话。
我和他贴得太近了，说的每个字带来的震动都让我心房一颤。
我的脸腾得就红了，往后退想要拉开我和陆铭之间的距离。
“这不是我开不开心的问题……”
可陆铭却将我拉了回去，明明不用力，却让我动弹不得。
“可我想让你开心。”
我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铭的满眼深情里。
我曾经无数次见过那样一双眼。
在每一个深夜，陆北城偷偷出去和苏敏敏打电话。
月光下的他，永远是那样深情的一双眼睛。‘
陆家人的眼睛天生桃花眼，动情之时更是眉目传情。
我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有点紧张。
虽然我和陆铭是闪婚，但毕竟是正经结婚，该做的事情……
还没等我想入非非，陆铭倒是先一步放开了我。
“今天累了，你早点休息。后天再带你去见我父母。”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了主卧，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还有一点遗憾。
7.
“他真这么说的啊？”
次日，我和闺蜜露露出门的时候，她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拷打。
毕竟和陆铭闪婚这事儿，都是婚礼前一天我才告诉她的。
露露当时气得直接跑来酒店里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却因为刚打开门，就看到我和陆铭给她准备的伴娘服，无奈闭了嘴。
新婚第二日，可算是给她抓住了质问我的机会。
“他还算上道嘛，之前看陆北城一直不肯娶你，我还以为你做不成豪门太太了呢。”
露露看似遗憾，却根本挡不住她那松了一口气的小表情，“幸好，峰回路转，你有福气了。”
我捧着脸，还没从昨天晚上的气氛中脱身出来。
我本以为，我和陆铭的婚姻，不过是有名无实。
没感情基础，闪婚，甚至对彼此都不熟悉。
我不知道他是陆氏大总裁，他也不知道我和他的侄子谈了十年的恋爱。
甚至于，昨天婚礼上那么一出闹剧，陆铭都没过问过我什么。
他对我似乎有着放纵一般的自由，却又不像一般闪婚夫妻那种毫不在意的放纵。
我竟从陆铭这些细枝末节的照顾中品出了一丝宠溺来。
想到这儿，我浑身打了个冷战。
那我怕是有点想太多了。
露露又问我：“对了，你今天怎么把他带过来？不会刚结婚就腻了吧，他这比陆北城腻的还快啊。”
“哎呀不是。”我连忙拦住露露的胡思乱想，“他今早被秘书紧急会议叫过去了。”
其实陆铭早就说过今早要去交接一些工作，这样才能跟我好好的度蜜月，不用被工作的事情烦心。
闪婚的太快，陆铭又承担了全部的婚礼策划。
看到他堆积的那些工作，我也忍不住心疼他。
但不由得，对接下来的蜜月旅行，产生了一点期待。
8.
陆铭去工作，我也不能闲着。
本来是没打算去度蜜月的。
我一开始的态度是一切从简，什么都不需要。
但陆铭坚持，人一辈子也就结这么一次婚，就算以后离婚了，他也要让我和他的婚礼，成为最难忘的一次。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应该对陆铭的占有欲心里有数。
他和他看起来的温柔不同，骨子里，还是有着陆家人的野心。
为了更好的度蜜月，我也得去把律所的事情交接一下才行。
我和露露是一个律所的。
她跟我拍着胸脯保证，这些事情就交给她。
她就算忙死了，也绝对不会让这些工作影响我的。
我笑着抱住她，此生能有这样一个朋友，我也无憾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下班的时候陆铭居然来律所等我。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点疲惫，一看就是忙碌了一天。
在露露和同事们的起哄声下，我向陆铭走了过去。
“你忙的话可以不用来的，我自己能回去。”
陆铭摇摇头，“让老婆自己回家，我是干什么用的？”
他弯下腰替我打开了车门，我红着脸赶紧钻了进去。
这陆铭，总是故意说这些逗我开心。
但我的确看得出来他的疲惫，等他到了家，便趁他进厨房前让他坐下。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也该我为你做一点事了。”
早上和露露出门的时候，我买了一只乌鸡，打算炖汤。
我的手艺还算不错。
普通人家出身，双职工的父母，从小学会的第一道菜就是给自己煮泡面。
后来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我也开始学着做别的菜。
乌鸡汤更是拿手中的拿手。
汤炖到一半，陆铭走了进来，从背后抱住我的腰，在我的耳边轻轻嗅了嗅。
“这味道实在让人销魂。”
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耳廓上，弄得我一阵发痒。
我想再次推开他，却被陆铭死死地圈在怀里，哪儿都去不了。
“给陆北城煮出来的经验？”
陆铭的嗓音低沉而又危险，我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是吃醋了。
尽管我不太懂，陆铭为什么会吃陆北城的醋，却也出言哄他：
“陆北城可没这个口福，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喝过我炖的鸡汤。”
“一个是你，另一个——”
我看着陆铭，他的神色竟然有些慌张。
像是生怕我说什么陆南城陆西城之类的名字。
“是我妈！”
陆铭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之前还一副高冷精英的样子，现在却突然纯情的跟什么似的。
我看着陆铭，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却让陆铭更不好意思了。
他主动松开了我，用手背去掩饰他脸上的温度。
“早点休息，明早我们一起回老宅。”
说完，他左腿绊右腿地走了，我看着炉灶上的砂锅。
调笑着问他，“怎么，汤不喝了？”
9.
第二天，我和陆铭一起回家。
这次是纯家宴，陆北城自然也在。
他大概是被陆夫人教训过，整个人蔫儿得很。
只是藏在人群里偷偷地看我。
整个家宴的流程，他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好像真的改过自新了一样。
如果他那灼热的眼神，哪怕有半分钟从我的身上挪开过的话。
我被陆北城盯得不自在，陆老夫人跟我说的话，都没注意到她究竟在对我说什么。
隔了几乎一分钟，我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陆老夫人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昨天太累了。”
我说完，意识到这话多少有点让人误会。
可陆老夫人已经乐得拍了拍了我的手，“好好好，等你们早点生个孩子，我也就放心了。”
我被老夫人说得羞红了一双脸，倒是陆铭替我解围，“还不急呢，事业为重。”
陆老夫人有些不满地说：“都多大了，还不急。要什么事业，你陆氏集团的势力，还托举不了她一个小律所吗？”
“要我说，都不应该在外人那干，来给公司做法务，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是专门做民事的，经济方面的我不太擅长。”
之后也就是聊了点家常。
陆老夫人比我想象得要和蔼得多。
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一个拘谨的豪门妇人。
她没有在意我的出身一般，也没有嫌弃我的职业。
倒是跟我聊起了许多衣服包包化妆品，甚至连评价一点的品牌，她都如数家珍。
我和陆老夫人聊得很舒服，陆铭也终于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我知道你之前和陆北城那孩子谈过。”
“那孩子，是家中唯一的小辈，平时被宠着长大的，为人荒唐。”
“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替他向你道歉。现在你嫁给了陆铭，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陆铭和陆北城不一样，他是我们家最老实的孩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陆老夫人拉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串话。
最后，她还将一块玉佩交给了我。
哪怕我再怎么不识货，我也看的出来那玉佩成色上架，绝无可能是现代的工艺品。
怎么看，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我当即就要拒绝，却被陆老夫人硬塞进了手里。
“别拒绝，这是阿铭的意思，他认定了你，那我自然也认定了你。”
“我婆婆把这个给了我，我也交给你。孩子，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我才知道，那是陆家的传家玉佩。
只给继承人的媳妇。
这一代的继承人是陆铭，所以这玉佩都没到陆北城母亲的手里，而是一直等着陆铭结婚。
我从未想过她会和我说这么交心的话，而她说的这些话，定有陆铭的安排。
原以为，我和陆铭之间，也不过只是协议婚姻的麻木。
我没想过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普通的日子。
就算是突然而至的心动，也不敢越距一点。
这就是我原本的打算。
太多的期待就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和陆北城的十年，我早已经将这些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我该忘记如何去谈一场恋爱，该忘记如何再去对一个人心动。
可真的得知，那些陆北城为别的小姑娘付出的各种细心照顾，我也是可以拥有的时候。
原来人还是会不争气的心动的。
10.
从陆老夫人哪儿离开时候，我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我的脑子里完全被陆铭所占据。
原来十年过去，我还和当初那个容易被人用一点爱意骗走的小姑娘没什么不同。
最多，也只是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了延迟满足。
我走在陆家偌大的别墅里，想着陆铭到底因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这么一想，我其实还是有不少进步的。
身体上的心动无法抗拒，但理智上还是会去分辨，他的感情，究竟值不值得我去接受。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陆宅里走着。
陆铭迟迟没有被陆老爷子放出来，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陆老夫人让我不用在家里拘谨，随便去哪儿都可以。
早晚，这宅子是要交给我的。
我以后就会是这里的女主人。
手里握着玉佩，我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办法理解。
就这么走走停停着，我再次碰上了陆北城。
说是碰上其实不太准确。
他是故意站在那儿等我的。
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一看到我出现，便走了过来。
整个人都充满了急切地，想一过来就抱住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陆北城，我现在是你的三婶，注意你的行为。”
我的话让陆北城猩红了一双眼睛。
他要抱住我的手，僵硬在空中。
手指插进掌心里，用极大的忍耐才克制了他的动作。“潇潇，你对我就这么狠心吗？”
“你一定要用小叔来刺激我吗？和他结婚你能有什么？你觉得他会真的爱你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小叔就是个怪物，他生来就不知道怎么爱人，他连我们都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会在乎你！”
我知道，陆铭和陆北城的父亲关系并不好。
陆北城父亲的继承权，是被陆铭亲手摧毁的。
因为他揭发陆铭父亲在公司里挪用公款，拉帮结派的事情。
这些陆北城自己不知道，所以在陆北城的心里，陆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潇潇，他不爱你，你只是他争夺家产的工具。”
“我才是真的爱你的人。”
我笑了。
陆北城大概以为他劝说成功了我，向我走过来。
我抬起一只手，阻拦了他的靠近。
而我的掌心，躺着那枚陆老夫人交给我的玉佩。
“我不在乎啊，陆铭。”
“难道我跟你在一起的十年，在乎你爱不爱我吗？”陆北城缓缓睁大了双眼，他轻轻摇着头，抗拒我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别说了潇潇，求你……”
可我还是要说完。
“是我不爱你了，我才选择了放弃的。”
11.
这是我对陆北城最后的宣判。
也是我对自己最后的完结语。
说完那句话之后，我才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
那是一种放下了一切的解脱感，我已经不会再为他的事情有任何的神伤。
看到那枚玉佩之后，陆北城也彻底地死心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陆铭说他放弃了公司的职位，出国深造去了。
这是陆北城妈妈一直希望他去做的事情。
苏敏敏被从公司开除，不知道去了哪儿。
但她的事情，我也不在乎了。
我和陆铭按部就班的过日子，他待我很好，家里事事都不需要我操心，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我心里却总装着点什么，没办法平复。
终于在某个夜晚，我向陆铭提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里许久的问题。
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明明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关系，他却给了我这样大的权限。
陆铭呆滞了一下，回答我的却是：“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相册。
相册里，是我和他的合照。
并不是一起拍的合照。
而是大学的舞台上，我作为新生宣讲，而他在后面等待着毕业生发言。
我们之间就这样交错而过，成了惟一的交集。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只是，你不喜欢我，喜欢陆北城。我很担心，你喜欢年轻的，我对你来说太大了。”
“你是不是会嫌弃我？”
“后来看你过的那么不好，总想着救你出来，又怕你不肯。”
“所以我等了好久，才终归等来了机会。”
爱是谦卑，爱是不坦诚。
叱咤风云的陆铭，也会担心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看不上他这样的人。
我跳过去抱住陆铭，对他说：“是嫌弃，嫌弃你胆子太小了，倒是早点来挖墙脚啊。”
窗外烟花声四起。
又是一年寒冬。
又是一年春节。
可我不是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