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太大，我和应从凌吃完火锅，赶回家时浑身都湿透了
我打了个喷嚏，刚想拿干毛巾帮应从凌擦擦头发，就被他推进了浴室
我身体比你好应从凌言简意赅，热水器已经开了
噔
厨房响起开火的声音，鲁我洗完，桌上已经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我小口小口啜饮着，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洗完澡的应从凌肩上搭着毛巾坐在我对面时，我已经喝完了，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他抬头看我，也许是因为灯光，眼中的情绪显得比平常温柔
他的瞳色很深，但应然瞳色偏浅
在光下，像是流动的琥珀
我总是忘不了应然对我笑的每一个瞬间
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我仰头看着这个被阳光青睐的干净少年，不合时宜地想到老师教我的那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我忘不了他对我伸出手，忘不了他说林觉夏，和我走吧，也忘不了他知道我考上 A 大时与有荣焉的表情
我沉溺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渴望从细枝末节里汲取琐碎的，有关于爱的甜蜜
可是我和他之间的差距从前犹如天堑，如今更是隔绝了生与死，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终究是黄粱一梦
我们小凌真厉害我恍惚片刻，真心实意地说，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比我更像大人
应从凌沉默几秒，语气很认真你也可以不当大人
这句话说得很孩子气，我笑了
我不当大人，怎么养活我们两个，我打了个哈欠，我又不像你爸爸那么厉害——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从来不在应从凌面前提应然
是怕他触景伤情，还是我自己做贼心虚
我也说不清
应从凌很轻地冷嗤一声，方才眼中的柔和仿佛是我的错觉，那双漆黑的眼睛瞬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和第一次见面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定定地看着我，语气很奇怪姑姑，如果要你做选择，我应该都不配作为和他并列的选项吧
我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应从凌却已经垂下眼，端起我喝完的汤碗去厨房了
他显然不高兴了
我茫然地看着应从凌的背影，不太明白他情绪急转直下的理由
为什么要做选择又有什么选择可以做呢
应然已经死了，我的心绪本该化作死灰，四处碰壁想寻找他……哪怕是一具尸体
过去我总认为可以远远看着应然，看他光芒四射，众人瞩目，看他一帆风顺，如鱼得水，看他满怀赞誉，受尽喜爱
我从未想过要和他有什么，这样看着就让我心满意足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把所有晦涩的心思都藏在心底
可是有一天，他死了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只留下了一个少年
我连看他的权利也已经失去了
第一次见面，我无意识在应从凌身上寻找应然的影子，陡然发现这双深黑眼眸时生起难以克制的失落，是如此狼狈又卑劣
应然没有提起过那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应从凌也同样从不说起自己的妈妈
应从凌对应然的态虞是冷漠的，彰示着他们之间感情不好
我猜测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应从凌刚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没有安全感，大概是我爱屋及乌的态虞，反而让他有了应激反应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一开始选择照顾他是因为应然，朝夕相处这么久，我也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侄子
这么说感觉有些怪异，因为即使辈分如此，应从凌表现得并不像一个孩子，我觉得他更像我的弟弟
但总之，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现在忽然发现他不是应然的孩子，我也还是会一直照顾他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和应然长得那样像
于是在应从凌刷完牙后，我蹭到他身后，歪着身子探出头，笑眯眯地喊他小凌
他放下杯子的手一顿，表情有些愣怔，漆黑的眼眸凝视着镜子中的我
我认真地对他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沉默几秒，应从凌偏过头
姑姑
他的声音向来清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些低哑
我见他抬起手，想了想，伸出小拇指你是要和我拉钩
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没否认，只是轻轻勾上我的手指
我见应从凌垂着眼，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一字一句地说那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离开和抛弃是一个意思吗
好像也差不多
我晃了晃神，却没想太多，晃了晃他的手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