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祸无依》 第1章 在线阅读
太师府嫡长子容钰是我的未婚夫,他丰神俊朗,是京城高门贵女的理想夫婿。
而我为了替他挡灾,变得又胖又丑。
许是厌恶极了我,我及笄那日,他亲手退回了定亲信物,直言他已心有所属。
我勾唇一笑,如君所愿。
没有我的气运加持,容钰,往后的路,你且慢些走。
1、
“谢归荑,我要同你解除婚约。”
及笄礼上,我的未婚夫,太师府嫡长子容钰神色坦然地拿着定亲信物,当众宣布。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一室沉默,寂静无声。
站在他身后的容太师一拐杖敲在了他的背上,口中骂着:“混账,你给我跪下,赶紧向归荑赔礼道歉,再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有人劝他谢府嫡女端庄温婉,可为正妻,他喜欢的女子日后也可纳入容府,坐享齐人之福。
他却不愿。
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继续说着:“苍天可鉴,我容钰此生,只娶林婉音一人为妻,我对谢府嫡女,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我赤红着双眼上前质问:“依容公子所言,从始至终都是归荑一厢情愿?”
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如今却只换来一句:“是。”
过往种种,皆成笑话。
我谢归荑,身为谢家女,自该维护谢府的体面。
看着他屈膝跪地,一脸不甘的模样,我淡淡地说了声:“好。”
既如此,那便如君所愿。
转身看向四周的宾客,我俯身行礼,声音清脆:“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前来参加归荑的及笄之礼,还请诸位今日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我谢归荑与容府嫡子婚约已毁,此后男婚女嫁,再无干系。”
在他满眼质疑的目光中,我亲手毁了定亲信物,解除了爹娘生前为我定下的婚约。
事到如今,婚约自然算不得数。
宾客都走后,容太师命下人押着容钰向府外走去。
离开良久还能听到他的叫喊声:“谢归荑长得又胖又丑,样貌粗鄙不堪,她根本配不上我,我才不要娶她。”
我站在原地,精神恍惚。
还未离去的容太师看了我一眼,语气温和地说道:“谢家丫头,别将那些胡话放在心上,钰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改日我再带他登门赔罪。”
我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容钰比我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却被一句年纪小便掩盖了他的言状无形。
只不过,容钰说的也不算有错。
我配不上他,这是京城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我谢归荑,谢府孤女,相貌粗鄙,身形肥胖,更别说时下京中流行的杨柳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都觉得肥腻。
反观容钰,身形修长,相貌堂堂,风华正茂。
我们的婚约是在三年前父母生前就订下来的。世事变迁,众人对这桩婚事愈发不解
有人说容太师是看在我父母生前的面子上,才一直保持着这桩婚约。只不过更多人认为我谢归荑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侯府孤女,配不上风姿绰约的容府嫡子。
以至于在今日,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及笄礼上,容钰当众爆发,给予我一个猝不及防的难堪。
容钰,我究竟做错何事,你要这般羞辱于我。
真当我谢归荑是泥捏的不成。
2、
回到内室,我独自一人呆在房间。
镜中的我面目可怖,丑陋异常。
我嘴角一勾,笑了。
无人知晓容府这些年来为何一直没有选择退亲,那是因为我是他们为太师府嫡长子容钰选定的挡灾女。
容府三代单传,到了容钰,更是身体孱弱,病灾不断,为了这根独苗,容太师也不知从哪寻得阴损的法子,需找一个命格贵重的世家女,双方气运此消彼长,此后彻底成为容钰的挡灾女。
而我谢归荑,无疑是那个被他们选中的倒霉蛋。
再加上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日后待我嫁入容府,只能随意任他们拿捏,即使在容府出了意外,也无人会替我做主。
于他们而言,我是最好的吃绝户人选。
三年前,我长得并非如现如今这般模样。
那时的谢府还不像如今这般清冷,只留下管家忠伯还有丫鬟红莲。
如果他们没有参加那场秋围狩猎,我依旧是那个被父母兄长捧在手中疼爱的掌上明珠。
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自父兄他们走后,相较于族亲的冰冷无情,容府却对我关怀备至。
小至吃食穿衣,大至女红教学,全帮我安置的妥帖无二。
每当我别扭的想要拒绝,容府的下人都会说这是公子的一片心意,更何况我是容钰未过门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我信了,以至于我从未注意到容府下人眼中暗藏的明晃晃的嫌弃。
若非及笄前一日,我带着丫鬟红莲去如意居查账,无意中发现容太师与夫人的对话,直到现在,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父母爱其子则为其计之深远。
若非有母亲生前暗中留给我的产业傍身,如今的我可能已被算计得一无所有。
甚至还可能继续痴心妄想的认为容钰对我一片真心,盼着与他早日成亲,日复一日地为他提供养分。
直至浑身气运被彻底吸干,还会感恩于容府对我的大恩大德。
一阵冷风吹过,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3、
幸好,如今梦醒了,也该做出个了断。
回府后,我将这些年来容府送过来的东西全部扔在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及笄礼上的那枚玉佩当场被摔碎后,我明显感到自己的心神彻底稳定,和容钰之间似有若无的联系彻底断了个干净。
容府自然舍不得丢掉这门亲事,连着几日差人上门送礼,像以往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休想同往日一样,成为谢府的座上宾。
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成为容钰的养料,供养他奔向锦绣前程。
为了避免容府诸多纠缠,我决定带红莲和忠伯乘船去江南。
自牧归荑,浔美且异。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我相信在那里一切皆可重新开始。
带红莲出府置办南下需要的物资时,遇到了一直爱慕容钰的林府庶女,林锦音。
看着我手中拿着的罗裙,她一把揪住,目光不屑的看着我说:“我说是谁呢,原是被退亲的谢姐姐,只不过谢姐姐无事也该照照镜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为好,不然只会成为笑柄。”
我顿了顿,而后忽然松开手,出其不意林锦音一下子跌落在地,看着已被撕裂的罗裙,我暗道一声可惜。
就在此时,本应在容府闭门思过的容钰和他的一众好友正巧路过。
容钰走在最前,一袭竹青色锦衣,眉目矜贵俊美,俨然一副并未受流言所伤的模样。
林锦音泫然欲泣的躲在他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仿若我是个吃人的恶鬼。
容钰看着楚楚动人的林锦音,问都不问便给我定了罪,满眼失望地看着我说:“谢归荑,世界上怎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子,嫉妒成性,手段下作。”
我张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以前我参加世家小姐举办的宴会,被他人刻意为难之际,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人,便急于站出来为她讨回公道。
自嘲般笑了笑,我深吸一口气,敛了神色。
上前一步,淡漠地说道:“林姑娘见谅,都是归荑的不是,空有一身蛮力,本欲将这身罗裙让给姑娘,未曾想却让姑娘摔了重伤。”
听了我这番言语,容钰的神情僵在了那里,就连林锦音都停止了哭泣,诧异的看着我。
似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眼中蠢笨不堪的我说话也会这般有条理,短短几句就将事情经过道了个干净。
4、
容钰有些迟疑,皱眉看着我,缓缓开口:“谢归荑,欲擒故纵这招对我而言是没有用的。”
我抬眸望向他,唇角带笑回了一句:“容钰,眼瞎是病,需尽快医治。”
他却嗤笑一声:“谢归荑,我劝你无事多照些镜子,不论你使出什么手段,我容钰都不会娶你,以前今时他日别无二般。”
“而且容某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温婉可人,清纯善良,如白莲一般让人动心。”
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和他很相配。
我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可容钰,若是没有你,我又怎会比她差。
再抬头,我看向他,双目含冰:“所以,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谢归荑对你再无半点非分之想。”
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除非你离开京城。”
为了将我赶离京城,容府也算煞费苦心。
依照他们对我的了解,为了容钰,我绝不会轻易答应离京。
反而会紧紧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成为容钰的养料,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直至被榨干,无情丢弃。
我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四周惊诧的目光向我投来,似在确认我方才所言究竟有几分可信。
我神色坦荡的回望过去,脸上无半分心虚。
转身离开之际,林锦音娇怯的面庞一脸犹疑,声音有些委屈:“谢姐姐真能舍得离开京城?”
我似笑非笑:“舍不得,这不是没办法嘛,要不我留下来,嫁给你的钰哥哥?”
容钰却一把将她拉至身后,恶言相向:“谢归荑,我还当你是真心悔过,没曾想你依旧死性不改,还妄想嫁于我为妻,做梦。”
看着他以保护者的姿态立于林锦音身前,我不由问了一句:“容钰,别忘了当年是你容府亲自登门求娶,如今做出这副被强迫的样子,可真叫人恶心。”
听到这话,容钰有些怔愣,他突然想起三年以前的自己,体弱多病,只能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只有谢归荑去府中陪他玩儿。
那时候的谢归荑还长得一副玉雪可爱,娇俏可人,远非现在这般模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变了,埋于心底的记忆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
林锦音此时也看出了容钰正在摇摆不定,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摇晃,口中说着:“都是锦音的错,还请钰哥哥不要责怪谢姐姐。”
容钰一脸心疼的对她说道:“不必与她道歉,我愿意与谁交好是我的意愿,还轮不上旁人说三道四。”
好一句旁人,便将过去种种轻易抹去。
不想再与他们诸多争论,我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5、
离京那日,容太师带着府中侍卫提前埋伏于城郊二十里处,直接拦下我的马车。
他面色不虞的对我说道:“谢姑娘,比老夫想的聪明,懂得趋吉避凶,可惜遇到了老夫,今日想要离京怕是不成的,来人,将谢姑娘带回府中,严加看管。”
千算万算,我还是没能逃出去。
我被容府关在了密室里,四周一片昏暗。
就在此时容钰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
门外容钰的质问声不绝于耳,只听得他说:“祖父,这么大的事情为何要瞒着我,这种事情是会损阴德的,我们把她放了,放她走好不好。”
容太师痛心疾首地回道:“钰儿,容家三代单传,挡灾这事一旦开始,中途停止受益者便会遭到反噬。你父亲英年早逝,祖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父亲一样,至于谢家丫头,已然是孤女,更何况容家这些年来,待她不薄,这是她的命数,此事勿要再议。”
我冷笑一声。
真是祖孙情深,只可惜这一切都建立于我的痛苦之上。
过了须臾,门外终于安静下来,再无任何动静。我知道他们将我抓回来,绝不是将我关起来这么简单,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
可是这次,怕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与忠伯他们已兵分两路,并且已提前命人给容太师的死对头左丞相林烨去了信。
此时被他们带回容府,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我不相信林烨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毕竟容太师是他推行新政最大的阻力。
他们之间的不和就连京中百姓都早有耳闻,我虽不在朝堂,却也知晓。
容府一日不倒,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整整两日,我滴水未尽。
黑暗中燃起一束光亮,两日未见的容钰举着火把走了进来,看着我脸上神色不明。
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抬头向他看去,噗嗤笑出了声音。
他问我笑什么。
我没有说话,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可能他没有发觉,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他的气运已受到反噬,面色苍白,气息虚弱。
而我虽一身狼狈,体型较之前却瘦了些,腰上的玉带都松了许多。
一时间,容钰神色有些慌乱。
他面带希冀的看着我,说道:“谢归荑,只要你同意与我成婚,我绝对明媒正娶迎你过门,日后一心一意待你,成么?”
我嗤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绑绳,淡然开口:“你们这样对我,让我如何相信容府的诚意?”
听到我的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还难看的笑容,朝我走了过来,解开我身上的绳索。
故作体贴的对我说道:“疼不疼,日后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呆在容府,我保证不会再这样对你。”
我豁然开朗,原来,挡灾想要继续下去,需另一方心甘情愿配合。
当日定亲我收玉佩算其一,今日劝我安心待嫁为其二。
6、
我装作纠结的模样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问道:“那你的心上人怎么办?”
只见他笑意不达眼底的说道:“归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待蓉儿日后入府,也只会尊你为大,和谐相处,绝不会为难于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将头扭向一旁,忍住喉头的痒意。
如果不是答应林烨找出证据,我绝对会忍不住吐他一脸。
从前的我究竟眼瞎到何种地步,才会认为他是难得一见的良人。
已经连着两日未进食的我头脑一阵发晕,索性装作饥饿虚弱的模样向一旁倒去。
此时还在做戏的容钰自不会让我倒在地上,咬牙将我抱在怀里。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生生给我当了人形肉垫。
小样儿,姑奶奶压不死你。
容钰大喊出声,守在门外的侍卫一时间全部冲了进来,合力将我抬出密室。
将我随意丢在床上,向门外走去,言语间都是对我的嘲讽:“这谢姑娘真重,简直都快赶上过年要宰的猪了,怪不得少爷不喜欢她,谁会喜欢这样一个肥婆。”
容钰轻咳一声,故作不忍的说道:“放肆,这是容府未来的少夫人,岂容你们这般编排,日后再让我听到,休怪我不留情面。”
若是以前的我,听到他这番言论,定会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以命相许。
可如今,还用这招来对付我,着实有些低估我的脾气了。
泥人尚有三分性,更何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虽不聪明,可也没蠢到以德报怨的地步。
我要你们整个容府,都不得好死。
我谢归荑,从来都非良善之人,若不是一时不慎,如何又会落得今日这番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