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侧写师：心理追凶》 第2章 在线阅读
「名字？年龄」任佳打开了笔录本。
「高子翼，39岁。」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已经被禁锢住了双手，但是身体依然在不停的晃动，眼神也飘忽不定。被血迹染红的白色衬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蓬乱的头发搭在眉毛上方，嘴还小声的嘟囔着。
这跟我侧写的人物形象完全不一样，凶手明明应该戴着眼镜、着装得体、待人斯文。两者甚至产生了极度的反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跟受害者张银芳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高子翼的口吻听上去有些戏谑。
我抢在任佳前面开了口，「你说自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我们要怎么才能相信你？」
一直处于疯癫状态的高子翼突然冷静下来，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指向自己的裤子，「这里面有我的凶器。」
我听后赶忙走了过去，发现他右腿的牛仔裤鼓起了一部分，我向任佳借了张餐巾纸裹在手上，然后慢慢的伸进了高子翼的裤子里。
尽管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但浓烈的血腥味却刺激着我的大脑。
我长呼一口气，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沾满血迹的榔头。
这果然就是我之前说的作案凶器！
高子翼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再次说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杀那三个人？」我把榔头放回到桌面，重新坐了下去。
「杀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看不惯，想杀了她们。」
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任佳，这完全就是社会人渣的表现！
我急忙拉着任佳走了出去。「你让技术科去检验一下凶器，虽然高子翼承认自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任队，你仔细算算从放出消息才过了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就像剧本里演好的那样。这么急迫的自首无外乎两种可能性，一是为真凶顶罪；二是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骄傲的告诉我们，人都是他杀的，他在享受被注视的感觉。」
「第二种可能是模仿犯？」
「对，你看他说话的状态，没有语言逻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进入警局开始，他就把自己想象成了真凶。这样一个人，我很难想象会连续犯下多起案件，如果没有极致的思维逻辑，他早就留下了痕迹。所以他要么是模仿犯，要么就是帮凶，通常这种身份意味着内心的极度自卑，需要疯狂的举措来完善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任佳试探性的问道，「那有没有可能这次的意外抛尸，是高子翼干的？」
「很有可能，他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跟真凶不一样，然后正大光明的说人就是我杀的。」我拍拍任佳，示意要再进去一次，「不要看他现在很张狂，其实心理防线很脆弱，必须要刺激他一下。如果能从他身上突破，说不定会找到关于真凶的线索。」
任佳把沾满血迹的榔头放在证物袋里交给了身后的景鑫宇，「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告诉我。」
我点点头，重新走进审讯室。
这期间我心里一直构思着接下来的对话，我直视起高子翼的眼睛，盯了片刻后才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出去对比了一下，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选。以后这种恶作剧不要再做了。」
我话音刚落，高子翼就猛烈的锤起了桌子，「谁说得！你们查到的全是错的！」
「你听过受害人的声音吗？我听过，那些人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杀她们，但我太兴奋了，没法控制住自己。她们叫的越大，我砸的力度也就越大。」
高子翼边说边做出了用榔头击打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投入。
「之前那么多起案子你都完美的隐匿了自己的行踪，那你又为什么现在要来自首？」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你们太蠢了，三年都抓不到我，还扬言找到了线索，你们根本不配当警察！」
对于高子翼狂妄的态度，我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会议室后，姜暮云把高子翼的资料找了出来，「这是他的全部信息，包括家庭住址，银行卡收支，以及曾经工作情况。」
我并不急于知道他的信息，「任队，和我去趟高子翼的家里吧，我想看看这个人到底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环境可以催生人的性格，我想对破案有帮助。」
「好！」任佳转身朝姜暮云招招手，「你也和我们一块去，子昊他们留下来继续审问。」
高子翼的住所在老城区，那是一片没有围栏的民房，孤独的矗立在巷子末尾。
任佳利用工具开门后，我阻止了姜暮云打开房间里的开关，「先别动，要适应他家的环境，慢慢的打开手电筒，这样有利于我们对整体的判断。」
我借着姜暮云手电筒的灯光，简略的环顾起四周，屋里虽然陈设简单，但物品的摆放却是杂乱无章。高子翼的语言和行为逻辑异于常人，他不在乎外部形象，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跟我心里预想的一样，他根本没有缜密的逻辑思维。
「屋里空气并不流通，这是属于他的气味，生活的暗无天日，垃圾桶都已经塞满了他都没有扔掉。这都足以反映出他的性格，压抑、扭曲，他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们来看……」
正当我在做高子翼的性格分析时，里屋的任佳喊出了声，我听出了一丝颤抖。
在手电筒惨白的灯光下，数十张照片胡乱的贴在白板上，鲜红的印迹落在照片上，宛如人间炼狱。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来之前我对高子翼的评判出现了落差，他甚至比我想的还要恐怖，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上面的这些照片，应该都是高子翼所杀害过的人，并且用相机做了记录，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都在享受，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高高在上的。」
我扫过照片上血腥的景象，这些照片里还夹着一些他的生活照，两者强烈的对比，让人感到无比的讽刺与寒冷。
一旁的姜暮云发出了干呕，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即使没有直面惨案现场，也可以联想到受害人经受了多大的绝望。
「你之前说的果然没错，这些受害者我们之前都未曾发现。」
任佳小心翼翼的取下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趴在地上，裸露着后背，背上几道鲜红的印子，一看就知道生前被人猛烈的鞭打过。手掌呈张开的样式，十根指头依然被敲碎了。
「是我对不起她们，没有及时找到她们。」任佳的话里充满了自责，她默默地走了出去，我想应该是去打电话叫技术科前来取证了。
我发现这间卧室跟外面的客厅一样，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夹杂在一起，床头摆着一堆面纸，显然是之前干了什么猥琐的事情。
打开衣柜后，里面的衣服杂乱的堆叠成山，每个季节不同的衣服缠在一块，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找出衣服穿的。
「你看出点什么了？」
我转身让出空当，使得任佳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高子翼平时的生活没有条理，屋子杂乱无章，这种人是不会有着缜密的思维去进行犯罪。」
「可目前的情况都表明他就是最直接的犯罪嫌疑人了，子昊刚刚传来消息，高子翼白衬衫和榔头上的血迹都是死者张银芳的。物证、口供、时间线都可以使得证据链完全闭合。」
「你们不要光看眼前的线索。」我摇了摇头，把最下面的柜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相册。
我翻开相册，里面大多是风景照，看样子他去过很多地方。还有一些他自己的照片，但好像那个时候比现在要年轻许多。
「这都是他拍的吗？」
「应该是，而且很会找拍照的角度，无论是灯光还是布局，显然他在这方面有着某种造诣。」相册给我的感觉是静谧而美好的，跟高子翼魔鬼的形象天差地别，我甚至难以想象他会冷静下来去拍这些优美的风景。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刚刚在审讯高子翼时，他的精神状态吗？是不是很像一个精神病？」
任佳点点头，并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
「他只是在一种特定的刺激环境下，而受害人则会给他那样的刺激。但我们没有从尸体身上发现被侵犯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性侵她们，更不是为了钱财。」
「你的意思是单纯的杀人？」
我很不愿意去相信这种说辞，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态的发展一直把我引到死胡同里。
技术科很快便赶到了现场，对高子翼的家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我又重新回到进来的地方。「任队，你来看看他的鞋柜。」
「从现场拍回来的脚印看，鞋型应该是双运动鞋，足迹左深右浅，说明抛尸的人发力点在左脚。」
任佳思索片刻，「我记得高子翼走路就是偏左脚吧？」
我点了点头，「足迹没有偏差，有问题的是鞋子，高子翼到局里自首时穿的是一双休闲皮鞋，他的鞋柜里有运动鞋吗？」
任佳看向里面，「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作案，他特地去买了双鞋来迷惑我们？」
「根本不可能，刚刚那些照片里，他生活照的风格是偏带商务的休闲风，搭配一般是衬衣加工装裤，或者是大衣加牛仔裤之类。凶手不会为了杀人而去改变早已养成的习惯，很有可能他认识真凶，甚至两人在一块，然后穿走了真凶的鞋子。」
「认识真凶？」显然我的猜测让任佳震惊不已。
我叹了口气，「先把照片带回队里吧，我要验证自己的猜想，顺便让人调查下他的活动路径。」
进审讯室之前，景鑫宇拦住了我，「这是我按照任队的要求，根据第一起连环杀人案开始后，筛选出的丽阳市所有失踪人口。再按照年龄范围，我锁定了这七个人。」
我粗略的扫了一眼，「最近的失踪报案居然是前天？就是案发当天？」
景鑫宇点点头，「前天失踪的女孩叫吴涔溪，技术科人员在那把榔头上找到了她的毛发。还有，这是我对高子翼进行的补充调查，他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又是单亲家庭，自从多年前失业后周围几乎没人和他来往。」
「人际关系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我看了眼任佳，说道：「任队，我之前说的还有其他受害者，很可能就是这个吴涔溪，我们必须把她找到。」
任佳没有给我答复就冷漠的走进了审讯室，她要去收集高子翼鞋底的泥土成分。
我以为要耗费点时间，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三分钟，她就走了出来。
「剩下的就靠你了。」
我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我走进审讯室把那些照片一一的摆在了高子翼的面前，「我从没想过你拍摄技术这么好，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没错，我把她们最美的一面拍下来了，好看吗？」
我冷笑一声，「看看这些照片，熟不熟悉？」
高子翼收起了笑容，慢慢地把身子靠向了椅背。
「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在进入你家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入流的模仿犯。我们在你的作案工具上发现了第三个人的痕迹，我想问你的是，她还活着吗？」
高子翼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冷漠的看着我。
说实话，我没有感受到他的任何情绪。
「你真的比我想象的厉害！」我只能再次把他捧高，不停的变换着照片，「这里面的女孩你都认识吗？能说出来名字吗？前天失踪的女孩在哪里？」
「她肯定在某个地方——」高子翼的眼球充满血色，额头间不自觉的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因为他已经露出了破绽。
正在这时，任佳也敲门走进来。
我朝她点点头，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结果。
「谢谢你的配合。」
我留下满脸疑惑的高子翼走了出去，「刚刚把照片全部摆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大多数是慌乱的。但唯独再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我发现了他的惊恐，这个细节是一瞬间的。人的嘴会说谎，但是眼睛却不会。」
我把照片递给任佳，「就是这张。」
任佳皱起眉头，「这个背景是什么地方？工厂？」
「先去会议室把现有的信息汇总一下吧。」我顿时觉得各种线索混乱的交织在脑海里，种种证据都指向着高子翼，但我总觉得不是他，连环杀手怎么会因为一则假新闻就耐不住性子?更何况他跟我的侧写出入那么大，我不认为是自己错了。
会议室里景鑫宇补充了关于嫌犯的信息，「高子翼曾经的工作是户外摄影，并且在这方面小有名气，但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辞去了工作。」
坐在我对面的任佳不停的揉搓着太阳穴，「你去查一下关于他辞去工作的原因，小姜他的移动路线查到了吗？」
「这是我结合手机使用记录以及他的车辆行驶信息所划出的移动范围。外面这一圈是通过吴涔溪手机通讯记录划出来的。」
我起身走到任佳旁边，「其实从他家到洪口村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心理安全区的范围，你们看他的行动记录，基本不超过离他家10公里的地方，这说明他对超出自己心理安全区有着明显的抗拒。因此还是我还是坚持之前的推断，高子翼不是真凶。」
「任队，刚刚你进去采集的样本结果有没有出来？」
「出来了——」任佳把报告拿给我，「从他鞋底采集成分来看，我们发现了前天案发的泥土样本，以及石灰质粉末，也就是水泥。」
「水泥？」我暗自诧异，同时又联想到什么，「刚才高子翼所划分出来的范围里有没有类似于水泥厂这种建筑？」
刘子昊一听赶忙找出地图，只见他不停的划拉着屏幕，「有一家，位于丽阳市的西南边，那是一处老城区，曾经丽阳最大的水泥厂，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
「就是那！」我的心猛烈颤抖，「吴涔溪很有可能就在那边，甚至其他受害者的尸体也在那。」
任佳一听赶忙带着人赶了过去。
但没承想，长时间的废弃导致锁已经上锈，短时间内根本难以进去。
「我现在打电话给消防以及叫增援。」
我摆手打断任佳，「时间来不及，他们过来最快需要十五分钟，对于受害者来说晚一分钟都有危险。」
我来到水泥厂北侧的空气，指着旁边的通风管道，「这里应该可以下去，不过里面的空间狭小，看样子最多只能两个人，剩下两个人在上面做支援。」
任佳主动站了出来，「子昊，你跟我下去。」
我拦住任佳，把袖口往上撸，「我跟子昊吧，不用担心我的伤，我第一时间下去反而能对那里有个清楚分析。」
任佳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万般叮嘱我和刘子昊要注意安全。
刘子昊点点头用尽浑身力气扒开了铁丝网。
我跟在后面钻进了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通风管道。「子昊，进去后先别开手电，闭上眼睛默数三十秒再睁开。」
三十秒后，他准时的打开了手电。
顺着灯光，我发现左前方有一个通道，通道的左侧是错综复杂的铁管，右边则是冰冷的墙壁。空气里腐烂潮湿的气味冲击着我的鼻腔，每走一步脚底下都发出嘎吱的声响。
「什么声音？」
刘子昊突然停住脚步，手电往旁边一晃，两只体型较大的老鼠趴在管道上，它们好像根本不畏惧外来客。
我扶住子昊的肩膀，「慢慢走，尽量安抚住自己的情绪，要保持对周围情况的最佳判断。」
「前面有个交叉口，我们往哪边？」
我看了看前方，用手敲击起墙面，厚重的声音让我选择了右边，「听声音来看，后面的路会更加窄小，小心点。」
如我所说的一样，转过拐角后路变得更加狭隘，两边不再是墙壁，而是通风管道。
「看到没子昊，那里是个排风口，我们要爬出去。」
顺着管道摸索前进，刘子昊用手电把面前的蜘蛛网打掉，搀扶着我爬了上去。
这里面的空间只有趴着才能前进，没想到我们刚爬没多久，排风口就发出了晃动的声音。
我心里顿时一慌，大喊一声，「小心！」
随着我的声音紧接而来的便是排风口的塌落，好在和地面的距离并不是太高，下落后我也只是有点轻微的崴脚。「没事吧？」
刘子昊摇摇头，他很着急的问我情况怎么样，看样子很担心我会受伤。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继续往前，但前面的路布满了蜘蛛网，这也是我们之前没预料到的。
「这怎么办？」
「找没有蜘蛛网的地方，从现在开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声音和味道都要集中在触觉上。」
我闭上眼睛慢慢的抚摸着面前的墙壁。
最左边摸上去是一排管道，我轻轻的敲击上去，闭塞的空间里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子昊，沿着这个震感走，如果排管没有断的话是会连着上面的。」我们俩顺着这个声音走去直到遇到面前的墙壁。
「完了，彻底堵住了。」
我听出了刘子昊话里的失望，好不容易走到底下，没想到却是死路。
我拍拍他的肩膀，「按照刚才的办法，敲敲墙面。」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手电筒尾部就疯狂的敲击起来，我仔细的听着声音的变化。
「停！」我突然出声也吓了他一跳，「就是这，这里是空的，用力推！」
刘子昊扔掉手电，和我一块用力往后推去，只听哐当一下，上层的灰尘缓缓坠落。
「居然真的开了——」刘子昊长呼一口气，刚准备进去就被我拦住。
「这里的味道已经变了，有很刺鼻的腥味，你摸下墙壁的左侧应该有类似开关的东西。」
「有，要打开吗？」
「先等会开！」我制止了刘子昊，「闭上眼睛，适应黑暗，我们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我轻拍刘子昊的后背，「开灯，但是不要睁眼，再过一会。」
又等了一分钟后，我示意他可以睁开眼睛，但我们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花板上的灯光很暗，只见6具尸体被吊挂在上空，外面被黑布包裹，仿佛这里进行着某种招魂仪式。
「怎么会！」刘子昊忍不住恶心，疯狂地呕吐起来。
我逼着自己睁开眼睛，这里就像是个展览馆，中间放了一把椅子。「高子翼坐在这里，就像在看艺术品一样，这些人应该死了一段时间了。子昊，赶紧联系任佳，叫支援。」
刘子昊艰难地起身往外走去，但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那是什么？」
我顺着微弱的灯光朝角落看去，那里趴着一个黑色东西，像是只巨大的软体动物团在角落。
我赶忙跑去发现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她的头部被钝器击打的全是血，身上有不计其数的伤痕。
「还有微弱的呼吸，应该就是吴涔溪，快叫救护车！」
看着瘫在地下的受害者，我无法形容那样的场景，就好像屠宰场剩在一旁的烂肉。
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这里的夜空似乎比我那要好看许多。
「看到那样的场景心里很别扭吧？」
我披着大衣坐在一旁，任佳拿着咖啡朝我走过来，「里面搜证的怎么样了？」
可能是我故意扯开了话题，任佳也没有继续追问，「根据初步的情况来看，失踪女孩应该每个人都可以对上。法医也简单的做了尸检，从钝器伤和手指的截断面看，跟我们所调查的一样。局里很重视这个案子，谁都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藏着这么变态的杀人犯，竟然......」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把那些受害者吊在上空欣赏自己的作品，我依然无法理解这些人是高子翼杀的，至少不会全是他杀的。
任佳长舒一口气，「如果没有你，我们也许依旧难抓住这个凶手，吴涔溪说不定也会......」
「你真的以为高子翼就是真凶了吗？」我抬头看着任佳，「我只是做了一个战略性的决策，让你们公布假消息而已，后面的这些线索全是调查了高子翼才得来的。这就好像有人故意让我们知道一样，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被眼前的线索牵制住了脚步，太局限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任佳坐到了我的旁边，「但目前的证据全都指向高子翼，他也都承认，在未知的情况下难道你想凭空编造出另一个凶手吗？」
「不得不承认，高子翼跟你心里或者说侧写出来的凶手天差地别，那个活在你大脑里的凶手，是个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露的人，也许事情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呢？他就是一个丧失人性的、对社会具有报复心理的罪犯，受害者没有特定的共性，完全是随机作案。」
「怎么没有共性？都是25岁左右的女性，而且十指全被砸碎这件事我们还没有从高子翼身上找到投射。」我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脑袋，逼迫自己不去想太多。
任佳不想继续跟我争论下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回她给我安排的住所，而是待在了会议室里。
看着桌上散落的照片，我的大脑就跟浆糊一样。几年未破的连环凶案，自己来到这才刚刚过了24小时，就找到了凶手。
我不是夸赞自己的能力，而是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过顺利，又太过诡异。
「前两次都是直接抛尸，为什么这次非要用行李箱装？」
「在外被发现的三具尸体都远超他的心理安全区，他明明是个不愿意离开舒适区的人？」
「高子翼的双手健全，他又为什么要砸那些女性的手指？」
……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姜暮云从外面推门进来，她的手里拎着夜宵。
我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高子翼不是凶手。」
我苦笑一声，把桌上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女人的第六感？」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每个证据的指向很明显，但仔细推敲后又有说不通的地方。」
「你说说看有哪里不通？」
「我觉得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自首这个环节，从凶手的角度来讲，明明更沉浸于虐杀的快感，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反而主动来结束能让自己兴奋的事情。」
「不错，有想法——」
正当我想夸赞的时候，姜暮云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不过很奇怪，高子翼那些生活照是谁给他拍的？自拍杆吗？」
「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疯狂的翻找着照片，「对啊，是有人给高子翼拍照，他那么孤僻会认识谁？」
「是不是会有支架一类的东西辅助啊？」姜暮云猜测道。
「不会的。」我极力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就是这张，你看他的姿势和阴影。」
照片上的高子翼站在老巷子口，头顶的太阳将另一边的影子极度拉长，他嘴角上扬，双手环绕在胸前，手里好像拿着个什么东西。
「这个阴影的长度绝对不是支架，而且你看他的手里，拿着什么？」
姜暮云仔细的拿起照片看了起来，「好像是项圈？红色的项圈？」
「项圈？确实有点像啊。」
任佳在这时也走了进来，「你们在聊什么？」
我把怀疑的点全部讲了出来，也让她看看这张照片。
「这怎么那么像给宠物戴的那种？」
「对——」我点点头，「所有受害者的身上都没有这种项圈造成的勒痕，说明它并不是凶手作案的凶器。」
「那就只能说明一点，高子翼喜欢宠物，照片里有几张就是抓拍的小动物，他对这些生命有着感情，跟人不一样。但我们在他家里并没有发现养过宠物的痕迹，也就是说明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身边，给他提供便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怎么可能，这也太武断了！」任佳连忙开起了玩笑，「你好好休息吧，暂时先不要去想这些。」
「任队，你相信我的判断，连环杀手不会轻易的做一件事情，他们的每个行为背后都有线索。你跟法医交代一下，每具尸体包括吴涔溪身上，都要仔细的排查，看看有没有不属于各自的毛发或者组织成份。」
我很想在这个时候去问高子翼，但他的性格我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他决定自己死扛。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等。
窗外的太阳照常升起，我依然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甚至再也没有人走进来。
难道他们都认为我是错的吗？我想到了6年前的一个疯子，受害者被割喉、挖去双眼、砍断双手......那是我不愿提及的过往，因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它如同梦魇般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想着想着，我便往门口走去，没承想任佳站在门口。
「怎么了？等不及了？」任佳微微一笑，从手里提出透明纸袋，「这是他们熬了一宿从吴涔溪身上找到的动物毛发，看来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我内心一阵狂喜，同时抓住任佳的肩膀激动的晃了起来，「那剩下的呢？」
任佳摇了摇头，「那些尸体被处理的很干净，根本找不到。但是根据你的推断，我连夜搜集了之前失踪女孩的资料，她们都曾经养过宠物。」
我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这就是凶手寻找的特殊目标人群，还记得我说过受害者被敲断手指这个细节吗？真正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兽医，不管是哪个医生种类，在做手术的时候都需要灵活的手指，也就是说他们对于手的要求非常高。」
「有地图吗？」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帮我把目前所有跟案件有关的受害者遇难地点，或者失踪地点都标注出来。」
「你要干什么？」
「我要找出真凶的心理安全区，他的思维缜密，你们发现的三起案件应该都是高子翼进行抛尸的，真凶并不认同这种做法，所以两人在意见上产生了分歧。高子翼活在真凶的阴影下太久了，所以他要站在真凶的前面让所有人记住他。」
任佳叫来姜暮云，两人分别对目标进行了划分，最后摆在我面前的是各种圆圈夹杂在一起。
「人们都喜欢在已经熟知的领域里活动，以躲避因为未知带来的焦虑和恐惧。步行约一公里，骑车约4到5公里，开车就是10公里，这个区域就是真凶的心理安全区，也就是他的活动区域。」
两人看着我最后标注起来的点面面相觑，「这是邵江区，也就是老城改造的区域。」
我点点头，「赶快通知那边的警员，排查宠物诊所，宠物医院等等，包括买卖宠物或者相关产品的，都要调查。」
「凶手的基本特征还是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待人和善亲切，具有绅士风度，在外人面前他就是个道德高尚的医生，只有这样别人才会降低防备心。戴眼镜，即使上班时间也是西装笔挺，把自己打扮的很得体。他有过转业的经历，之前从事的应该并不是宠物行业。」
任佳记好这些后向我再三确认，我点点头，说道：「高子翼的自首让他更加丧心病狂，因为破坏了他保持了很久的平衡，作案时间急剧缩短，所以他现在手上大概率还有受害者，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等她们走后我拉开窗帘，这是我头一次在会议室里看见阳光透进来，望向窗户外面，我的内心再次紧张起来，「你的轮廓我已经看见了。」
依旧是和昨晚一样，外面忙忙碌碌，唯独我待在房间里面，桌上的夜宵我一口都没动，压根没有心情。
距离我推断的48小时期限，仅仅只剩最后8个小时了，如果今天抓不住他，很有可能会错过最佳时间，就一定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当时针停在傍晚6点的那刻，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景鑫宇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
「找到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锁定了一家，但是营业时间只到5点，辖区的警员告诉我们那家宠物诊所已经下班了。」
我连忙披上衣服，「走，现在就过去。」
来到锁定的那家宠物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由于这边正在进行老城区的改造，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你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吗？」
我看向任佳，她在往自己的身上穿防弹衣，显然已经准备充足。
「地方偏僻，周边居住的人很少，也在我划分的区域里，只有赌一把了。对了，这地方有后门吗？他的诊所里应该会有类似于地下室这种空间，他作案需要相对安静的空间，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我看向拐角对面的诊所，现在还很平静。
「有后门，那里连接着小型的垃圾场，子昊带人在那边，四周都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我点点头，示意任佳给我装备，我也要进去。
「你不行，在外面等着，本来你就是过来协助，如果出了问题我负责不了。」
「任队，你别忘了，我也是警察。」
也许任佳听后有所动容，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递了过来，「跟在我后面。」
说完后她朝附近准备好的警员挥挥手，然后走向目标诊所。
带头的警员打开铁门，造成的动静引起了里面狗狗的叫唤。
我的手心不自觉出了汗，如果嫌犯真在里面，这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
「报告，里面没人。」
我疑惑的皱起眉头，放下枪走了进去。
刚进门是一处狭窄的走廊，左手边是一间安置室，有很多小猫小狗关在里面。
里间便是医生办公室，我和任佳走了进去。
墙上是诊所医生的照片，跟我所侧写的一样，戴眼镜，西装笔挺，看上去极具绅士风度。我翻开他的抽屉，发现里面是已经过期的医师执照，上面的名字叫包新蒙。
「这里好像有风？」
我看向任佳所站的位置，那是一个壁橱，我刚想说话，只听耳机里传来了刘子昊的叫声。
「站住！」
应该是嫌犯从后门逃跑了，但警方早已在那等候多时。
我和任佳推开壁橱，发现后面是个铁门，开枪把锁打碎后，所有人便冲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再次让我感受到了震撼。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木桌上放置着各种钝器：榔头、锤子、斧头、棍棒、针管……
中间还有个巨大的铁笼，里面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她颤抖着身子朝我们伸手，显然嫌犯是把她当作狗一样对待，我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水。
任佳打开笼子时，我听到了女人微弱的呼救声，「救我......」
看着包新蒙被押上车，我悬着的心才真正的放下，他所有的一切都符合我的侧写，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审讯室里的包新蒙嘴角洋溢着笑容，他好像已经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抓。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瞳孔里看出些什么，「你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收起笑容，也开始盯着我，随后注意力转向旁边的任佳，「当然，我在杀人，她们都是一些该死的人。你听过她们在你耳边呼喊的声音吗？就跟狗一样趴在你的脚下，而你们呢？」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你是恨这些人吗？」
「我恨所有人！是这个世界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是高子翼那个疯子，你们根本抓不住我。」
「你跟高子翼到底是什么关系？」
包新蒙的眼角闪过一丝冰冷，「他？他就是我身边的一条狗，跟在我身后不好吗？非要得到关注，结果就是死的更快，这个蠢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止不住的颤抖，应该是之前受伤导致的后遗症，也是他连环杀人的真实原因。
我默默的叹了口气，知道再问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便走了出去。
通过刚刚简短的几句审问，我已经大概知道，包新蒙跟高子翼之间是那种主仆式的关系。
接下来的审讯我并没有参与，只是通过任佳才知道了点原委。
包新蒙之前是医学生，据说很有前途，也有一个女朋友。后来因为经济原因女友便离开了他，他气不过找上门理论，结果被对方找人打断了手，再也无法握起手术刀。
他函授了毕业证，转行做起了兽医，这很罕见，但却给他提供了作案的机会。
每个养宠物的独居女性就是下手的对象，她们单纯善良，即使失踪，也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期才会报案，而这往往会错失破案的最佳时机。
他也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高子翼。
那时高子翼因为摄影作品被剽窃，投诉无门，工作受阻，内心极度低落。
高子翼喜欢小动物，给流浪狗找宠物找医生时，遇见了包新蒙，这正符合他的预期。
他唤醒了高子翼内心的阴暗面，把对社会的仇恨报复在了无辜人的身上。
在所有的作案环节上，杀人两人都有参与，处理尸体一直是包新蒙来做，但抛尸都是高子翼去做，只是这次他违背了包新蒙，偷了包新蒙的鞋子后自己选择了洪口村，正如此，我才从中找到了破绽。
我从任佳的话里能想象出包新蒙声嘶力竭吐露对社会不满的样子，的确，连环杀手都对这个世界有着仇恨心理。
其实连环杀手一般都有个特征，那就是会虐杀动物，但高子翼却是个例外。
相反，他认为动物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只是恰巧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人，又或许他的身体里本身就有连环杀人魔的基因。
关于后续的报道我没有继续跟进，因为还有案子在等着我，听说是一起高空坠物。
我也不知道这种民事案件为什么要喊我过去，不过，我想肯定不是一起普通寻常的高空坠物案！
通过这次连环杀人案，让我更加坚定了研究连环杀手的想法。
他们的内心极度扭曲，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着怎样的阴暗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