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的时候想起你》 远远望着你,都是一种窒息 在线阅读
那一天,亦楼也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在MSN上挂一句签名,说上一句“我要回家了”。
她很少登陆MSN,好友也是寥寥无几,多半她出现的时候都是不在的,亦或是隐身。会突然这样,也只是想着,会不会那个头像一直灰着的人能看到这句签名,她要回家的消息还能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涟漪。当然,这只是她心里的一种侥幸。她还做了另一种假设就是即便他看不到,也总会有另一个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他耳里。
这些年,她能聊得来的朋友只有纪灿一个人,在她心里,朋友贵不在多,重在热闹。纪灿就是一个热闹的姑娘。每回,当她说一句“我难过”,都能换来纪灿的一句“你在哪,我就来”。
而纪灿,就是她希望的她和俞致礼之间的传话筒。她自信,这个热闹的姑娘总是不会令她失望的。
从很久之前,俞致礼对亦楼来说就是远远望着都是一种窒息的存在。好像在他面前,她生来卑微,她从前总以为那是因为俞致礼太过优秀的缘故,而她因着家庭原因一直粗糙地成长着,她与俞致礼真的太不般配了。后来,她才明白,只是因为她的爱与珍惜总比他的多。于是,这段不平等的关系在长久的忍耐与妥协后走向了分崩离析。而后,没有人再愿意去花力气挽留。
时光重重磨砺,亦楼已不是那个只要一想起俞致礼就难过得想要死去的女孩,她成长得有些慢,但不是太慢。至少,26岁的她,已经能坦然地听纪灿说起俞致礼的事情,他的生活,他的事业,他的女友,以及他的孩子。
孩子,听纪灿说那个孩子是俞致礼的养子,当年被家人狠心抛弃,俞致礼的妈妈看到后就抱回家了,许是因为投缘,就让俞致礼领养了这个孩子。
亦楼烟瘾上来,心烦之余,退出了MSN。她匆忙起身,愣了一下,想去抽支烟的心一下子冷却了。苦笑,家里哪里还有一支烟,都在昨天被她扔掉了。抽烟三年,她是第一次有了要戒的念头。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曾离家出走的女孩都会和她有一样的想法,都想让过去的人看到一成不变的自己,至少不是糟糕的模样。好似时光未走,她从没离开过。所以,她决心戒掉所有不好的习惯,抽烟、泡吧、夜不归宿,这些统统都要消失在她的26岁。
她微叹了口气,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凉风习习,吹乱了她的发。夜幕中星光点点,眼下是一片璀璨的万家灯火,不经意间迷了眼睛,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堪。她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女孩的眼泪太宝贵了,就算想哭也不可以流泪。她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哭,就是觉得很难过,也许只是因为烟瘾难熬。
如果不是在这座城市孤家寡人一个,其实这座城市还是很可爱的。至少,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她没有受到嘲笑,她被这座城市很好的接受着。
片刻后,内心终归平静,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亦楼抬起手看了看屏幕,纪灿来电。
她微微扬起嘴角,莫名的轻松感充斥着内心,用愉悦的声音说:“Hi!灿。”
“你真的要回来了吗?”疑问的语气,略带着惊喜。
“是啊,倦鸟归巢。”
“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我一定要去接你。”纪灿厉声强调着。
亦楼一时没忍住,眼泪爬上了眼角,渐渐涌出,她嘶哑着声音抱怨着:“喂!我快受不了你的煽情了。”
“你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你消失了一年后才联系我,你知道当时我多沮丧吗?我纪灿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要不是你后来主动联系我,我才懒得搭理你。不管如何,这次我一定要成为第一个见到你的人。”
“好。”亦楼轻声应道,挂了电话后,她把自己的航班信息转发到纪灿的手机上。
但她不敢告诉纪灿,她的回归可能只是暂时的。
一周后,蓝天白云下,一架从海市出发的飞机经过两个小时的航程平稳降落在南城机场的停机坪上。
亦楼觉得自己真是好人品,难得海市到南城的飞机居然准点了,她想这一定是个好开始,然后心情不错地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脚步轻快地往出口走。
今天的她穿着一袭粉绿色的雪纺连衣裙,裙摆飘逸,露出若隐若现的长腿,纤细的身材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想要去一窥墨镜后她隐藏着的容颜。
临近出口,亦楼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慢慢走向那一抹粉色。可是仅仅几秒,她的脚步迟疑地停下,在纪灿身后的人,尽管戴着帽子与墨镜,可是亦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阿和。”亦楼呢喃着,内心复杂极了。
俞致和,俞致礼的亲哥哥,她没有想过自己回来南城,第一个见到的俞家人,不是俞致礼,而是俞致和。
那个她曾经很亲切地叫他“阿和”现在是陌路的男人。
她移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纪灿向她走来,她连忙收拾好心情,一扫方才的阴霾,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纪灿。
见惯了纪灿一身西装西裤的打扮,现在的她居然穿裙子,真令亦楼大跌眼镜。
“我亲爱的灿,想死我了。”扔下行李箱,亦楼激动地给纪灿一个大大的拥抱。
“宝贝,我也想死你了。”
一番肉麻的寒暄,令周边路过的行人一阵寒颤。
松开纪灿后,亦楼故意瞥向俞致和方才的方向,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
“他不见了。”亦楼诧异道。
“什么?”纪灿好奇。
亦楼不假思索地说:“阿和刚才站在那里的。”
纪灿愣了一下,然后才顺着亦楼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
“你开玩笑吧。你回来这件事,俞致和怎么可能会知道?而且他都有三四年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了,你看花眼了吧。”
亦楼笃定地说:“真的是他。”
“够了,亦楼。我从来就没告诉过你,你走后,俞致和发生什么事,如果你了解全部,你就会知道俞致和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那么傲气的人,怎么会让你看到他的狼狈?”说出这些话,纪灿的眼中闪着泪花。
狼狈?
亦楼紧张地问:“阿和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腿、瘸了。”声音有些哽咽。
尽管已经四年过去了,但是纪灿还是不能很好地面对这个事实。
“怎么会?”亦楼震惊了。
“意外。”纪灿没好气地说,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亦楼沉默了,纪灿看她一脸难过,缓了缓语气,安慰着:“好了,亦楼,我送你回家,你家我都让人打扫干净了。”
纪灿帮亦楼把行李箱搬到她的座驾后备箱,上车后,亦楼拿掉墨镜,纪灿打量了下,满意地点点头,“还是那么漂亮,不错,不错。”
亦楼还沉浸在俞致和的意外里,兴致不高地随口问:“俞致礼知道我回来的事情吗?”
“我当着俞致礼的面告诉温思嘉你要回南城了。”纪灿骄傲地说。
亦楼无声地笑了,这个方式倒显独特,也只有纪灿才会想出这种方式,试想俞致礼该多费神啊,前女友和现任成了好友,而现任对前女友的事什么都不知情。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真残忍,思嘉那么好的女孩,我们为什么要故意接近她和她成为朋友去打破她原本单纯的生活呢?”
“谁让她是俞致礼的未婚妻呢。她该。”纪灿嘴硬道。
“其实思嘉和致礼很般配。”
纪灿白了亦楼一眼,要不是她现在在开车,一定揍亦楼这个白痴一顿。
“薛亦楼,你不矫情会死啊!”
“事实如此。”亦楼不想多做辩驳。她曾经看过思嘉和致礼订婚的照片,俞致礼的母亲亲自寄给她的,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温馨恩爱。虽然只是一张张照片,可是她就是能看出致礼对思嘉的柔情,是曾经的他在后来越来越吝啬给予她的。
亦楼心里明白,她和思嘉相比真的有太多的不足了,思嘉才是最适合成为俞太太的人选,家世好样貌好性格好不说,思嘉有能包容俞致礼所有不好的襟怀,这种贤妻良母型的谁不会心动?也难怪俞致礼在和她分手三个月就和温思嘉订婚了。
还在恍惚中,车子已开进小区,四年不回来,这里比记忆里的景象破败了许多。亦楼和纪灿走到公寓楼下,要输入密码时,亦楼突然笑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且,我也有些记不清楚密码是什么了。”
“出息!”纪灿推开亦楼,熟练地输入几个数字,然后“叮”的一声,门开了。
亦楼跟着纪灿上楼,看着久违的家门被打开,却心生胆怯,不敢跨入。
“我害怕妈妈会怪我。”亦楼如实说。
“你现在也知道你几年不回家是一件多么欠扁的事情了吧。”
亦楼苦笑,她的苦衷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母亲的遗像被供奉在桌前,贡品都还很新鲜,这一点纪灿这个干女儿的孝心要做得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好太多了,想到此,亦楼心里满满的抱歉。
“谢谢你,纪灿。”亦楼由衷地感激道。
“那就报答我呗,我们律所要招人,你来不?”
“我也有这个打算。”铭泰是南城出名的律所之一,也是俞氏集团聘请的律师团队,前途无量。
“把你简历给我一份,我帮你给HR,这样更有把握些。”
“灿,你真是我的幸运啊。”
“谢谢,那你可算是我的不幸之一了。”纪灿开玩笑地说。
亦楼心里了然,如果纪灿没有认识过一个叫薛亦楼的女孩,也就不会间接遇到她此生最大的劫难——俞致和。
把行李收拾出来后,亦楼去厨房煮了两碗泡面,打算中午就这么凑合着吃吃,谁知她刚端着面到餐桌,就听到纪灿的尖叫,她立刻放下碗,紧张地跑到纪灿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纪灿把手机递给亦楼,“你自己看,有陌生号码打入。”
亦楼不以为意地接过来,却在下一秒表情凝固,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虽说是陌生号码,可是那串数字,亦楼早已铭刻在脑海中,那分明就是俞致礼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亦楼没有率先开口,而是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先说话。
短暂的等待后就在亦楼打算按掉电话时,俞致礼熟悉的声音随着电波传入耳中,“听说你回来了。”
简单直接,一贯是俞致礼说话的风格。
“你是谁?”亦楼明知故问,脸上闪过一丝讽刺的意味。
“我是谁?薛亦楼,你居然忘记我的声音了。”
“很抱歉,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相比起接电话前的不安,现在亦楼越来越淡定了。
没过多久,对方咬牙切齿道:“俞致礼。”
“哦,是你啊。”亦楼继续保持淡淡的口吻装傻着。
“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回来了,我当然要为你接风洗尘了。晚上七点半,君悦,你会来吗?”
“不会,我没空。”亦楼直截了当地拒绝。
“薛亦楼,你不会是害怕面对我吧?”
“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你——”
“知道了,七点半,君悦见。”说完,亦楼果断地挂了电话。
“你们俩这样口水战有意思吗?又不是小孩子了,成熟点好吗?”纪灿感到头疼。
“每次斗嘴他都赢不了我,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亦楼自豪地说。
“那是他让着你。”
是啊,不然那么毒舌、一点也不肯吃亏的俞致礼,她哪里是对手?她现在能喜欢的也不过就是俞致礼的那份相让了。
纪灿试探性地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要,我一个人可以的。”亦楼顿了顿,坦白:“其实,我很想他。”
即便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四年时光,即便他们之间再不复往日的亲密,她也只想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寒暄也好,沉默也罢,就只有两个人,一起默默回忆过往而表面不动声色。
亦楼突然变得忧郁的眼神令纪灿觉得有些冷,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薛亦楼,我看不清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看到纪灿的表情,亦楼认真地问。
“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还爱着俞致礼?”
亦楼愣了愣,浅笑反问:“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纪灿重复着,诧异亦楼她居然没有否认,然后不得不用尖锐的语气斥责道:“你疯了吗?难道你让我帮助你接近温思嘉就是为了抢走俞致礼吗?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让俞致礼不痛快。亦楼,你究竟怎么了?这不像你。你从来都是果断决绝的人,对于自己舍弃的人,从来都不会留恋的。”
“我也会后悔啊。我不是神,我不能保证自己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我也会因为错误的决定而厌恶自己。我和他的记忆那么清晰刻骨,不会因为我离开南城就能被遗忘。这些年,被这些记忆折磨的我既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纪灿,你不是我,不会理解我的。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为了回到俞致礼的身边而故意成为温思嘉的朋友的。其实,四年前在离开之后,我就知道,我依旧疯狂地爱着俞致礼,可我就算知道错了,也没有回来。因为我回不来了,俞致礼他总是可以做得比我绝情。是我先放弃他的,他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给我认错的机会的。”几度哽咽,亦楼终究还是完整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她以为这些感觉会一直溃烂在心里,永不见光。
“我从来就没有问过你是不是还爱着俞致礼,我以为你是真的放下了才回来的。”纪灿无力地垂下头。
“我放不下俞致礼,就跟你永远放不下俞致和一样,我们都是固执可怜的人。就算有过很多次想放弃的时候,可时间证明,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而你也比我幸运,至少你对俞致和还是有办法的,我对俞致礼,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客厅里突然间安静得有些令人惧怕,纪灿的眼神一直锁定着亦楼,复杂愤怒,终于什么也没说,拿着包起身离开。
亦楼看着纪灿的背影,有一种想抽自己嘴巴的冲动。
薛亦楼,你为什么又要去戳她伤口?你真是嘴贱。
到达君悦酒店的时候,才刚刚过七点。
亦楼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高跟鞋与连衣裙,黑色,太过沉闷,她不无气馁地从包里拿出化妆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浓了,然后无比嫌弃自己,平日里所有不注重的小细节在这一刻就像是天大的事情被揪住不放。
她有些着急,要怎么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去另一条街的商场,给自己重新置办一身行头。她绝不要这么有瑕疵地去见旧情人。
她必须让俞致礼看到光鲜亮丽的自己,离开他,她过得很好。应该是这样的。
再次出现在君悦酒店的大堂时,明明已经迟到了近半个小时,可她却气定神闲地在落地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身影,浅杏色的真丝裙,腰间系扣着的珍珠链将层次堆叠的蕾丝紧锁,诠释了略带张扬的华丽与性感,脚踩珍珠色平底鞋与她的珍珠手包相得益彰,举止投足间散发着的是一种不令人讨厌的自信,眼神魅惑,姿态优雅。
她由侍应生带领到二楼的豪华包厢,推开门后,侍应生恭敬地立在一边,亦楼抬眼间就看到了俞致礼,他站起身,黑色名贵的西装一丝不苟,全然一副社会精英人士的模样,嘴角慢慢绽放着微笑,不知不觉中竟灼伤了亦楼的眼。
对于一个迟到半个小时的人,俞致礼居然没有发火,还真稀奇。
转念一想,是温思嘉改变的他吗?曾听说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改变所有不好的习惯,磨平所有的棱角,越来越优秀,越来越令人着迷。俞致礼的变化可真大。
她动了动嘴角,点头致意:“抱歉,我迟到了。”
“没事,没关系。”他语气轻快地说。
亦楼低垂下头,走到座位前,俞致礼拒绝了侍应生的动作,然后绅士十足地拉开座椅,请她入座。
她错愕地坐下,再怎么样也不敢想象再次见面的他是这般的殷勤,像是一场梦。可她宁可眼前的人依旧是昔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变漂亮了。”
他的不吝赞美令亦楼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很想大声质问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会改变?”
他应该要生气的,可是他没有。
如果令你改变的人不是我,那就是一种凌迟,于我来说,你和温思嘉的四年是彻底打败了我和你之间的四年。这一刻,亦楼懂得,终究还是俞致礼更懂得如何不露痕迹地伤人,而她居然忘记了他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是吗?谢谢。”她故作客气道。
俞致礼轻轻蹙起眉头,表情不满,“亦楼,我们之间需要这么拘谨吗?”
“要的。如果不需要拘谨,你又为何要约我在包厢见面而不是在外面的餐厅,你不过就是怕被娱记拍到有损你名声的事情。”亦楼言语犀利,狠狠地为自己扳回了一局。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是一场输赢要定的赌局,那么我情愿是你输掉。她密切注视着俞致礼的僵硬,轻蔑地笑了。
“随你怎么想。”他无意再忍让,也不屑为自己做辩解。
这是目前为止,他表现出来的唯一真性情。
而在亦楼看来,这才是他呀,不该成熟的他。
“上菜吧,我饿了。”她相信俞致礼已经点好了自己爱吃的菜,她也知道接下来她该怎么去打击俞致礼的热情。
盐焗腰果、土豆炖牛肉、烤生蚝、清蒸螃蟹、栗子鸡、三文鱼寿司,纷纷被端上桌,五花八门。
“都是你爱吃的,我没记错吧。”
“嗯,你费心了。当然,如果盐焗腰果换成腰果虾仁,土豆炖牛肉换成酱牛肉,烤生蚝换成炭烧生蚝,清蒸螃蟹换成香辣蟹,栗子鸡换成清鸡汤,三文鱼寿司换成蟹黄寿司,那就真的很完美了。”说完,亦楼无辜的眼神投向俞致礼,“你觉得呢?”
俞致礼有些无语,“你在故意找茬吧。”
“不敢。就是偶尔适当地提醒下旧情人,我换口味了而已。”
俞致礼压抑住自己的坏情绪,指示一边的侍应生按照亦楼说的菜式去通知大厨。没过多久,进来几名侍应生,亦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撤走桌上的菜肴。
“我可以将就的。”
“我不愿意。”俞致礼随口就回,夹带着怒气。
“那就抱歉啦。”她说得轻松。
俞致礼突然温柔笑了,“薛亦楼,你看你故意整我,我都奉陪着,不觉得我的脾气变了很多吗?”
“我不否认你是稍微变了一点,但你依旧欠扁。”
“是吗?倒是你真的变了许多,我现在连跟你在一起吃顿饭都觉得很累。”俞致礼嫌弃地说,“以前总以为距离产生美,现在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亦楼赞同地说:“跟思嘉那样不尖锐的女孩在一起,是很容易变得平和的。”
“你们故意和思嘉成为朋友是想做什么?”
“故意?你未免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巧合,偶遇,然后命中注定的成为朋友。怎么?前女友和未婚妻成为朋友,你心里不舒服吗?”
“当然、不会。”
“听说你有个儿子,你连有个儿子思嘉都愿意嫁给你,她真好。”
“纪灿说的?”
“是啊,你这样的人居然都有儿子了,命运真是个可怕的玩意。”
“可怕?我倒觉得命运很仁慈,至少舒乐还有我愿意去养他。”
亦楼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艰难地咽了咽唾液,左手用力地握住了右手,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不过,她觉得这样疼点也好,至少,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怪异。
她无力地笑了笑,“大概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
“我妈抱回来的时候对我说他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俞致礼说得风轻云淡,眼神却是异常坚定的,他的视线直逼向亦楼的眼,带有一种贯穿力,像一把锐利的刀准确地刺向亦楼的痛处。
亦楼偏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光影,红了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是吗?真好。看来你们真的很有缘。”
“可我不爱他。这几年,我抱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顿了顿,笑了,继续说:“思嘉很喜欢舒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孩子是思嘉生的。”
“我想去趟洗手间。”未等俞致礼再说什么,亦楼就匆匆起身走出包厢。
可我不爱他,可我不爱他,可我不爱他……这句话一直都重复出现在亦楼的脑海中,无论她如何拼命摇头,就是赶不走这句话,像是魔咒一样,侵蚀着她的心。
为什么不爱呢?为什么会不爱呢?
亦楼盯着眼前的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慢慢蓄积着泪水,她紧紧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快被挖空了。
俞致礼,你混蛋!
我,也是浑蛋。
她终于克制不了自己的悲伤,捂脸痛哭起来。
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可是都没有人停下来询问她发生什么事,她感激现代人的这份冷漠,至少避去了不少的难堪。
“薛亦楼?”
是俞致礼的声音,大概他等得不耐烦了吧,她这才惊慌失措地收拾起自己花了的妆容。
“薛亦楼,你在里面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马上出来。”她的声音彻底变得嘶哑粗犷起来。
连掩饰都无需了,索性到时候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哭了,至于原因,她当然有不回答的权利。
俞致礼看到亦楼终于从洗手间走出来,脸上的冷漠缓和了下。
“去个洗手间都这么慢,你属乌龟的啊。”致礼抱怨着。
亦楼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瞪向他,然后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了几步,手臂被重力扯住,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不去挣扎,也不回身。
“放手。”
“怎么哭了?”
“不用你管。”
“看到我就那么令你难过吗?”
亦楼冷哼,回过头看着俞致礼,“相信我,你对我的影响没这么大。你的自恋别用在我身上,像笑话。别忘记,当初是谁先抛弃谁的。”
亦楼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她很疼,可就是倔强地盯着俞致礼看却绝不示弱。
这样的僵持维持了一分钟,俞致礼笑着放手,“走吧,菜应该都上齐了,早知道跟你吃饭这么不省事,我就不自找麻烦了。”
亦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餐桌上果然摆齐了她报出名的菜,其实她哪有那么讲究,只是有些享受刁难俞致礼的感觉。后来,许是真的饿了,她安静吃着菜,甚至有些狼吞虎咽的感觉,故意忽视着对面坐着的俞致礼。
她被芥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眼泪哇啦啦地往外流,如此正大光明。
俞致礼离开座位,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好受许多。
“没人跟你抢,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似乎你在海市过得不好。”
她拿纸巾擦擦嘴,纠正道:“不用在别人面前装淑女,不管是狼吞虎咽,还是细嚼慢咽,我都做着自己,你放心,离开你,我真的过得非常好。”
良久之后,俞致礼才开口说:“那就好。”
亦楼吃饱喝足,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嘴角微微扬起,她说:“其实,俞致礼,我挺后悔离开你的。”
“真的?”
“多金帅气的俞氏集团副总,想嫁你的人太多了,我这个人俗气,谁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我都可以嫁。”
“那行,我那么多朋友都挺适合你的。要我给你介绍吗?”
“行啊,你给我留意着。”
晚餐结束后,亦楼婉拒了俞致礼要送她的好意,她看着俞致礼的车一点点消失在车流中。晚风微凉,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穿透过她的发。亦楼缓缓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俞致礼再遇的情景,以为无非便是陈奕迅的那首歌唱的那样——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然而现实是这样的生动残忍,他们之间谁也不谦让,争锋相对,百般嘲讽,都故意拿被时光磨好的最尖锐的针刺向对方,不见血不罢休。
他不够疼,我就不能好好生活。对,就是这样的心思。
这令亦楼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曾经相爱过吗?
相爱过的人分手后,真的可以做朋友吗?亦楼从前一直都不确定答案。但今晚之后,她总算明白了。
致礼,俞致礼,原来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