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第3章 在线阅读
三
我坐在医院花园熟悉的树荫下，开启了漫长的等待，空气弥漫着雨后的湿润，我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一个即将出现的少年。
期待他出现的喜悦让我忘记了时间，我完全没有察觉，我坐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向我问到“你在这里干嘛呢？”
我试探的问到“是我吗？”
得到了她的回应后，我说道“我在等一个人，他叫方文，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想了想我又补充道“他一定会来的。”
“方文？”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诧异“他不是一直都在你面前吗？就坐在你面前的，我都看你俩半天了，你们谁都不搭理谁。”
我听到了女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内心慌张了起来，原来他一直都在，那他在干嘛呢？
“你……一直都在啊？”
对面立即传来了少年爽朗的笑声“原来你是看不见啊！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我羞涩的回答道“我也没说我听不见啊。”
那头听闻后笑得更爽朗了，我们不计前嫌并彼此珍惜，就这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医院里，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送给他了那件衣服，衣领的里面绣着一小串盲文，我告诉他意思是“很高兴认识你。”
他收到衣服后表现的很开心，他说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礼物，他还说他要送给我一个更特别的礼物。
他喜欢画画，喜欢旅游，向往外面的世界，他说等他病好了一定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听着他说，脑子里开始想象旅途上的风景。
后来，方文成了我每一次去医院的期待，几乎每一次我都能遇见他，然后在医院一起待到日落西山才念念不舍的分开。
四
“陌陌啊，妈妈给你说个事情，你要有弟弟了！”
我愣在饭桌上，嘴里送进去的菜失去了本身的味道，我机械的重复着送菜的动作，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只觉得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是家里的累赘，我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让人触不及防。
有了弟弟后，本来就得不到关注的我会不会变成尘土般微小的存在？会不会爸妈就不会再注意到我了？我不敢去想，我害怕去想。
终于，爸爸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陌陌，爸爸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你们做什么事情是你们的自由，不用在乎我的想法，只管去做好了。”我连忙生硬的回答。
爸爸继续说道“你是家里一份子，我们有必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都说了你们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你想要听到什么回答才会满意？”
我越想越生气终于憋不住了冲他们吼道“我的意见重要吗？！我一直都是你们的累赘，你们巴不得快点找一个新的来替代我，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们身边，明明你们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我离开你们，为什么不去做？摆脱我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想法吗？你们是在赎罪吗？良心不安吗？”
妈妈始终是沉默的，爸爸冲我吼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摆脱我这个累赘吗？多一个健康的弟弟给你们养老送终，他不像我是个瞎子！是个拖油瓶！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自己，不用你们担心，更不会脏了你们的手！”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爸妈嫌弃我，却因为法律和道德感让他们不得不继续抚养我，我这个该死的瞎子一直都是一个拖油瓶。
我花着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填补那昂贵的医药费，我是一个吸血鬼，我是一个不要脸的狗皮膏药！
“我活着就是个累赘，是我连累了你们，今后我也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你们也不用再继续承担那些医疗费……”
话音未落，爸爸一个耳光向我甩过来，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妈妈尖叫着向我扑过来想把我护在怀里，却被我一把推开。
“让他打！今天你就打死我，你是不是早都看我不爽了！你打啊！最好打死我！”我冲着整个房间大吼，愤怒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待宰的鱼，但家里的那些无辜的家具才是爸爸眼里的鱼，所有的东西混合着妈妈尖叫和爸爸的咒骂发出巨大的响声，飞来的碎片划过我的脸颊，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早都说过！把她送人把她送人，你不愿意，我说过！她迟早会害了这一家人，她就是个灾星！”
“对啊！我是个灾星！你终于承认了！”
爸爸的这段话让我所有的血液都涌上大脑，我直觉得头昏脑涨。
人在极度愤怒脱口而出的话，是没有过脑子加工的真实信息，原来，他们早都想抛弃我了，原来我一直都是对的。
我摸摸索索的冲到门口，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全都是冲向小区外那条车流汹涌的马路，妈妈拦住我冲爸爸说“你不要说了，你对孩子说这些干嘛啊。”
我听不清爸爸在说什么，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我走到哪里，妈妈死死地挽着我的手跟在哪里，我知道我甩不掉她。
“陌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当初再苦再累，我和你爸爸都把你拉扯过来了，多不容易啊，现在好日子就要到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你爸爸说的都是气话，你原谅他吧。”
妈妈在我耳边一直念叨着爸爸有多好，让我原谅他，爸爸没有错，我又哪来的理由说原谅他，错的人一直都是这本不该存在的我。
我沉默着不说话，妈妈带着我坐在小区外的花园里，不停的碎碎叨叨着一些事，但我的脑子已经装不下那些繁琐的东西。
直到周围变得有些冷，还吹着风，妈妈才领着我回到了家，一进门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酒味，爸爸走上前醉醺醺的对我说“陌陌，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这样对你。”
“我不生你的气，你没有错，不用说对不起。”我有些自恃清高的平淡说完这些话，便回到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不生爸爸的气，我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利。
自从眼瞎了之后，我的一切都是他们支配的，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给我用什么我便用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我这个瞎子，我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呢？离开了他们，我又能在这个世上挣扎多久呢？
我失去的不只是光明，而是我的一切。
那晚我彻夜难眠，脑子里全是爸爸的那句话“我早都说过！把她送人把她送人，你不愿意，我说过！她迟早会害了这一家人，她就是个灾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