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策》 第5章【谒者秦嬖奴】 在线阅读
张妪紧跟着慕君进了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
“孺人没赏女郎点东西?”张妪等到服侍的人都出去了,开口问道。
《礼记曲礼下》:“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
孺人在张妪的口中是指农氏。
慕君抿了一口清水,在被张妪翻过的箱子上面扫视了一眼,道:“哪里能天天有东西赏?”
张妪不相信,又往慕君身上看,过了一会才道:“昨天淮阳候府过来人了,怎么就没往咱们院里送……”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小院外有人说话:“女郎在吗?”
农氏身边最得信赖的春妪领着人过来,带来了淮阳候府的礼物。
礼物也不多,几匹丝绸和一些金银首饰。
然而礼物里却有一个较为贵重的小瓶,里面放得乃是大食的香料。
待春妪走后,慕君将一枚簪子送给了张妪。
张妪接过簪子,眼睛还是往那个小瓶子上瞅。
香料这种东西,慕君并不稀罕。
可是香料在这个时代,却是极为稀罕的。赏张妪一根簪子没什么,若是把这香料瓶子给张妪了,农氏那边非得怀疑她不可。
“若是给了你,舅母一定会追问!”慕君又将一个赤金钏子也递给张妪,“总得让我有个交待!”
张妪接过赤金钏子,将嘴撇得老高,“女郎还在丧期呢,又不能戴。等过几年,谁还知道女郎都有什么首饰?”话虽是这么说,可她不再往香料瓶子上瞅了。
她也知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农氏肯定是会记账并过问的。
“只望女郎莫要忘了仆的好!仆可是把女郎一路从建康护送到朱仙镇的!”张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慕君,“若是没仆的拼命护送,哪有女郎今日的荣光!”
慕君嘴角温柔地勾成一个欢快的弧度,“不敢忘张妪之恩!”
“这便好!”张妪知道自己今天也捞不到什么了,就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张妪出去后,一个小奚女走了进来。
“女郎要换衣服吗?”小奚女十三四岁年纪,面色白净,低眉顺眼。自慕君来到程府之后,就被农氏指给了慕君。
慕君也觉得有些热了,“把禪衣褪了吧!”
小奚女就走上前,轻手轻脚地替她解禪衣上的绳扣。
小奚女整理着禪衣,圆圆的脸蛋上带了试探与讨好:“女郎就是脾气太好了……”她方才在外面,听到了张妪与慕君的话。
这不是张妪第一次向慕君要东西了。
慕君的笑容却丝毫未曾减弱,眸光在小奚女的身上扫了一眼,而后落向他处。张妪虽贪财,与自己却是一体,自己若有事她也活不了。可这其他人,心思就难猜了。
“忙了一早上,你也够累的了!先出去歇息一会吧。”
圆脸小奚女的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默然离去。
不一会,有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摆起饭食。
慕君吃完了早食,就拿起一册竹简看了起来。
她并不是这世界上的人!当她闯入这个世界时,出现在长安大道上,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宇文显。
“在下宇文显!”他拱手行礼,大袖翩飞。
这个男人优雅而华贵,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与孤独。当他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她时,心中似有一颗种子砰然炸裂,在这个春草勃发的日子里生根发芽。
宇文显把她带回了家,她欢快的如同一只羚羊。
在淮阳候府,她渡过了最欢快的日子,也经历了人生中最阴冷的黑暗。
就在一个春草勃发阳光明媚的季节,宇文显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心。
人生真是奇妙!她顶替了别人的名字活了下来。而那本该在爆炸中死去的宇文显,也活得好好地。
而且,宇文显再娶的马车就停在程府。
不得不说,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也许有一天,她与宇文显还能有再相会的日子!只是,不知到时真正倒下的,又是何人。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寻找生命的真相与真谛吗?
宇文显要杀她,那么她自然也要回去杀了宇文显才是。若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宇文显杀她的一番准备?
慕君将目光重新落回竹简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
正院中,农氏正在接待自长安而来的贵客。
农氏庄重地端坐于几案后,脸上带着士族贵妇应有的笑容,“谒者远道而来,夫主却在外不能归,真是抱歉!”
坐在农氏对面的谒者,乃是宇文显母亲萧氏的内院知事。因生在长安而被赏了秦姓,人称秦嬖奴。她双目中露着睿智的光芒,“来了两日,已感受到贵府的热情与礼节。仆深为感激,待他日回到长安之际,一定会在家主面前转达热情!”
农氏不失礼节地笑了一笑,“多谢!”
谒者秦嬖奴端起几上的浆盏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振了振衣袖,“怎不见贵府两位女郎?”她微微而笑,“仆虽远在长安,亦听闻贵府两位女郎的美名。听闻贵府大女的礼仪行动流水,如同云在天,树在风,水在渊。方才与大女一见,果真如此。仆在长安也曾见过贵女们,贵府大女不遑多让矣。”
农氏莞尔一笑,面上微微带了得意,“能得到来自长安的夸赞,日后大女也会多了一笔嫁资呢。”
秦嬖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长安一路行来,千里迢迢。来到朱仙镇方觉到了世外桃源!朱仙镇景色极美,但不知可有游玩之处?若贵府大女无事,可否请她陪同?”
“游玩之处倒是挺多……”农氏话题一转,话语中带了一丝母亲的不舍,“是该让大女多出去玩玩了,若等到她嫁人,做了母亲,只怕再也没了出门的机会。”
秦嬖奴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农氏。
农氏继续往下说,“做母亲的呀,总是巴望着自己的儿女好,把他们当做心头的宝,手中的玉。总想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摔着磕着……”农氏微微一叹,“所以,在我娘家人来提亲时,我竟然有了一种我此生的至宝被人生生剜走的感觉。”农氏吁了口气,目光微微迷离。
坐在对面的秦嬖奴却是目光一怔,眉头紧紧皱起。
农氏发了会呆,似是觉得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真是抱歉!你请吃浆,这是朱仙镇独有的酸浆!”
秦嬖奴点了点头,敛了双目。
屋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香炉中的翡色烟雾袅袅飞腾,一丝阳光穿过窗棂,将轻烟照成盘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