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策》 第3章【逼迫】 在线阅读
她当然不是程家的表妹习惠姑!
自那日她离奇复活之后,就被带到一个不破名的破庙外。
破庙中,只有一个活人,数具尸体。
活人,是张妪。
尸体,是程家真正的表妹-习惠姑与习家的手下。
按照张妪的说法,张妪与习惠姑一路从建康逃难到朱仙镇,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护卫她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最终只剩下她与习惠姑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朱仙镇外,习惠姑却一病去了。
可是慕君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这一地的尸体只怕与张妪脱不开干系!这些尸首一看就是中毒而亡,独有张妪这个粗手粗脚的老妪还活着,这些尸首的真正死因可想而知。想来应该是张妪贪图习惠姑带来的钱财,就把人给毒死了。可是等到主子死后她才醒悟,没了习惠姑这个士族女郎,张妪纵是得了财宝又有什么用?她是个奴仆,纵是有财宝也没命花。
就在张妪一筹莫展时,看到了倒在破庙外与习惠姑长得一模一样的慕君。这个张妪,便起了冒名顶替的心思。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她不说,谁会知道她带过去的是谁?
于是,张妪将习惠姑身上的衣裳扒了给慕君换上,又用石头砸烂了尸体的脸,令人无法分辨本来的相貌。将尸首勿勿埋了之后,把慕君拖上牛车,一路走进了程家大宅。
就这样,慕君成了习惠姑。成了因战乱从建康城中逃出,一路逃到舅舅家中的孤女。身边唯一活着的人,就是张妪。
初来程家那些天,张妪心惊胆颤,生怕别人看出来这个‘习惠姑’并不是大家闺秀。
可谁知,当慕君苏醒病好后,不管是行动坐卧还是起居饮食,都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士族女郎。
唯一的马脚,便是口音。
张妪只是个粗使老妪,在建康宅子里时没资格进习惠姑的院子,也没资格与习惠姑说话。她虽然没同习惠姑说过话,可是靠想的也应该知道,习惠姑应该与她一样,说得一口吴侬软语。
而慕君,却是一口标准的洛阳雅音。
慕君便安慰张妪,习惠姑的母亲是从朱仙镇嫁到建康,教女儿学说雅音也是应有之题。更何况现在天下都流行洛阳雅音,士族们哪有不会说的?
慕君又问张妪,在路上难道你就没有与习惠姑说过话吗?张妪的脸上便讪讪地,称自己只是一个随侍牛车搬柴烧水的粗使老妪,哪里有资格近女郎的身?而且习惠姑在逃难的路上就生了病,一天有大半时光都在昏睡。
慕君听到这样就放了心,习惠姑已经没有了直系亲人,身边的人对她不了解。舅舅与舅母又因路途遥远从来没见过她,所以她的顶替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就这样,慕君就在程家生活了下来,与张妪心照不宣地共同保守着这个秘密。
慕君想着心事,将目光从张妪的脸上收回。这张妪特地点出射箭的事情,无非是想要钱罢了!
她笑了一笑,取下腰间的荷包,自荷包中取出一枚钥匙。
看到这枚钥匙,张妪的眼顿时直了。
让慕君冒充习惠姑,为的不就是钱财二字吗?她与习惠姑虽是从建康逃出来了,可她的儿子孙子,可还陷在建康城中呢。只要在慕君身上收刮够了钱财,待到以后她再找机会给儿子送信,让儿子来朱仙镇接她,这些钱财就用慕君赏给她儿子的名义让儿子带走!
慕君用这枚钥匙打开了一个箱子,取出里面的一个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串钥匙,再次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箱子里,是舅母农氏送来的金银和首饰。
慕君拿手掂了几掂,取出一枚金锭,递到了张妪面前,“这些日子妪辛苦了,些许财钱且拿去吃酒吧!”
张妪的手还不等慕君的手伸出,就一把将金锭抢到手中,而后又眼巴巴地看着箱子。
“女郎尊贵之躯,这保管金银的粗重活哪里能让女郎自己做?不如将这钥匙交给仆,由仆来替女郎保管吧!”张妪双目放光地看着慕君。
慕君就笑了,若是让张妪保管,只怕不到半夜,这箱子里的钱财就会没了。她虽是不在意这些财钱,可是身在程家,没有打点之资,下人是会瞧不起她的。
“张妪一路护送我自建康来到朱仙镇,劳苦功高,正是该荣养之际。这等小事,以后就让奚女们去做!”慕君不动声色地回绝了张妪的要求,“再说了,从我来到朱仙镇后,舅母就将我的财产接手保管,如今已生了不少的息。若是没了这些,只怕我以后连脂粉钱都没有了。”
农氏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所以在她和张妪进入程府之后就立刻将财产接手,算是绝了张妪的一条后路。原本,慕君以为她会逼问张妪一些路上的情况,毕竟任谁都能看出张妪身上有问题。
可农氏一直不动声色地留着张妪。
见到慕君又将钥匙锁回匣子,张妪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消失。
她狠狠地看了慕君一眼,“女郎即是记得这一路护送之情,就请别忘了!”
“自不会忘。”慕君颌首而笑。
张妪见到再也要不来什么东西,就将空碗端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吱呀一声,黑夜被屋门关在外面。
慕君笑了一笑,走到榻边,合衣而卧。
黑夜如墨,上弦月散发着柔和晕黄的光芒。
夜已深了,慕君却有些睡不着。将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圆形印记那淡淡的温热。她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死而复生,却可以断定,这个圆形印记就是箭伤。随着身体越来截止好,这个圆形印记也在渐渐变淡。
就在这时,一阵瑟瑟索索的声音响起。
屋门再次被人推开。
慕君的眉头皱了一皱。
趁着月光,张妪悄悄地走到榻边。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慕君的神态,见到果然是在沉睡,便将手伸了出去,在慕君身体周围摸索。
摸了一遍,没摸着荷包。
“怎会没有?”张妪不甘心,又摸了一遍。
慕君被她摸得心头火气,便装做熟睡的样子,轻轻地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吓得张妪连退数步,慌忙跑到屋外。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啊?慕君轻轻摇头。
每天夜里都是这样!张妪每天夜里都会偷偷摸摸地进来偷钥匙。
曾有几次,慕君干脆就把钥匙亮出来,任她偷走。
想着把钱拿走了,总会安心了吧。
可等到农氏再送东西过来后,张妪当天夜里又会来偷!
若是一次没偷着,隔几个时辰还会再来偷一次!
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张妪弄走!
慕君翻了个身,将手依旧放在小腹上。
装着钥匙的荷包此时就藏在枕下,哪怕张妪就是将这屋内翻个遍也不可能会翻着。
慕君想着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又感觉到有人进了房屋……
……
晨曦熹微。
洗漱一番后,她坐到了窗边的铜镜前。
铜境中,影影绰绰。
她抬起墨笔,轻轻地在眉间描画。
黛,是上等的青黛。
胭脂,是她亲手调制。
等到妆化完,铜镜里的女郎眉若远山,唇若点朱。
美的不可方物。
而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小院,又朝着正院走去。
张妪面色阴沉地看着慕君领着婢子们走出院,转头看向那扇闭着的门。
……
一颗柳树下,慕君与程启再度相遇了。
程启穿着一身家居常服,玉佩长长地压在衣角处,见到慕君走过来,侧身让在路边。
“表兄!”慕君抬眸看了一眼程启,程启的相貌生得不错,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笔直。
只可惜,与宇文显这个长安有名的美男子相比,还是差了点!慕君脑中突然闪过宇文显的相貌。
“表妹早!也是去请安的吗?”程启大袖轻甩,笑盈盈地走在慕君身侧,“表妹昨日在城外神不思属,可是有心事?”程启的声音极为温柔,令慕君的心神有刹那的失神。
一瞬间,她仿佛产生错觉。仿佛是那天她初来到这世上,站在川流不息的长安大道上,宇文显骑着骏马疾驰而来。在马头与她离了只有一寸之时勒马收缰,用迟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她。
马蹄与街面青石摩擦的声响,和着长安轻柔干爽的微风,如同一首单调的交响乐。
宇文显也是如此问她:‘女郎神不思属,可有心事?’
慕君垂下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耶耶与阿母。”
程启看向她的目光就带了怜惜,“对不起!我不该问……”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