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 第4章 在线阅读
11.
我所租住的房子一层有两个卧室，正对楼梯的是浴室和厨房。
一楼房东自用，四楼空出一间，除了我，还有两家租户。
我和小鬼穿墙而出，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个男人，穿过小鬼，把我撞成虚影。
他和小鬼身高相差不多，块头却大了不少，皮肤黝黑，剃了个寸头，是我的邻居。
「这肌肉……」
小鬼暗自嘀咕，突然想到什么：「姐！会不会不是车祸，是他杀！」
我觉得小鬼的电视剧属实是看太多，却又拗不过他一腔热血，跟他去了大哥的房间。
大哥的房间相对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餐桌、一个简易衣柜和一个置物架，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置物架最上方有一团东西，用布盖着，小鬼掀开，是一套制作精美的刀具。
刀具旁边放着一双筷篓，里面有两双筷子，木筷筷尖磨损，粉色塑料筷却崭新异常，没什么使用痕迹。
「看看，这不是变态这是什么，男人谁用粉色。」
「十七岁哦，小朋友哦，人家大哥或许有女朋友，懂不懂？」
秉持着吃瓜心态，我忘了自己接触不到实物的事，想要拿起筷子。
与指尖接触的地方骤然涌起白光，无数片段嵌与大脑，如拼图残片。
有些不可置信，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筷子，我的？
昏暗的画面里，我似乎看到体型高大的男人抱着猫站在我的房间门口，猫腿断了一截，血淋淋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遇到变态了吧。
12.
我和小鬼紧急下楼，撞上正门口坐着的房东婆婆，灵魂晃了一瞬。
现在是下班晚高峰，巷子里人来人往。
偶尔有年轻人避开夜小贩的餐车，蹭到了她伸出去的脚，她就会抬起拐杖，敲打他们的脚后跟。
屋内的男人吆喝叫一声，喊婆婆进来吃饭。
我与小鬼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小鬼指了指站起来的婆婆，推搡着我向前。
里屋放着零七八碎的东西，只有中间摆着一张餐桌。
桌上有两菜一汤，热腾腾的，虽然清淡，但却很香。
婆婆走到餐桌前，临着男人坐下。
男人突然问道：「那丫头呢？」
「谁知道呢，估计还是因为那件事情，唉，最近那丫头短信电话都不回，可能还没缓过那个劲儿。」
那丫头大概就是我。
我苦笑着，想跟婆婆解释，自己不回消息只是因为死了。
突然想到那次争吵，婆婆也用拐杖敲打了我的脚。
我向前飘了几步，手掌握住拐杖扶把。
记忆随之慢慢涌出，大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遇到这种事情，谁都受不了。」
他的表情跟长相不太匹配，此刻看起来像只委屈的法斗。
婆婆叹了口气：「我就是希望那丫头别一蹶不振，好好吃饭，养足精神。」
我扯着小鬼虚坐在后面的藤椅上，神色如同将要燃尽的烛。
一副平淡温馨的场景里，我明明是对话里的人，却在画面之外，明明在同一间屋子，却又隔着阴阳。
13.
大哥是个好人。
他搬来的第一天，我正在和三楼的那对夫妻争执。
婆婆的房子隔音不算好，他们半夜争吵的动静总是让我睡不安稳。
等我找上门，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又一致对外，一句小姑娘家家，后面跟着尖酸刻薄的嘲笑。
大哥甚至没放下行李，听到动静径直上了楼，大手圈住我整个胳膊，把我拽到他身后：「怎么个事儿呢？俩人欺负一小姑娘？」
他比对面的男人高上不止一头，俯视的姿态极有威慑力。
没一会儿，对面就道了歉，灰溜溜地关上门。
又过几天，大哥敲响我的房门，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他手里抱着一只受伤的猫，愤愤不平：「遇到了个虐猫的孙子，我给打跑了，这猫有点怕人，挠了我一下，我寻思着它伤成这样，得去医院啊。丫头要不你跟哥一起，你照顾猫，你温柔，哥去打针狂犬疫苗。」
因为猫的事，我跟大哥也算熟了起来，他见我太瘦，执意在家添一双筷，让我跟他一起吃饭。
出于窘迫，我几次三番拒绝。
大哥却誓不罢休，不仅每天来找我，还拽上了老无所依的婆婆。
「丫头，哥给你买了双粉色的筷子，喜欢不？喜欢就来哥家里吃饭，赶紧的。婆婆都来了，有啥不好意思的，三个人吃饭，多热闹啊。」
后来我知道，大哥是东北人，来这儿是为了做手术。
他原先是个大饭店的主厨，见义勇为的时候伤了左手，几乎断送了职业生涯。
他在老家做过两次治疗，效果不大，这才想要找个医疗水平更高一点儿的城市碰碰运气。
讽刺的是，他走的那天，想要去他救下的那人家里看看，却发现对方早就换了住址，拉黑了他的微信，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问过他：「你后悔过吗哥？」
「这有啥后悔的。」
他用手背把我拍出去三米远，又“哎呦”一声把我拽回来：「哥这不是做了好事吗？而且哥左手快练成了，等过段时间你就能吃上哥做的饭了。」
……
天台上，我和小鬼并肩坐着。
「那大哥现在干什么？」
「在一家小饭店帮厨吧，端端盘子洗洗菜什么的。晚上打包点儿剩下来的东西回家，我们三个正好吃一顿。」
「那婆婆呢？」
小鬼接着问：「怎么没人管她？」
「不知道，婆婆没提过，我也没问。估计就是老伴儿去世了，子女……要不没有，要不有了跟没有差不多。」
小鬼放下平板，目光呆滞地望向一处。
他的视线尽头，一男人站在街角，指尖夹着烟，眉头紧锁。
「大哥是好人，婆婆也是好人，姐，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记忆恢复了大概，却还差最后一环。
我蹙着眉头，试图从婆婆和大哥的对话里提炼信息。
我为什么跟婆婆争吵？
婆婆说的事又是什么事？
长时间的感情，难道是……？
失恋？
「我觉得我可能是自杀。」
小鬼楞了一瞬，似乎也想明白了。
事情又绕回了我当初那个猜想。
「可是现如今，我要去哪找这个男人呢？」
「学校？女生之间，不是都爱分享八卦吗？」
小鬼的猜想不无道理，可按照我孤僻内向的性格，与我交好的同学也定然不会知道我太多事。
我摇摇头，有些消沉。
小鬼却目光坚定：「试试吧姐，这么多地方都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