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 第2章 在线阅读
5.
「远房亲戚。」
小鬼懒得解释,翻转手腕对院长施咒,院长双目勾直,机械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目睹了一切的我瞪大眼睛:「这什么咒,糊弄咒?」
小鬼握拳轻咳一声,不置可否。
「现在,告诉我顾思思离院后的住址。」
院长消化了信息,从身后的文件柜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带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翻找。
「刚刚你别介意,我总要核实一下你的身份。无父无母的孩子在社会上生存不容易,外界又诱惑太多,我害怕那孩子犯了什么错,你是来找她麻烦的。」
「这里的孩子成年后,大多选择出去闯荡。那些出去的孩子,我都会记下他们的电话和住址,以便经常联系,无论如何,育才永远是他们的家。」
「思思……呐,这里,这是她最早给我的地址,后来不知道搬了没有。」
她在页末找到了我的名字,举起本子指给小鬼看。
我看她佝偻着站在那里,眼眶发烫。
如果我还活着,大概是想要和她倾诉不如意的生活,早逝的年华。
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犹豫一会儿,我张开双臂,虚体穿过她的后背与肩膀,轻轻地抱了抱她。
……
出了校长办公室,我与小鬼并肩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不远处的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一阵东风过,将我的灵魂吹散,又聚成透明的人形。
小鬼驼着背,也学着我的动作把脸沐浴在清风里,脑袋上的黄毛随之飞扬:「人间……其实挺值得留恋的。」
他拍了拍膝盖起身,长舒一口气:「我们走吧。」
「等等。」
我按住他:「我觉得那个副院长,有点问题。」
6.
午休时间,趁副院长还在查寝,我跟小鬼从窗户飘进她的房间。
虽然我和小鬼采取兵分两路战略,但作为一个未被收编的鬼魂,我接触不到实体,发现可疑物品时,也只能寻求小鬼的帮助。
两头来回折腾几次之后,我索性就飘在了他的身后。
「姐,你看这个。」
小鬼掀开桌面上的书,一封信甩了出来,上面署着我的名字。
「顾思思。」
他确认一遍,把信递给我:「意外收获!接触到死者生前接触过的物品,就能恢复部分记忆,也就是说,摸过这封信,你就能想起什么。」
我点头,将手掌贴近,无数个场景同一时间涌入大脑,繁浩的信息爆炸、再平息,与记忆网相连,伴随持续不断的剧痛,我昏了过去。
但我没昏多久,赶在小鬼对我做鬼工呼吸前,我醒了。
我推开他近在咫尺的的脸,他又像牛皮糖一样黏过来:「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捂着脑袋:「大脑像是被记忆强奸了。不过有一点是对的,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事。」
「比如呢?」
「比如,副院长果然不是好东西。」
小鬼:……
「我还是自己找线索吧。」
小鬼开了书桌上的灯,暖黄色的光下,他展开信纸,磕绊地念着其中某句:「在钢筋与混凝土堆砌的高楼里,我像是一只鲸。他们听不懂我的语言,于是我日夜对着天空悲鸣,那是我心中以为的海。」
「是这样的,我在地府也是这种感觉。」
我望着他如苦瓜般的脸,一时失笑:「看来你是另一头鲸喽。」
信的落款日期是上个月,纸张几乎没有翻阅痕迹,信封撕口平整,无磨损,如果没猜错的话,副校长从校长办公室里顺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
信中提到银行卡,本应该塞在信封里,现在却没有了,想必被她拿走了。
「她拿我信干什么,你说,不会是觊觎我的钱,把我杀了灭口吧?」
小鬼又露出那种看傻逼的眼神,在灯光的衬托下,出奇的柔和:「……为了那三瓜俩枣,不至于。」
……也是,想到一个二十三岁丧命的人的经济实力,我在心里默默点头。
我注意到信的最后一行,上面写着:「或许是最后一封写给您的信了,愿您身体健康……为什么是最后一封,难道我那时候知道自己快死了?」
「如果这样讲的话,这封信写的确实很像交代后事,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拿你的信,是知道你要死了?」
副院长。
童年的阴影像个巨大的不倒翁,无论推倒多少次,都能摇摇晃晃再站起来,把我包裹进那团黑暗,永不见天日。
我眸色一沉:「首要要弄清楚,她为什么去校长办公室。」
7.
小鬼这次没用咒语,他设了个结界,确保在固定范围内,副校长能够看到我们。
她回房间后,起先以为我们是人,尖酸地呵斥几句。
直到小鬼用了什么法术,让她看到我死前的模样,她才惊觉不妙,慌乱之中重重向后跌去。
无形的束缚囚困住她,她像狗一样在地板上爬行,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你能看到吗?」
我问小鬼:「我是面色枯槁还是血肉模糊?」
「不好意思,这涉及鬼魂的隐私,身为鬼的我是看不到的,只有人类才能看到。」
切,还挺有鬼道主义关怀。
「那你呢?」
我将视线转到副院长身上:「我现在是什么样的?」
她惊声尖叫,声音如同烧开的水壶:「血、血。」
盘问一番之后,我们没得到有用的答案。
副校长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甚至不知道我死了。
去校长办公室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拿到福利院来年的管理方向,赶在校长之前,在市领导面前出个风头。
看见我的那张脸,她声泪俱下,几近晕厥。
她说自己做院长的时候虐待我们也只是想让我们生病,从政府拨款里寻点好处,本意不是害命。
后来院长调过来监视她,她就不敢这么做了。
她咽了咽口水,求饶般双手合十:「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找谁去,别、别来找我啊!」
小鬼眼神复杂地看向我,想要安慰,最终还是闭了嘴。
想到那间充斥霉味与哀嚎的小黑屋,想到扎进手指的针尖,想到常年饿肚子的童年,我不由打个冷颤。
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恶,而是明知道是恶,为了那点腌臜私欲,偏要去做。
我凑近副院长一步,她屈膝后退,双腿间涌出淡黄的液体,流经脚踝,溢了一地。
随小鬼一个响指,结界散了。
来检查的市领导站在闹剧中间,面面相觑。
身后有被吵醒的学生,不知谁说了一句:「副校长尿裤子了!」
几句议论声里,副院长嗫嚅着唇,面如死灰。